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巷小宅,碧桃端着食盘进来,将几碟小菜与一碗清粥摆放于桌面,犹犹豫豫道:“小姐,外头下雪了。”
“嗯。”江流萤端起碗,用瓷勺浅浅舀了一口粥,入口绵软,暖人心脾。
碧桃不忍心,又提醒道:“王爷还等在院中呢。”
江流萤面sE不变,拿起筷子夹一块莴笋:“我已说过不会见他,他自己要等,与我何g?”
碧桃不敢再说,抱着食盘退出去了。
江流萤放下筷子,她其实并没有胃口。
屋外,落雪声很轻微,却细密,像极了父兄被抓的那一夜。
到就寝时分,碧桃刚伺候完江流萤洗漱。
小悦敲门进来:“小姐,外头的雪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王爷定会染上风寒,您……”
江流萤打断她:“你们两个,这样心疼他,不如辞了我这儿的活,上王府当差去?”
她本就烦谢景珩,丫鬟们还轮流进来劝说,搅得她心乱,实在令人没法心平气和。
碧桃替小悦解释:“小姐您别生气,张副官陪王爷站在外头呢,小悦姐姐是担心他哥哥。”
小院内,谢景珩站在漫天飘飞的粉雪中,身子英挺笔直。
江流萤一句“从此再无瓜葛”,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涤清他心头蒙尘,他在那一刻才看清自己的感情。
一直以为自己不同意和离,是因为怕麻烦。
和离麻烦,和离后还要再娶,更麻烦,仅此而已。
如今才意识到,他是怕失去江流萤。
怕她再也不看自己,不用好听的声音对自己说话,不在他身边打转,不再对他好。
不再……Ai他。
一想到真的会失去她,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痛起来。
谢景珩理解江流萤的愤怒,所以追过来。
陆连友是大案的重要线索,不让江流萤亲自审问是怕将她牵扯进去,他想保护她。
即使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他也希望她能够相信自己。
正屋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有一娇小人影披着大氅走出来。
谢景珩眼睛亮了亮:“阿萤!”
江流萤眸sE淡漠,神情b此刻的风雪更冷:“张达,莫要让小悦担心,你回去吧。”
张达没想到江流萤会与自己说话,愣了愣才答道:“王妃不让王爷进去,我便一直在这里陪着王爷等。”
江流萤冷哼:“你在威胁我?”
不等张达说话,谢景珩先开了口:“张达,你回去。”
“可是,王爷……”
“如若违抗,军法处置!”
张达不情不愿地被小悦送走,院中只剩了谢景珩一人。
江流萤转身回房,吩咐碧桃关门,自始至终,没有看谢景珩一眼。
第二日清早,王夫人敲响小宅院门。
小悦来开了门。
王夫人穿了一身芭蕉绿长袄,身段婀娜,姿态万千地走进来,边走边说话:“你们王妃起了么?我来邀她一同去太华寺烧香。听说每年初雪后第一日去庙里祈福,最是灵……”
后面的话,被院子里那个硕大的雪人吓得吞回肚子里。
“我滴个乖乖!你们堆个这么大的雪人在院子里,想吓Si谁啊?”王夫人吓得说了家乡话,又看了那雪人两眼,“你们堆的这雪人还蛮别致的,居然站着……”
后面的话,又被吓得吞回去。
因为那雪人动了。
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有些苍白,睫毛和眉毛上都积了雪。
王夫人看清他模样后更震惊了:“王爷?你在这里陪王妃玩啊?夫妻俩感情还怪好的嘛。”
片刻后
王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总结道:“反正王爷你的意思就是,你有苦衷,但是不能说,还希望王妃别生你的气,要相信你,是吧?是这个意思吧?”
谢景珩嗓音有些发哑:“是。”
王夫人撇撇嘴:“那我觉得王妃也没错啊,要是我们家老王敢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立刻收拾东西回老家去。”
她向来心直口快,不等谢景珩开口,又抢了话头,“在我们老家,聘礼里头必须有同心锁,因为夫妻二人,要同心,才能把日子过好。既然要同心,便不该有隐瞒。”
谢景珩沉Y片刻,说:“我只是想保护她。”
王夫人叹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保护是不是王妃想要的呢?”
说完,转身往正屋走去:“王妃,我来找你啦!”
又片刻后
“看他样子,根本不像对那个陆心柔有情,怎么可能包庇那陆老头?王妃你想多了。”王夫人啧啧嘴,又道,“反正哪个男人为我在雪地里站一夜,我都要感动Si,你没看到他那个样,怪可怜的。”
江流萤没说话,但王夫人看见她眸光有轻微闪动,就知道自己这番话没白说。
果然,二人结伴往外走时,路过谢景珩身边,江流萤停下脚步:“王夫人,我有话与他说,你先上马车吧。”
“好嘞!”王夫人笑眯眯拽着碧桃、小悦一起走了。
出院门时,她回头望了眼谢景珩背影,在心中道:王爷,就当是你送我家小宝那个扳指的回礼吧,不用谢!
院内,谢景珩甩掉眉眼上的雪,俊美深邃,容颜依旧。
他期待地看着江流萤:“阿萤,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是真是假,都不想听。”江流萤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她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情,“谢景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雪里枯等一夜,我就会听你的放过他们?别自我感动了。”
她的声音冷得能结冰:“四年前我父兄被抓那晚,我也是这样在雪里等了一整夜,那晚的雪,b这大多了。你该庆幸王夫人来了,否则我不会见你。记得吧?那天,直到我晕倒在雪地里,也没能见到你的面!”
“对不起,阿萤。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这一夜,谢景珩无数次想起把江流萤拒之门外的那个夜晚。
她一个nV孩子,显瘦单薄,T质又弱,雪落在身上的时候,该有多冷?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又该有多失望?
“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他咒骂自己。
江流萤只淡淡看着。
曾经,她多么盼望谢景珩知道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多么期待看见他为曾经伤害过他而后悔,愧疚,痛苦。
现在看见了,才知不过如此。
有些东西,过了特定的时间,便不再有价值。
“谢景珩,如果你真想道歉,就将陆连友绳之以法,查明我母亲之Si。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此事仍无结果……”
这次,是谢景珩打断她:“够了,三天,足够了。阿萤,你相信我,陆连友他不会又好下场,我保证!”
江流萤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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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兵马司都督府,谢景珩一步未停去了关押陆连友的牢狱。
陆连友被绑在木桩上,身上的衣服被鞭子cH0U烂,褴褛地挂在身上。
那些破布间,隐约可见开绽的皮r0U。
他低垂着脑袋,不知昏过去多久了。
“王爷,王妃母亲之Si,果然是他做的。”张达见谢景珩来,起身将桌上一叠供词递过去。
谢景珩越看越怒,拳头攥得骨响连连。
他咬牙切齿道:“继续审,审完就送他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