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风,这几日变得奇异。不是冷,不是热,而是像从地下吹来的空气——混浊、cHa0Sh,夹着铁锈与焦木的气味。
敬尧站在庙前的石阶上,望着老榕的枝叶低垂,像是垂首哀悼什麽。他手中握着一块裂开的香灰石,那是在昨晚焚香後,从神桌上掉落的。他本以为只是意外,但接下来的异象,却让他不再这麽认为。
一、神像裂痕
那是清晨五点。天sE还未亮,庙门却自己打开了。值夜的阿禄说他听见「叩叩叩」的声音,以为是谁来拜早香,走到前殿一看,神像竟微微颤动。
「不是我眼花。」阿禄一再强调。「那尊王爷爷的眉心,好像裂了道痕。」
敬尧走入神殿,在晨雾中察看神像。他看见那条裂缝,是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鼻梁,像是某种见不得人的伤口,被静静地藏在香火烟雾里。
他心中浮现出无名神的影子。那曾经在梦里出现、在地下古庙低语的存在,是否正在反扑这个过於久远的封印系统?
二、孩子的哭声
从那天起,村里的孩子们频频夜惊。不是普通的哭闹,而是带着某种「听见声音」的恐惧。
「她说耳朵里有水声,一直有个人在讲话,听不懂的话。」村东头的小学教师对敬尧说。
敬尧问那孩子画下听见的声音,结果孩子画了一排扭曲的符号,那些图案他曾在古庙墙上见过——那是属於无名神的印记。
不止孩子,村里的老病人也开始呓语,说看见神明走下神桌,在庭院中低语,手持空铃,不断摇晃。
「神明,不再开口了。」有个老婆婆如此说,「但有人在代他说话,那声音是破碎的、混乱的,是神与鬼之间的东西。」
三、香火倒转
敬尧亲眼看见那一幕。
那日傍晚,他准备点香,却发现三柱香燃烧的火头居然是从下往上,一层层反着燃烧,彷佛在模仿什麽被颠覆的法则。
庙里的灯油也开始出现异变。有时无风,灯火却摇曳如狂;有时明亮,却在一瞬熄灭,空气中传来如耳语般的「裂神之音」。
他试图将那声音记下,用录音机录下夜晚的庙音。听回放时,他听见了:
「你们遗忘了……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被你们造神的人……」
那声音重复三次,每一次都夹杂着电流的杂讯与空气扭曲的声波,像是神明在梦里哭泣。
四、梦境的预兆
敬尧的梦境变得难以分辨真假。他梦见自己回到祖屋,老祖母坐在香案前,一字一句念着他儿时学的祈愿词。
「吾族承神命,焚香续灵根……」
但这一次,祖母的声音中断了。她看向敬尧,声音变得低沉:
「这不是神命,这是诅咒。」
敬尧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他看见自己手腕上出现了一道红痕——像是古代契书上燃印的血线。
他想起曾在无名神殿下见过这种痕迹,那是契约缔结之时的灵印。他的身T正被某种力量标记。
五、神职者的恐惧
村中神职者之一的林师公,近来身T虚弱,话语混乱。敬尧前去探访时,他在神桌旁见到师公手中握着一本泛h的符咒簿,一页页烧得只剩残角。
「神……在说话……但我不敢听……不敢听……」林师公颤抖着说。
他不断自言自语:「他们回来了……要夺回香火……」
「谁?」敬尧问。
「不是神……是裂开後的那部分,是你们不拜的那一面……」
那晚,林师公昏迷,被送进了诊所,而敬尧则在他家中发现了一张早已泛黑的旧契约残页,内容是封印仪式的最後一式——「以记封神,以音封魂,以忘封形。」
这三句话让敬尧如遭雷击。他开始明白,这场信仰系统的崩解,是记忆、声音与形象的全面裂解。神正在碎裂,从记忆中被驱逐。
六、裂神之音降临
那一夜,整座村子陷入无风的沉寂。
子时,村中所有神明雕像的头顶出现微光,一缕缕淡烟升起,无香可见,无火可感。
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声音。
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混合了钟声、哭声、呼喊与裂缝断裂声的合奏。那些声音没有方向,却在每个人耳中震荡。
敬尧跪在地上,双手紧握祖母留下的旧念珠,他知道——裂神之音已至,封印正在崩溃
七、神明不语
裂神之音降临後,村落变得奇异地安静。
人们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哀悼所包围。庙前不再有香客来往,连最虔诚的老妇都收起了香炉与供品。敬尧走过神街,发现每一尊神像的眼睛都被蒙上了红布——那是古时「封神」的做法,当神灵无法再回应信众,便要暂时「断视、断言、断灵」。
他问阿禄:「谁蒙的?」
阿禄摇摇头:「不知道……一早起来就这样了。没人敢揭开。」
敬尧却知道,这是村民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他们不愿再看见神明崩裂的模样,更害怕自己心中那份信仰,也会随之土崩瓦解。
「神明不语了。」有村民低声说,「也许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只是我们以为。」
这句话如针刺入敬尧心底。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信仰的承接者,是护持古庙与神灵的後代。但现在,他不禁怀疑:我们所谓的「信仰」,究竟是神的声音,还是人自说自话?
八、裂缝中的身影
那天深夜,敬尧回到旧祠堂,点燃一盏孤灯。他重新打开之前录下裂神之音的录音带,这一次,他将音档放慢处理,用旧式耳机一遍又一遍听。
音波中开始浮现一些不稳定的背景声——像是在水下说话,或是某人从梦里呢喃。他专注倾听,终於听见一个声音,极轻:
「记……我……记我者,得我影……」
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像是小时候祖母唱的平安歌调,又像是他曾在地下古庙中听见的回响。他不由自主闭上眼,那句话在脑海中不断重复:
「记我者,得我影。」
他骤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无名神真正的渴求——不是香火、不是祭品、不是万民朝拜,而是「记住」。只要有人记得,那些消失的神灵便不会真正Si亡。
他猛然睁眼,耳边再次响起一声裂响,像是石墙碎裂、像是碑文剥落。他看向墙角,一道细缝出现在祖庙墙上,裂缝中,有模糊的黑影缓缓浮现。
不是人,也不是神。而是像「神明的影子」。
九、裂神前夕
隔日清晨,村长召集村中神职、家族代表与青年守庙人开会。地点不是在庙中,而是在祖灵堂——象徵原初记忆与血脉的空间。
「裂神之音出现,我们不能再假装什麽都没发生。」村长严肃地说。
老师公虽虚弱,但仍被扶上座。他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震惊的话:
「若神已裂,香火即灭。若要存神,须以记承。」
「什麽意思?」有人问。
「我们必须改变。」师公一字一顿,「要不然……将迎来破神日。」
会议陷入长时间的静默。敬尧缓缓站起,他看见所有人眼中都有一样的神sE——迷惘、恐惧,与一丝无法言说的释然。
也许,他们早就知道,这样的神,撑不了多久。
十、记忆的起点
当夜,敬尧一个人回到地下古庙。他手持祖母的旧香炉,带着一枝未曾点燃的沉香。他不再是来封印什麽,而是想问一个问题。
他将香放入香炉,点燃火焰,轻声问:
「你还记得吗?」
火光摇曳,一缕低语从石缝深处传来,如水泡破裂,如神明哭泣:
「我……还记得……你……」
那一瞬间,敬尧看见自己幼时被祖母带着上香的画面、看见童年的雨夜里自己在庙中躲雨、看见过去无数村民向神像倾诉悲苦……
那些不是神的神蹟,是人的信念——真切的愿望、恐惧与希望,凝聚成「神」的形象。
他终於明白:
神明不过是记忆的容器,是所有人不愿遗忘的痛、Ai与命。
敬尧离开古庙时,天sE将明。他背着香炉,回望那幽暗的神座,心中已经下定决心。
他要记住这一切。
要记下裂神之前的声音、裂神之中的真相,也要记下裂神之後的可能。
因为他知道——下一步,不再是封神,而是破神;不再是守旧,而是开启。
他将面对真正的选择——在〈破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