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沉火入身
夜里,祖厅灯未开,敬尧独自坐在香案前,手中握着那块焦黑神骨。
四周静得出奇,连壁橱里的木鱼也不再轻响。堂中悬挂的祖像,如蒙尘的眼,仿若沉睡,也仿若凝视。敬尧拿起一支红烛,cHa入香炉,未曾点燃,灰烬却先自炉中SaO动起来。
「……还活着吗?」
他低语。像问那块骨,也像问自己。
烛心忽然自燃,无风起火,一缕细细的红光盘旋而起,在空中绕出一个未曾见过的图纹——三点一线,连成一环,环中浮现模糊符号。
敬尧眼前一黑。
那红光猛然没入他掌中神骨,整间祖厅瞬间陷入漆黑。下一瞬,他仿佛坠入一场深不见底的梦——
梦里无声,却有千重低语交叠。
「记住我……」
「我是谁?」
「你曾来过。」
「你,是信与忘的门。」
「祭我。」
「记我。」
「我……还在吗……」
他猛然睁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无边神坛之中。
【第二节】梦中神会
那是一座废墟。神坛四面皆空,破碎的神像散落四方,断肢、残首、裂面的石像静静望着他。每一尊,都曾有神名、曾有人供,如今却无香无记,唯剩无声的哀叹。
其中一尊,无眼无口,仅余双手高举,身披旧布,彷佛是守护神,却也像是拷问者。
敬尧站在中央,一身黑衣,在这众神枯座间显得格外渺小。他试图开口,却发现舌根僵y。唯有心念可传,他想问——
「这是什麽地方?」
诸神不答,只有一道nV声自神坛後方响起:
「这里是信仰的余烬。你来过,也将再来。」
敬尧转身,看见一道熟悉身影从Y影中走出——竟是他Si去的祖母,神情平和,却双目无光。
「阿嬷……?」
「不,我不是你阿嬷。」那声音在他脑中回荡,「我是她留在你血脉中的那部分,曾经拜过无名神的记忆。」
「你愿意记,我们便回来了。」神像低声说,「你若敢忘,我们便永堕灰尘。」
敬尧忽感脚下生根,那些破碎神像也在发光,彷佛他的「记得」为他们注入新生。
「你是——记神者。」
梦忽然崩塌,敬尧被推回现实,醒来时,祖厅中香已自燃,天将破晓。
【第三节】村落异象
天未亮,敬尧便步出祖厅,只觉空气带着某种异样的cHa0气,仿佛昨夜有烟雨经过,却未Sh地面。鸟不鸣,犬不吠,整个山村像被轻柔封印。
他路过邻家许伯的香坛,只见香炉边缘浮现细纹,竟与神骨上的纹理雷同。香未点,炉中灰自转,三炷红香cHa入其中,竟未倒下也未直立,而是斜着,仿佛在朝某个方向指引。
那天中午,村内人开始谈论:
?某户人家的神龛竟自行开合,里头没供任何神像,却能闻到淡淡焚香味。
?h家老嬷梦见早Si五十年的父亲对她说:「你忘了怎麽拜我。」
?庙口的石狮子原本破了一角,今早竟完整如新。
?最怪的是祠堂外的风铃,自动响动成一句话:「记住那个神……你曾拜过的。」
而在村公所,村长召集十数位年长族人与香炉管事,准备开启一场「百年未启」的神议——
「若神像未亡而信念复燃,则需开议追寻新神骨之主。」
敬尧在庙外远远看着,他知道,那人正是自己。
【第四节】无名庙中的神
夜幕再临,敬尧手中神骨又发微光。这次不是灼烧,而是温热,彷佛在指引。像潜藏於T内的灵识醒来,牵引他往某个方向。
他穿过村尾竹林,行至山脚一处荒草蔓延的废地。这里原是老人口中早年「搬迁神位」前的旧庙址,如今连庙名都无人记得。
他拨开蔓藤,推门而入,空气混着cHa0Sh与微焚的味道。
庙里唯一神像立於破坛中央——全身漆黑,无脸无名无金身,唯独x前斑驳处,浮出一枚刻痕:「?鬼示」,像是某种已被简化与消除的古神名。
更不可思议的是,神像面前有一盏油灯,竟持续燃着。
敬尧心中一震。他依稀记得孩提时,祖母曾在这里抱着他,轻声说:「这是我们以前的神……不记得名也没关系,拜一拜就好。」
他靠近神像,那灯火向他倾斜,像在「鞠躬」——一种回应,也像在说:「你回来了。」
此刻,神骨化为微灰,飘入香火炉内,点燃新香,连同那座无名神像一同发出微弱光辉。
【第五节】记神者的责任
回到祖厅,敬尧摊开手臂,发现右臂内侧浮现一道烧痕般的花纹,线条如同庙中神像上的咒文。
那不是灼伤,而是「记号」。
「你不是信徒,不是祭司,不是乩童。你是——记神者。」
这声音在他脑中低回,是昨夜梦中诸神的声音。那不是选择,而是继承。
自这日起,他将承担一个破碎系统的重建:为被遗忘的神取回一口名,为被烧尽的灵找回一盏灯。
不是为了救人,也不是为了神,而是为了不让「信仰」成为无根的灰烬。
敬尧站在祖厅门口,望向远方即将启明的曙光,喃喃自语:
「若神已Si,那我就是——信仰的坟守人。」
那一刻,他身後,所有祖像的眼似乎动了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