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出租屋的走廊灯闪了两下才亮起,一如她此刻昏沉的脑袋。她用钥匙开门,推开那道带着微微铁锈味的门缝时,屋里一片静默。
霜霜像往常一样,踩着轻巧的步子从玄关那头慢慢踱出来,像早就知道她会在这时回来。
言芷弯腰,把霜霜抱起来,颊边蹭过一小团暖毛,那一刻她才真的觉得:一天,结束了。
她没有开灯,只把霜霜放到窗边的坐垫上。月光从半拉的窗帘漏进来,映着牠的眼睛泛起两点幽亮,像是一双沉默的眼睛,什麽都知道,也什麽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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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通T漆黑的小猫,眼睛却澄澈得像湖面未起波澜时的月光。剧组里的人都知道,它原是沈若澜领养的——当初拍摄场务场记混乱,有一只野猫误闯书阁景棚,所有人都想赶走它,只有沈若澜蹲下身,伸手唤了牠一声。
「叫霜霜吧,反正我们这场戏也要下雪。」
从那之後,它就成了剧场里的「场猫」,不肯离开。谁也没想到的是,它後来总黏着言芷,哪怕沈若澜亲手喂食,它也只远远看着,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
直到有一日拍完戏,沈若澜突然把装着霜霜的小提篮递给她,语气轻得几乎听不出情绪:「牠跟你b较亲。你带回家吧,片场太吵,也不是牠该待的地方。」
她记得那一刻自己的惊讶,也记得对方眼底那淡淡的、近乎宠溺的笑意。那不像是简单的交托,更像是一种——
「我承认了,你让牠安定下来,也让我……更想看下去。」
言芷低头,看着此刻窝在脚边呼噜的霜霜,心中微微一震。
这只猫不过是一个静默的见证者,却也让她明白——就算没有明说,有些人、有些目光,是真的看见了她,甚至愿意为她,破例一次。
霜霜在她脚边轻轻蜷成一团,呼x1平稳,像是在梦里也听见了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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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力气换衣服,只将剧本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那张旧沙发里。
脑子里还残留着片场里的台词——那句「我在意你,胜於宗门律令」,像一根钝针,一下一下,不深,却让人难以忽略。
霜霜跳到她腿上,懒懒地窝成一团。
她抬手抚m0那柔软的毛,忽然轻声说:「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这行?」
霜霜没有回答,只是伸了个懒腰,把下巴靠在她的膝盖上,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呼噜。
她弯了弯嘴角,像是被某种无声的温柔抚了一下。
那些不确定、那些质疑与眼神、那些镜头背後的期待与评价,一瞬间全变成了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她终於缓缓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好,但这一刻,她还不想放弃。
她本来想早点休息的。
可手机就在沙发边,萤幕不合时宜地亮了一下,推送的是最新热搜榜。
她盯着那一排关键字:「青阙神情崩溃?」「临场加戏nV演员再惹争议」「沈若澜沉默是默认?」
言芷盯了几秒,终究还是点开了评论区。
一页一页往下滑,指尖像失控地掠过那些语句:
——「就这还能当nV主备选?」
——「导演真是眼瞎了,原青阙的感觉不是这种人能演出来的。」
——「装可怜有用吗?说到底还是咖位问题吧。」
——「沈若澜也没说话,就是默认了吧。」
言芷像是被什麽扇了一耳光,坐直了身,x口一瞬间cH0U紧。她想关掉手机,可指尖在萤幕上停不住,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那种熟悉的自我否定又悄悄浮现出来,像低温的cHa0水,一点一点,闷闷地涌上来。
她想,她是不是又在自作多情。是不是一直以来,只是刚好符合别人一时的「好感口味」而已。是不是,那些她以为的认可与关注,也只是耐心有限的观望。
霜霜察觉她的情绪,从沙发靠背上爬过来,安静地趴在她肩上。
她眼圈有点红,手还握着手机。
这时,一条讯息弹了进来,是江遥。
【今天的你很沉。】
她怔了怔。
他没有问她「还好吗」,也没有说「不要看那些话」——只是这麽一句。
像一块沉稳的石头,投入水面,不惊不扰,却让她一瞬间明白——那些刺耳的声音,真的只是声音;而她,不该让这些声音决定她是谁。
她盯着那条讯息许久,终於深x1一口气,打开备忘录,开始在手机上写下一条条笔记。
她不再看那些骂她「不会演」、「装柔弱」的评论,而是从那些中X或带着分析X的语句中,找寻可能有用的线索。
——「她每次眼神转换都带点躲闪,可能太紧张了。」
——「其实台词还不错,但她声音尾音有时会飘,容易让人出戏。」
——「她的情绪起伏不错,但某些地方缺乏呼x1的节奏。」
她一一记下,还加上了几个感叹号与问号,像是在和某个未来的自己对话。
这一晚,她没有再哭,也没有让自己陷进那种「谁都不信我」的深渊里。
她只是静静写着,一页又一页,直到淩晨一点,才合上手机,轻轻m0了m0霜霜的脑袋。
「我们不管那些人骂什麽了,好不好?」
她低声说,「我们慢慢来,但这次……不要再怕了。」
霜霜喵了一声,像是默默应了一句「好」。
窗外的天,已经黑得像完全没有光亮一样。
她起身倒了一杯水,刚拿到手边,霜霜就窜上了桌子,细长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背。
「唉。」她笑了笑,把水放下,顺势m0了m0牠的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刚刚太认真了点?」
霜霜没吭声,只是靠在她胳膊边,呼x1绵长。
屋里还是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隐隐映进来,把她和霜霜的影子投在墙上,模糊又温柔。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整天的喧嚣与批评,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其实都离她很远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推送,而是助理小苏的讯息。
【你还好吗?不一定要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人一直觉得你演得很好。】
她盯着那行字,愣了几秒,然後慢慢输入:
【我还在学,还想再演一次。这次,用自己的方式。】
发送完,她把手机扣在桌上,像是盖上一本翻过的旧剧本。
她站起来,走向那堆被扔在沙发角落的剧本和笔记本。那些过去她一页页写下的角sE笔记,现在重新翻开来时,竟像是另一个自己的心声——那些话,不是为了取悦谁,也不是为了取代谁,只是为了让她自己相信,她曾经看见了角sE真正的轮廓。
她轻声念出笔记里的一句:
「青阙在最後一次转身之前,不是恨了,而是终於懂得了。」
霜霜安静地靠着她,眼睛半眯,尾巴一圈一圈绕着自己的脚。
她终於觉得不那麽孤单了。
就像剧组里有人说过的那句话:「演戏有时候不是站在光里,而是知道你在为谁背着暗。」
她现在知道,她是在为那个不想再逃避、不想再被定义的自己背着。
这一晚,她没有打给谁,也没有发朋友圈,只有一页页逐渐被字填满的备忘录,和一猫一人,静静对望,直到夜的最深处过去了。
她站起来,走向那堆被扔在沙发角落的剧本和笔记本。那些过去她一页页写下的角sE笔记,现在重新翻开时,竟像是另一个自己的心声——那些话,不是为了取悦谁,也不是为了取代谁,只是为了让她自己相信,她曾经看见了角sE真正的轮廓。
房间静得像个空壳,只有霜霜在她脚边轻轻呼x1。她看着笔记里那些记号圈起的句子,忽然有些不满足。
「只是记下来,不够。」她喃喃。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那是一面窄框落地镜,角落有些旧痕,是她搬来时留下的。她把手机靠在书上立好,开启前镜头,录影。
「青阙发现自己被当作牺牲品的那一刻……不是悲伤,是彻底的清醒。」
她试着念出台词,改变语气与眼神。一次不对,就再来一次。她突然记起沈若澜曾说过的话:
「你想让观众相信你不是在演,那你得先信了自己就是她。」
还有那天孟导半敛着眼说:
「你不用去演她怎麽想,你要去找到——如果你是她,你现在会呼x1吗?」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眉眼轻收、语尾下沉、停顿控制,甚至呼x1也调整得像她曾见过的某个青衣身影——
她的眼神从刚开始的僵y、试探,逐渐变得清澈、沉静,带着某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安然。
忽然,霜霜像是被什麽声音惊动,从脚边窜到窗台,尾巴直直地竖起来。
她也跟着一震。
镜子里的她还在,可周围的景象却悄悄变了。
那不再是出租屋微h的墙面,而是一间旧寺的偏殿。青灯摇曳,香烟袅袅,光影交错之间,有雪从屋檐落下,静无声息。
她分不清自己是站在镜子前,还是站进了青阙的身T里。
月光照在瓦面,一位身着淡青长袍的nV子静静跪坐在佛前,指尖握着一张信纸,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那双眼睛,在低头那一瞬,像是融了千层积雪的湖。
她看见自己开口说话,却不是她在说——那是青阙的声音。
「弟子曾怀疑过这一切值不值得,但现在,我只想求一次自己的选择。」
那声音落下,万籁俱寂。
下一瞬,画面消失。
她倏然从镜前站直,呼x1紊乱,眼中仍有未退的Sh意。
霜霜在窗边轻叫一声,好像在提醒她——你还在这里。
她愣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才低声笑了一下,手微微一颤地关掉手机录影。
那个片段她没有删,甚至还备份了一份存在云端。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懂,但她知道——
刚刚那一刻,她是真的成为了青阙。
不是用力去演,而是放下了自己。
她走回书桌前,在笔记最後写了一行字:
「下一场戏,不求演得漂亮,只求演得——像她。」
这一夜,她终於开始相信:她不是一个试图抓住机会的演员,而是一个,有话要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