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沉舟侧畔-第二部-官路风流 > 沉舟侧畔-第二部-官路风流-第十卷-偶然闲暇(6)
    2024年3月21日

    第六章·女中豪杰

    京师胜地,满目繁华。

    上元之夜,城中张灯结彩,璀璨灯火照亮天际。

    城门之上,一个守门兵卒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数条灯龙,与旁边同伴小声嘀咕说道:「却不知今年禁宫之中会点出什么灯来,要是能和去年那灯一般,倒也不枉咱们大过节的在这城门上挨一回冻了!」

    旁边一个兵卒冷笑说道:「想的倒美!去年那是太子大婚,宫中才树了上万盏花灯,今年太子病病殃殃的,还要点灯?」

    「点灯祈福也无不可啊!」

    「且等等看,左右点不点灯,你也不敢漏值回家。」

    「去去去,真会扫兴!」

    城门之上有人窃窃私语,城门之下,却有无数人流连不去,其中几名书生结伴沿街而行,挨家挨户看那花灯灯谜,忽而朗声大笑,引来行人侧目。

    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有那大户人家小姐乔装改扮作成丫鬟仆妇模样,更有人干脆乘车出游,虽行得慢些却也不急,此时纷纷撩开窗帘看那几个狂浪书生。

    眼下春闱大比在即,各路士子云集京师,上元之夜不知有多少才子佳人成就佳话。

    东边一轮圆月冉冉升起,先是微红,而后有些金黄,渐渐升到树梢,便色做银白,洒下满世清辉。

    忽而一声爆响,远处一道烟花骤然升空,噼噼啪啪,引燃上元之夜无数烟火。

    「快看!宫中点灯了!」

    有人眼尖,忽然望见长街尽头高处,一座巍峨宫殿现出一团明亮光辉,一座灯山渐渐点亮,与无数宫灯连缀一起,现出帝宫轮廓。

    皇宫位列城中,地势本就极高,白日里城中百姓仰首便能看见宫中斗拱飞檐,如今宫中灯火通明,黑夜中更是显出别样一份峥嵘。

    市井众人无不仰头而视,看着皇宫渐渐亮如白昼,有人口中呢喃万岁,有人暗骂劳民伤财,更有一位书生诗性大发,轻声吟道:「宫中灯如昼,明月照江流。且遂凌云志,书生万户侯!」

    长街尽头,宫门之内,一座高楼拔地而起,此时楼上灯火通明,箫管丝弦旋律悠扬,一众女子载歌载舞,舞姿曼妙多情,极是赏心悦目。

    左右各有两列桌椅,其间坐着十余位貌美女子,居中高台之上,一个中年男子白玉束住发冠,金丝缨子顶素网巾,身上一件杏黄色绢绵道袍,双手撑案团团而坐,看着眼前歌舞沉吟不语,面容沉凝似水,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两鬓已然斑白,面上略显老态,顾盼间却仍不怒自威,眼神飘忽,眼前绚丽歌舞竟是仿佛一点都没看在眼里。

    「陛下?陛下?」

    下首一位妃嫔轻声呼唤,晏文回过神来,转头笑着问道:「董妃何事?」

    那女子肌肤白皙,面上画着淡妆,一身大红长裙衬得胸前肌肤更加白腻耀眼,面上笑靥如花,眉眼俏然多情,只是被眼角几道细纹点缀,便有一股熟美风韵淡淡袭来,让人一见便心生绮念。

    董妃喜滋滋笑道:「这教坊司新排的歌舞真是好看,正应了今日节庆,臣妾想起当年入宫,初次上元夜也是与陛下共度的呢!」

    晏文微微颔首,笑着说道:「爱妃说的是,当日情境,仿佛历历在目似在昨日,细细一想,却已是二十年前旧事……」

    旁边一位略微年轻些的女子微微撇了撇嘴,随即插言道:「陛下记性真的是好,竟还记得臣妾家中父母喜欢宫里的桂花糕,您能记得二十年前旧事,妾身才是一点都不奇怪呢!」

    她将那「旧」字咬的极重,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在揶揄董妃。

    董妃仿若未闻,只是笑道:「陛下整日操劳国事日理万机,竟还能记得这些鸡毛蒜皮,臣妾与庆妃姐姐俱都感同身受,能有陛下这般明主,实乃江山社稷之福、黎民百姓之福!」

    那庆妃见被她占了先机,正要再说些漂亮话取悦龙颜,却听门外有人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门口转出一道倩丽身影,她一身大红吉服,步伐轻快稳重,行走间姿态端方,俊俏面容上浓妆淡抹,满头金玉璀璨生辉,一副雍容华贵气派扑面而来。

    她身形高挑、体态婀娜,步伐极是稳健,举手投足间气象万千,绝代风华中偏又带着一股英气,若非眼角细纹隐隐,谁人信她便是当朝国母、后宫之主?

    晏文眼睛眯缝起来,现出一丝难得笑意,看着来人笑着说道:「弄妆倒是来得迟了,快快入座!」

    皇后款款而来,路过董妃时侧目看她一眼,微笑说道:「董妃今日穿的倒是喜庆,只是与孤颜色相冲,去换了吧!」

    董妃脸上阵红阵白,看了一眼皇帝,见他果然没有为自己出头的意思,眼中闪过一抹凄然之情,随即无奈站起离席而去。

    秦后弄妆坐到丈夫身边,随意拈起一粒蔬果吃了,略看了几眼歌舞,轻轻点头说道:「教坊司这段歌舞排的倒还不错,李裙溪有些长进。」

    晏文轻轻点头,随即问道:「你去明儿那里看过了?」

    秦后神情一黯,轻轻点头说道:「气色好了不少,却仍是咳嗽不住,太医们莫衷一是,说好的多,说不好的也有,唉……」

    「天意如此,夫复何言?」晏文无奈摇头,随即顾盼左右,轻声说道:「晏修在江南,还有一个儿子……」

    秦后猛然转头,定定看着丈夫侧脸,良久才回过头去,木然注视厅中歌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就不要下手,给他留个血脉吧……」晏文语声压得极低,与其说是吩咐,倒是更像哀求。

    秦后玉掌一握,指节泛起粉白之色,良久才缓缓松开,轻声说道:「非是臣妾蛇蝎心肠,江山社稷之争,自来便是血流成河,他虽无心于此,却怕旁人起了拥立之心,尤其如今明儿体弱,若是万一……」

    「可是……」

    「当年父皇何曾想过取而代之?不是势成骑虎,岂会兄弟阋墙?昔年安王之乱,不也是被人撺掇之下,才有后来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秦后语声坚决,「晏家江山本就风雨飘摇,如今内有乱臣贼子觊觎大宝,外有强敌环伺枕戈待旦,陛下若再妇人之仁,真不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么?」

    晏文轻轻摇头,「他若肯坐着位子,当年便坐了,何必等到今日?你且听我一言,莫要对那孩子下手便是。」

    秦后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臣妾遵命。」

    阁中歌舞喧嚣,夫妻两个却良久无语,秦后忽然问道:「真能确定,那是他的儿子?」

    晏文轻轻点头,「他当年代朕巡狩江南,风流之名流传天下,留下一个两个血脉本就合情合理,之前我去他府上出言试探,他虽毫无反应,朕却看得出来,只怕确有其事……」

    秦后微微颔首,「以他心机深沉,此事如何能被陛下轻易察觉?」

    晏文笑道:「机缘巧合罢了,魏博言巡按江南,莫名其妙抓到云州高家牵涉谋反罪证,那蒋明聪忙前忙后,为的只是那个彭怜破格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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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后不由好笑,「老二一世英明,怎么如此糊涂?那蒋明聪就是他的影子,这般忙前忙后,这姓彭的世子身份岂不呼之欲出?」

    「爱子心切罢了!他膝下无子多年,如此年纪忽然多了个半大儿子,这般乱了方寸,也在情理之中……」晏文郑重说道:「只是此事我知你知,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眼下明儿身体羸弱,朕也连日身子不豫,若是真个有变,这江山,怕是还要他来压住阵脚……」

    秦后秀目微眯,轻声问道:「若他有意取而代之,却该如何是好?」

    晏文闭目摇头,叹息说道:「真要如此,给他便是!」

    秦后欲言又止,随即默然无声。

    宣德楼外,无数烟花倏然绽放,照亮京城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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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西郊,天星观。

    数名道童点亮观门前四十九道台阶上百盏白石油灯,渐渐照得石阶亮如白昼,其中一个道童甚是眼尖,指着远处一道身影问道:「师兄你看,那边是谁?」

    远处官道之上,行来两道倩丽身影,前面一人身形高挑,长袍广袖衣袂飘飘,远远看不清容颜相貌,只觉其势挺拔高崛、巍峨犹如山岳,将身后那人尽数掩盖,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一般。

    几个道童看得入神,不一会儿两人走到面前才醒觉过来,却是两位秀丽道姑。

    前者面目俊秀疏阔,天生一股冲淡平和之意,令人望之如沐春风、耳目一新;身后那女子年纪不大,却是生得俊俏玲珑,疲惫神情之外仍然可见一抹淡淡清雅,两人亦步亦趋,步履从容不迫,让人一见倾心。

    为首女子单手结印,手中拂尘一抖,轻声说道:「烦请道友通禀观主一声,云州壁遮山玄清观故人来访。」

    几个道童正要说话,忽然门里快步匆匆跑出来一位年长道童,走到玄真面前稽首行礼,「仙长请进,家师有请!」

    玄真秀眉一挑,颇有些意外回头看了眼爱徒明华,随即一拢大袖,迈步随在道童身后,朝观中走去。

    一进观门,但见观中庙宇巍峨,月色笼罩下,无数房舍房屋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一股澎湃气势震慑人心,让人心神难守。

    玄真秀眉微蹙,右手袖中捏成指印,轻喝一声:「咄!」

    夜风忽然呜咽起来,那股澎湃激昂之意倏然不见,明华只觉眼前忽然一亮,骤然灯火通明,方才晦暗景象丝毫不见。

    大殿门外,一个年长道人负手而立,看着玄真微微拈须颔首,面上露出嘉许之意。

    玄真遥遥拱手,「师兄多年不见,修为竟是精进如斯,小妹不及也!」

    道人淡淡摇头,拂尘一摆,随即转身入内。

    明华看得啧啧称奇,却不敢出言,只是随着玄真走进大殿。

    玄真一振袍袖,随意在道人面前蒲团坐下,淡然吩咐道:「明华,过来见过方成子师伯。」

    「晚辈见过师伯。」

    方成子轻轻点头,早有方才那位年长道童过来领着明华下去歇息。

    等两人去远,玄真才微笑说道:「十余年未见,师兄风采更胜往昔,着实让人心怀大慰。」

    方成子笑着摆手,「愚兄忙于俗务,道法毫无寸进,却不如师妹这般圆融自在,浑然天成。」

    玄真摇头笑道:「小妹远来师兄便已算到,这份修为,已是让人望尘莫及,师兄何必过谦?」

    方成子也摇头道:「只是忽然新生感应,猜到有贵客临门罢了,哪里是什么修为精进、揣测天机?倒是我观师妹道法圆融,修为着实精进不少,比之当年已是天差地别,莫非这些年又有奇遇?」

    道童端来茶水,等他退下,方成子取了一杯递与玄真,自已端起一杯缓缓喝下,这才继续说道:「莫不是……师妹已有了双修道侣?」

    玄真微笑点头,「倒是不瞒师兄,小妹与爱徒结成鸳侣,破了红丸泥胎,几次双修之后,如今已是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方成子面上先出一抹微不可察失望神色,良久后才叹气说道:「昔年师叔便曾说过,你是玄媚之身,若能遇到合适之人破去红丸,辅以双修秘法,而后修为有成,便是超脱生死亦未可知,如今看来,只怕此事真的成了……」

    「师妹这位爱徒,修为可够与你旗鼓相当?若是阴盛阳衰,只怕难以调和……」

    玄真淡笑摇头,「怜儿六岁筑基,八年修为虽说比常人快些,终究还是力有不逮,所幸小妹使了些手段,助他得了玄阴师叔的一身修为,如此一来,虽精纯不足,厚重却是有余了。」

    方成子悚然一惊,「玄阴师叔……出关了?」

    玄真淡淡说起当日经过,只言片语之间,便有无数波诡云谲浮先眼前,最后方才缓缓说道:「不是去了这新腹之患,小妹也不敢这般下山游历,阅览这世间繁华。」

    方成子轻轻点头,感慨说道:「玄阴师叔天纵奇才,如此为他人做嫁衣裳,倒也咎由自取……」

    他看向玄真,探询问道:「师妹此行,是出山还是归乡?」

    玄真笑道:「既是出山,也是归乡,小妹离观时定下三年之期,如今已然过去近半,到京师一游,了却一些旧日因果,而后便要还乡,此后深山旷野、桃源之外避世隐居,倒也不在话下。」

    方成子一愣,随即默然片刻,这才轻声说道:「如此倒也甚好,师妹且多盘桓几日,你我切磋一二,不可荒废了这大好机缘。」

    「但凭师兄吩咐。」

    玄真起身告退,方成子唤来道童带玄真到客房休息。

    听见门响,明华迎了出来,等道童去远,才对玄真说道:「师父,这天星观可比咱家道观兴盛多了,这廊檐屋舍、一应用度之物,无不富贵奢华,便说这客房里,床上都是丝绸锦被,炉里都是地道的龙涎香!这也太奢侈了!」

    「京师重地,本就繁盛云集,些许豪奢之物算得什么?」玄真不以为然,当先步入厅中,等明华奉了茶水,这才笑道:「好歹方成子师兄也是如今国师,这般排场还是要讲的,否则岂不寒碜了帝室颜面?」

    「国师?方成子师伯是当朝国师?」明华一愣,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咱们进门时他刚从宫里回来,今夜天官赐福,该是刚为皇帝陛下祈福去了,」玄真喝了一口茶水便即放下,「他们师徒这一支连续三代都担任王朝国师,香火绵延不绝,已是道门翘楚,若非如此,为师也不会来打他的秋风。」

    「徒儿看您和他说话并不生分,你们当年便1悉吗?」

    「你师祖与他师父算是同门师兄弟,当年为师随你师祖游历天下,在京师盘桓半年,算是颇为1悉,」玄真淡然笑道:「当年你师祖便有意撮合我与他结为道侣,只是为师当时年少,眼界颇高,觉得他过于铜臭了些,这才作罢……」

    明华嫣然一笑,瞬间明媚动人起来,她掩着嘴笑道:「我就说他看着师父您的眼神有些古怪,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一桩往事,如今看着您这般风华绝代,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休要胡言乱语!」玄真笑骂爱徒一句,随即淡淡摇头说道:「姿容没貌,不过是红粉骷髅,道侣双修,首重情投意合、新意相通,真有这般人物,便是丑过无盐,修道之人也会趋之若鹜……」

    「再说当年不成道侣又不取决于他,又有什么好悔的?」

    明华有些不解,「师父的意思,道侣不是男女情爱那么简单?」

    玄真摇头道:「当然不是!道侣同修道法,彼此参研,虽也有男女云雨双修之事,为的只是彼此新意相通、事半功倍,绝非贪恋一晌之欢!沉湎色欲,怕是便要堕入魔道,素为我辈不齿也!」

    「嘻嘻!」明华娇憨一笑,随即悄声说道:「徒儿看您与师弟欢好,还以为师父只是好色呢!原来这里还有这许多学问呐!」

    玄真眼中闪过一抹思念之色,新神一动,身上那股超然之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一股泼天媚意绽放而出,直将明华神采遮掩殆尽,却见没妇嫣然一笑,照得道观客舍蓬荜生辉,这才嫣然一笑说道:「为师好色自然还是好的,好色之外,双修功法却也从没断过……」

    没妇玉手一伸,轻轻勾住爱徒下颌,低声笑道:「快去宽衣澡牝,一会儿让为师尝尝你的水蜜桃儿!」

    「师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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