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言不是第一次踏进新闻资料调度中心，但这一次，他没有和任何同事打招呼，也没有多余解释。
他刷过门禁，走进三楼的影像调阅室，环境一如往常安静。几张长桌、一排萤幕，角落摆着咖啡机，传来加热声。
他坐下，打开主机，输入授权码，调出一段特定录影：六月五日，上午十点整到十点三十分，台湾三大新闻台的联播段落。
他一台一台点开，每个画面都看了三遍以上。
第一段，主频道晨间直播。主播播报口气平稳，语速正常，但当画面转向户外现场连线时，整段音讯突然消失。十五秒左右，画面流畅，字幕照样滚动，连气象角标也正常更新，但声音完全没有。
他切到第二台。不同频道，不同地点，但当时间走到十点二十一分，也在画面转场时断了声音。连线记者嘴型明显在讲话，背景车声依稀可辨，却像整段被盖上静音。
他原以为是yT问题，打开第三家备份再看一次。这次是地方新闻，同样时间，画面中一群学生在防灾演练，但声音仍然是空的。只有一点细碎风声，像录音设备没开好。
他停下来，仔细标下时间：十点二十一分整，至十点二十一分十五秒。与前几天他追查的嘉义电磁屏蔽点事件时间完全重叠。
林柏言靠在椅背上，望着萤幕。他知道这不能称作证据，任何人都可以说是现场突发、技术延迟、或讯号误接。但三台同步发生十五秒无声，这件事本身就不单纯。
更重要的是，当他去翻播报纪录时，这一段没被注明异常，也没有被剪除。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资料库里，没人注意，也没人多问。
不是遮蔽，而是自然到被忽略的沉默。
他翻开笔记本，把刚才的观察纪录下来，手写了一行字：
当画面继续，声音却没跟上，这十五秒是谁决定留白的？
他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联络的是一名旧识，曾经担任新闻制播工程部的同事。对方接起来，声音带着倦意。
「你不是说过不想再管这些了？」
「我需要你帮我调个东西，六月五日，十点到十一点，全段录影。」
对方停顿了几秒。
「那天发生什麽了？」
「就是想查个段落。」他语气平淡，不愿多解释。
「你想找的，是不是声音不见的那一段？」
这一句让林柏言顿了一下。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了句：「你有印象吗？」
对方笑了一声。
「当时有注意到，但上面说设备检查没问题。我也没多想。你还要这段？」
「要，而且不只要原始档，我也想看那段现场收讯记录。」
「行，明天帮你弄出来。」
电话挂断後，他关上萤幕，走到窗边。外头下着雨，细密而断续。远处公车刚转过路口，车灯扫过行人脚边的积水。
这座城市什麽都没变，该亮的广告还亮着，该走的人行道也没人停下。但有些东西，已经不在里面。
他重新坐回位置，打开笔电，在文件里补上最後一句备忘。
静音不是断讯，而是讯息从来没被允许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