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灯悬在高处,冷白的光洒在铺满假雪的片场,映出一层带着寒意的银sE。远处的风被布景和灯架挡住,只剩下一种凝滞的静,连呼x1都像会凝成霜。
青阙跪在寒烟面前。她的手指紧攥着细瓷药瓶,指节因用力泛白,冰凉的触感透过瓷壁渗进骨节。雪片静静落下,贴着她的发丝滑到肩头,最後化在寒烟的衣袖边——或者说,是沈若澜的。
「好,走近一点。」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後传来,低沉而专注。
言芷屏住呼x1,让自己沉入角sE的视线里。青阙的眼神应该有决绝,也有无声的恳求,还要藏着一层——她永远不会让对方看见的Ai。这一刻,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处片场,只记得雪夜与那双眼睛。
「主人。」青阙开口,声音因寒意微颤,「这杯……请您喝下。」
寒烟的手指距杯口只差一寸,却迟迟没有动。那双眼睛里闪过一抹几乎不可察的疑sE。言芷的心跳在x腔里悄悄加快,暗暗蓄力,准备推动那一步——让她接过这杯药的那一步——
「卡!」
导演的声音突兀地划破了这份凝固的安静,不是平日收工时的平稳语气,而像被什麽紧急情况打断。
言芷还保持着青阙的跪姿,呼x1停在x口,耳边只听见雪片坠落的细微声响。灯光没有熄,摄影师却已放下机器。场务与助理对视,纷纷望向片场另一端。
副导快步走到导演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制片助理从场外疾步进来,鞋底碾过雪粉,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带着不寻常的急sE,直接对导演说:「资方的人到了,要立刻谈。」
「现在?」导演皱眉,眉间的Y影在灯下更深。
「是的,他们说必须马上。」
言芷下意识看向沈若澜。对方没有立刻动,只是慢慢直起身,将杯子放回道具桌的动作乾净而克制,像是关上了一道门。那一刻,她已经不是寒烟,而是沈若澜——沉静、戒备,神sE中带着一种对未知对话的预备。
雪还在落,冷得像不属於这个场景的背景。那场原本该推到极致的戏,被y生生悬在了半空。
言芷低头,握着药瓶的手像是从雪里捞出来,冰冷、僵y,无处可放。
片场的午後,b平时更闷。
风被棚架挡住,吹不进来,空气里只有摄影灯长时间亮着的热气,和人群低声交谈的细碎声。
言芷抱着一叠剧本,正打算绕去服化间。走到棚外的长廊时,她听见一声不属於平常G0u通的音量——
「不行,这个改法会毁了她的弧线!」
是孟景初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促,像是忽然劈开了这一片闷空气。
言芷下意识停住脚步。
长廊的尽头停着一辆场务车,门半掩着,车身贴着「制作组」的标识。平时这种地方,她是不会靠近的——那是资方、导演和制作人讨论档期和预算的地方,与她这种新人演员无关。
可那句话之後,里面传来另一个平稳却带着压迫感的男声:
「导演,我们不是讨论,是通知。青阙不能Si。」
她脚步很轻地往前挪了一步。门缝间,传出纸张翻动的声音和短促的呼x1声。
「你们知道她的Si,意味着什麽吗?」孟导的声音低了下来,却压不住那GUy劲,「那是寒烟角sE的关键转折,也是青阙整个人物弧线的终点。没有这一场,後面的情感落点全会空掉。」
「观众不在乎弧线,观众在乎她们能不能继续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资方的声音乾脆利落,「寒青的热度正在上升,我们要留到大结局。」
言芷握着剧本的手指,慢慢收紧。
那些话,像是有人当着她的面,拿刀一点点削掉青阙的骨架——还要把那个空壳推到舞台上,笑着演完最後一场戏。
车里沉默了一瞬。
孟导又开口,声音有些哑:「你们这麽改,不只是毁青阙,也毁寒烟。」
「这不重要。」资方很快接上,「我们要的是话题度,不是你那套所谓的艺术。」
言芷觉得x口有GU冷气往上窜。她很想推门进去,把青阙护出来,可理智在告诉她——她只是个刚上戏的新人,冲进去换来的,可能不是角sE的保全,而是她自己从剧组名单上消失。
最後的声音,像是宣判:
「剧本今晚改,明天拍新版本。青阙会活到最後一集,但只是个配角了。」
她退後半步,靠在长廊冰冷的墙面上。那一刻,b雪地里的戏更冷。
言芷离开那辆场务车时,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几句只言片语——
「青阙不能Si。」
「不是讨论,是通知。」
像是有人将几块冰塞进耳中,冷得生疼,又y生生锁住了所有反应。
回到片场,她才发现不知从什麽时候起,现场的气息变了。
收音组在收线,灯光师压低了声音讨论,服化间传来拉链的「嘶啦」声,像是要将这一场戏连同它的结局,一并封进袋里。
摄制组的人没有明说,却好像都知道些什麽。三三两两的目光在她背後掠过,又很快移开,留下的只有压抑的窃窃私语。
言芷走回自己的位置,把药瓶放在桌角,指尖还残留着它的冰冷。她没有去听那些声音——她怕一旦听清,就再无法回到刚才那个专注的雪夜。
副导林绕到她身边,半开玩笑地低声道:「喂,听说啦?咱们的青阙要长命百岁啦,这可是粉丝的福音啊。」
语气里带着打趣,也混着一点安慰的意味。
言芷抬起眼,勉强g了g嘴角:「那真是……好事。」
笑意却像没沾到眼底,只是轻轻划过脸上的一笔,随即消失。
她的视线在场边停住——
角落里,沈若澜依旧坐在椅子上,侧影稳定,神情看不出悲喜,像是与刚才的争执完全无关。
那样的安静让言芷有一瞬的冲动,想走过去问她到底发生了什麽。
可脚步没动。
昨夜,她们还并肩坐着,谈到这场戏的每一个呼x1与眼神,像是在为明天做最後的铺垫。
如今,一切却像被谁按下了删除键,连推敲到半夜的细节也一并化为空白。
无所适从的感觉渐渐漫上来。
活着,就是青阙所需要的吗?
如果人不能活出自己,那麽「活着」和一个纯粹的摆设,又有什麽区别?
她低下头,指尖在药瓶冰冷的瓷面上轻轻摩挲,像是想从那点温度里找回什麽——但什麽也没有找回来。
言芷的视线,仍停在角落里的沈若澜身上。
她坐得很安静,背影在灯光下被拉得修长,姿态既不防备,也没有迎合,像是任由时间从她身边滑过。
言芷犹豫了很久,才放下手中的药瓶,走过去。
「刚才……雪掉得挺真的。」她说了句与戏无关的话。
沈若澜抬眼,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肩头沾着的雪片上,抬手替她拂掉。那个动作极轻,像是不想破坏什麽。
言芷张了张口,本想直接问她对这场戏的看法——甚至想问,她是不是已经知道剧本会改——但话到唇边,却变成了:「你不冷吗?」
「还好。」沈若澜的语气一如往常,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言芷深x1一口气,正准备换个切口把心里的疑问绕出来,棚门忽然被推开。
孟景初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头的风气,手里攥着剧本和一支没点燃的烟。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停了片刻,本像是要说什麽,唇角微动,却又收住,把烟在指尖转了几圈,收进口袋。
「坐下吧。」他招呼她们到一旁的长椅上坐好,自己则站在灯光边缘,望着桌角的药瓶。
「我跟你们说个故事。」孟导的声音压得很平。
他说,很多年前,他拍过一部戏,自编自导,找了一个他很看好的新人当nV主角。那个nV孩天赋极高,第一场试拍就让全组人都眼前一亮。
可在拍到一半时,突然出了变故——nV孩因为个人的原因退出了剧组。
「我当时几乎把所有能找的人都找了,能谈的条件都谈了,可她还是走了。」孟导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某一点,「那部戏,没有人能替代她的位置。最後……烂尾。之後我整整五年没再拍过戏。」
他的声音在说到这里时压得更轻了,像是怕惊动什麽沉睡的记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两人:「我希望,《归鸿错》不要是这样的结局。」
他的目光在言芷与沈若澜之间来回:「我也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位出现一点事故。我会据理力争,把这部戏保下来,也把你们的角sE保下来。」
话说完,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背影被门外的光线拉得很长。
言芷看着那道背影,x口的压抑似乎被一丝暖意轻轻拨动,却也知道,暖意之外,前路依旧不确定。
孟景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棚内又回归了静默。
言芷坐在原位,视线落在桌角的药瓶上——那是刚才戏里的关键道具,白瓷映着灯光,细小的裂纹像是被藏在表面的秘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到瓶身,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一路渗进掌心。
正出神时,身边的灯影一晃。沈若澜在她对面坐下,姿态从容,语气却直接切入主题——
「你现在有两条路。」
言芷抬眼。
「第一条,顺从改动,成为下一位流量明星。你会有更多曝光,更多资源,甚至有人会因为你活到大结局而喜欢你。」沈若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药瓶上,「但你很清楚,那不是青阙。」
「第二条——抗争。把这条弧线留住,把这个角sE活到最後一刻的完整。可你也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你到这一步就止步了。」
言芷没有立刻回答,只觉得药瓶在手心里更冷了些。
「没人可以替你做这个决定。」沈若澜的声音很低,却像在雪夜里划开了一道缝,「也没有人能帮你,因为这一切——你得自己发出声音。」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
言芷仍坐在原处,掌心托着那个药瓶,彷佛在衡量它的重量。那重量不属於道具,也不属於戏——而是她下一步要走向何处的全部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