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段茜琳
这个冬天,那件被我和姊姊接连穿了五年的厚外套,终究是磨破了一个洞。
我没告诉妈妈,而是一个人在出租屋狭小的空间内,试着用针线去缝补。
在不知道刺到自己多少次後,我看着那歪七扭八的缝线松了口气——总算是缝起来了。
虽然看起来好像更明显了。
我放下外套,拿起茶几上昨天买的便利商店面包吃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晚餐了。
这个时间,妈妈还在医院陪着姊姊。
姊姊得了白血病,这些年为了治疗,已经掏空了爸爸留下来的积蓄,妈妈甚至开始跟亲戚朋友借起钱来。
但是即使背负着庞大的压力,妈妈仍始终不愿意放弃。每当提起姊姊的事,她总是会忍不住哭泣,而看见这样的妈妈,我也会觉得难过。
可是才8岁的我,什麽忙都帮不上。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妈妈C心,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活着,不惹事、也不闹。
真想快点长大啊,长大後,就可以帮上忙了吧。
过年的时候,我跟着妈妈一起来到医院探望姊姊。
姊姊在病床上沉沉睡去,我则坐在一旁,边吃着妈妈买给我的馄饨汤,边盯着她看。
她的脸sE苍白,感觉又削瘦了不少,好像只要命运的大手随便一掐,她的生命便会停滞在时间洪流的某一刻。
妈妈在我身旁一直静静的流泪。
我把只吃了几口的汤推到她面前。「妈妈,我吃饱了。」
她好像都还没吃东西。
妈妈偏头看了看我,感觉好像想跟我说什麽,但最後还是没有开口。
为了守岁,我一直待在这里,强撑着逐渐模糊的意识,直到午夜十二点过去。
「妈妈,新年快乐。」我困得眼皮几乎下一秒就要阖上了。
恍惚中,我听见妈妈终於开口:「茜茜,你Ai姊姊吗?」
我记得,我应该是点了点头吧。
「那,茜茜会愿意把生命分给姊姊吗?」
我想要姊姊继续活着,想要妈妈可以再次开心起来。
对啊,什麽都做不到的我,还有生命。
所以,我是真的愿意。
只要能帮上任何一点忙,无论是付出什麽,我都愿意。
妈妈那天的话彷佛是我的一场梦,我醒来後,便没再听她这麽提起。
不过很快的,我的生活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陌生的nV人来到我家时,那天是假日,我正趴在茶几上写着作业,而妈妈难得待在家。
就好像是在等那个nV人的到来一样。
因为她敲门的那刻,妈妈似乎早就准备好,很快的便起身应门。
「段太太,您好。」
我偷偷朝门口瞥去,只见那nV人先是礼貌的朝妈妈伸出手握了下。
「我是之前跟您联系的、怀特生技的总助,艾莉。」
她说完後,意外的将目光朝我投来。我们隔着空空的房子四目相对,我心虚得赶紧移开视线。
「那位就是茜琳吗?」她朝妈妈问道。
奇怪,我根本不认识她,她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
妈妈刻意压低音量跟她说了些什麽,我实在没听清。
但接着,妈妈突然转向我。「茜茜,来。」
我看见她正朝我招手,只得犹疑的起身走过去。
妈妈一把搂过我的肩头,朝我介绍道:「这位是艾莉姐姐,你之後先跟她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好吗?」
「那妈妈,你要去哪里?」我的不安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
「你知道的,希希需要我在旁边,我常常顾不到你。」
妈妈口中的希希,正是我的姊姊段希琳。
「妈妈还是放心不下你,所以你先乖乖的,跟艾莉姐姐走,好吗?」
既然放不下心,为什麽不把我带在身边呢?
我想跟妈妈待在一起,不想跟陌生人走。
可是我没有说出我内心的想法,因为我不能闹,不能让妈妈再更累了。
「......好。」
妈妈很快的从房间里拿出了帮我打包好的行李,我才意识到,她大概是早就计划好要把我送走了。
我很想哭,但是我努力忍住了。
至少不能在妈妈面前哭。
「妈妈,你什麽时後来接我?」汽车发动前,我隔着车窗朝妈妈问道。
就让我任X这一次,一次就好。
她的眼中好像有泪水在闪烁。「很快,我们茜茜要乖乖的,等希希好起来,妈妈就去接你。」
她的身影随着车子驶离而变得愈来愈小,小到我再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是我最後一次见到妈妈了。
我被艾莉带到了一个很像医院病房的地方,那里成了我日後的住所。
在这里,我能吃饱穿暖,还能好好上学,读各种我Ai的书,一瞬间没了什麽要担心的事。
可是这样的生活,却无法让我感受到幸福。
艾莉叫我什麽都不要担心,在这里,她会提供给我一切,无论是我需要的、还是想要的东西。
我以为我会渐渐开心起来,甚至曾试图忘记那个充满苦难的家,假装自己跟其他同学没什麽两样,只是个正常的孩子,有可以拿来炫耀的新衣服,或是得以与他人拚个高下的好成绩。
但每当躺进那些不知名的器械,被她告知「只是做个简单的身T检查」的时候,我又会很想、很想妈妈。
我很害怕。我知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妈妈说她会来接我的,只要姐姐好起来,我就可以再回去。
可是这麽一等,等到我回过神来,我已被这样的漫无目的所麻痹。
我好像不再是我自己了。
我变成了一个叫做段茜琳的机器。
艾莉和那些陌生人来关心我的时候,我可以演得很像我很快乐、一切都好,我告诉他们,我很适应这里的生活,也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但我希望他们能告诉妈妈,我表现得很好,我一直不哭不闹,妈妈如果知道我已经如此成熟省心了,应该就会来接我了吧。
我心底仍旧留存一丝期盼,我也不断告诫着自己,不能抹灭这一丝期盼。
如果连这都失去,那我可就真的Si了。
直到我失去意识前,我都是这麽想的。
终於,那GU一直被我抑制的恨意破冰而出,但我已动弹不得。
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