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旧梦深处:无声的夜曲 > 第五章〈深夜的回音〉
    夜sE沉沉,盛乐门的灯火照亮了南京东路的夜sE,也映进不远处法租界边缘的街角。将夜上海渲染得如梦似幻。

    办公室里,烟雾与静谧交织在空气中,像一场无声的表演。

    陈志远斜靠在皮革沙发上,修长的金属框眼镜压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後那双眼睛冷静而锐利,像是随时能把人看穿。他身上带着一种克制的从容,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得T——却不完全无害。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指尖盘旋,沉默中自有一GU不容忽视的压力。他身穿剪裁合身的深灰sE双排扣西装,衬衫洁白如雪,x前cHa着一方深红丝巾,搭得随意却讲究。擦得发亮的皮鞋交叠踩在波斯地毯上,连休息的姿态也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攻击X。

    他长得好看,不是那种温和的俊朗,而是带点锐气的冷峻。五官深刻,眉梢眼角总透着玩世不恭,嘴角常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令人分不清他是赞赏、讥讽,还是单纯的无情。他知道自己的魅力,也从不吝惜使用。这些年,围绕他的nV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舞nV、记者、甚至政商名媛,无不对他投以YAn羡的目光。

    窗外霓虹闪烁,他却不为所动。报社最近的几篇专题引起回响,对手开始模仿他的排版与用字,这让他既觉得好笑,也更加警觉。这座城市从不缺野心家,想赢就得更早下手、更冷、更狠。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个怀抱理想的新闻人,他只是b别人更懂怎麽利用「理想」这个词来换取价值。

    他眼神微垂,似笑非笑,像是在审视什麽,也像是在等待什麽。外表斯文,骨子里却藏着利刃——这正是他立足这个城市的方式。

    他一手夹着烟斗,烟雾从唇齿间悠悠升起,指尖捏着几页刚写完的稿纸。那是关於苏曼丽的专栏,字字句句写得像一封情书。他笔下的她,光芒与哀愁并存,是这个城市夜晚的灵魂。他用词极为小心——既不直白,也不虚浮,恰如其分地呈现了一位深夜歌者的寂寞与柔情。

    「在舞台上,她总是那麽光彩照人,似乎每一个音符都能引领观众走进她那错综复杂的心灵世界。」

    「苏曼丽,她的美,不仅仅是容颜,更多的是那份隐藏在眼神深处的迷离,让人无法自拔。」

    他的目光柔和,落在那篇文章上,眼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他的笔触间流露出对她的怜惜,对她过往辉煌的赞美,然而,这些字句却都像是空洞的回音,反S着他对她的理想化情感。

    窗外风起,灯影晃动,他轻轻x1了一口烟,眼神远望窗外灯火。夜上海如此热闹,而苏曼丽的歌声,彷佛还在其中飘荡。

    正当他正要那篇关於苏曼丽的文章摺好放入信封时,办公室的门轻轻被推开。伴随着轻微的鞋跟声,nV记者李敏步入了房间。

    她穿着贴身的上衣与高腰长裙,搭着一件驼sE短大衣,脚踩一双尖头皮鞋,脚步声轻巧却自信。红唇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灼灼地落在沙发上的男人。

    「陈先生,还在忙吗?」她的语气轻柔,带着一丝淡淡的玩味。她走近他的办公桌,站在他对面,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稿纸,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唇边。

    「这篇文章写得真好,特别是对苏曼丽的那段描写。」她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挑起那篇稿纸的一角,指尖碰触的瞬间,她的脸也轻轻靠近了些。

    「没有nV人在看到这篇文章後,会不动心的。」李敏继续说道。

    他知道她来的目的,然而他始终保持着冷静,似乎对她的挑衅并不在意。

    他轻轻摘下眼镜,放在桌上,目光直视她,距离瞬间拉近。随着他移开眼镜,李敏瞬间感觉到那双深邃的眼睛变得更加凌厉与专注。

    「嗯?」陈志远的目光不自觉地凝聚在她的身上。他能感觉到她身上那GU特意营造的诱惑,却不动声sE。他将烟斗轻轻夹在指间,烟雾慢慢上升,随着他的每一个呼x1,都彷佛在填补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小姐似乎很喜欢这篇文章。」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中微微闪烁着一丝揶揄。

    李敏听见他话中的意味,嘴角露出了一抹轻笑,将身T微微前倾,几乎贴近他的肩膀。她的手轻轻抚过他放在桌上的烟斗,指尖划过那光滑的表面,语气中带着一丝低沉的诱惑:「我更喜欢你写的那些字句,陈先生。」

    她的声音如细水般滑过,让陈志远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的姿势微妙,似乎在挑战他某个看不见的边界,挑起了一GU难以言喻的yUwaNg与疏离。

    然而,他只是微微偏头,嘴角的笑容越发冷淡。他的手不经意地将她的指尖轻轻推开,动作优雅却带着明确的拒绝意味。他低下头,将稿纸折起,放进信封,动作轻缓且充满疏离感。

    「李小姐,工作重要。」他淡淡道,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不容挑战的冷漠。

    李敏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眼神微微一变,似乎还想说些什麽,却又停住了。她沉默片刻,微微低头,转身离开,步伐依然优雅,却已不再带有挑逗的意味。

    在她的背影消失於门口的一瞬间,陈志远再次抬起头,望向窗外的灯火。他的眼中,掠过一抹深邃的光,像是回味着刚才那场微妙的交锋。

    「苏曼丽啊,苏曼丽……」

    他低声呢喃,像是要将这个名字封存进烟雾里,让它随风飘散。随後,他阖上木盒,像是也一并阖上了什麽。窗外的夜sE未眠,他却已不yu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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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清晨,天光尚未全亮,法租界的石库门巷内却早已隐隐传出车声与人语。陈志远站在叶宅门前,手中提着一只沉甸甸的皮革公文包,面sE沉稳如常,却在门敞开的那一刻,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叶庭光身穿家居长袍,鬓边略显花白,气场仍旧凌人。他看到陈志远,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老派权势人物的审视与戏谑。

    「这不是陈总编辑吗?什麽风把您吹来了?您现在不是都只在报纸上谈人情世故吗?」

    陈志远淡然一笑,客套两句,随管家领进客厅。两人落座,短暂的寒暄後,气氛迅速转入微妙。

    叶宅的客厅里,一壶铁观音搁在紫砂茶盘上,香气缭绕。yAn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洒落,落在二人之间,彷佛连光线都在衡量谁该占上风。

    叶庭光淡淡开口:「说起来你和兰心……我记得你那时还穿着中山装,靠报馆那点薪水混日子,连一双像样的皮鞋都没有。」

    陈志远不怒反笑,轻轻放下茶杯:「是啊,左脚底都快磨穿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知道我穷,还会悄悄把钱塞进我的笔记本里。」

    叶庭光挑眉,冷笑一声:「那是她年少不懂事。nV人嘛,总是容易对穷酸才子动心。」

    志远眼神瞬间锐利起来。「那时我是真想带她走。哪怕去租界边上的两层小楼,一张铺盖、一盏煤油灯,我也想让她做个自由的nV人——不是你安排的花瓶。」

    「自由?」叶庭光摇了摇头,表情极为不屑。

    「你这种人,只会在纸上谈理想。我nV儿要的是舞台、掌声、地位。不是一碗白粥、一叠情书。你给不起的,盛乐门给得起,我给得起。」

    志远自嘲一笑,随後说道:「那晚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去重庆也好、天津也罢,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她却说她想站上舞台被人看见,不想一辈子守着煤油灯,看我写稿子。她选了舞台,选了盛乐门——」

    「也选择不要我。」志远盯着茶盏,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压抑的苦涩。

    叶庭光眉头微动,放下茶杯,语气微沉:「你以为我就想让她去唱歌?我花了半辈子打下这个家底,为的就是让她不必靠嗓子过活。别拿你那点清贫理想来教训我,我从来就不放在眼里。」

    「所以我们才一样。」志远语气一冷,「你嘴上说不准她唱歌,背地里却帮她疏通关系。结果呢?她走的那条路,不是你铺的,也不是我能陪的。她谁都不要,只要舞台。」

    他冷笑一声:「你反对她进盛乐门,却还是替她去打点人脉。你怕她怨你,又不敢拦她。到头来,她走了自己的路,你成了她最恨,却也最离不开的那张底牌。」

    叶庭光神情一沉,低声道:「我不想让她走这条路,是怕她受伤。可她执意如此,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眼睁睁看她掉进坑里,只能尽量让她少碰些烂人、少进些黑局。我不像你,口口声声说Ai她,最後却什麽都不管!」

    志远沉默片刻,语气转为冷静:「你给她的,是金笼子。我说过,你不懂她。她唱了那麽多年,每一场都像赌命。可下了台,脸上从来没半点光彩。」

    叶庭光皱眉:「你到底想说什麽?」

    志远眼神重新锐利起来,像回到了记者的样子:「兰心现在是盛乐门的招牌没错。但观众的眼睛会变。曼丽的场子连续三个月加开夜场,她不是靠你捧起来的,也不是靠人情,是她自己唱出来的。」

    叶庭光冷哼:「你说那个苏曼丽?那个草莽出身的野丫头?唱得再好,也不过是个让人消遣的玩意儿。」

    「你当年也这样看我。说我只是个跑腿的记者,配不上你nV儿,看不起我的笔,看不起我的出身。」志远微微起身,手指轻扣公文包,「可如今我在报界能只手遮天,也能入GU盛乐门。谁该红,谁该退场——现在是我说了算。」

    叶庭光脸sE微变,声音压得低沉:「你是真看上她了?」

    志远淡淡道:「她值得我投资,也值得被看见。」

    叶庭光嘴角依旧紧绷:「戏子靠脸,报人靠笔,不过是换种方式讨口饭吃罢了。」

    「可有些赏,我不用讨,别人会自己送上门。」志远淡淡道,「曼丽,是我看中的人。我会让她唱主台,拥有自己的海报、编制、故事。不是明珠的替身,而是一个新传奇的开端。」

    叶庭光皱眉,张口yu言,却终究无话可说。

    志远转身前,又补了一句:「兰心的光,是舞台打的;曼丽的光,是自己燃的。我从不信命,所以我知道——谁,更不怕黑。」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下叶庭光独坐茶几前,手中茶盏的热气早已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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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0,报馆後巷。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轻,像是舍不得Sh透人。

    兰心裹着长风衣走过来,眉眼冷静,却不像从前那样亲昵地看他。

    他递上伞,她没接,只低声说:「志远,你别送了。」

    他知道那句话背後藏着什麽,但还是问:「你考虑清楚了?」

    她沉默片刻,终於抬眼:「我想站上舞台,被观众看见,不想一辈子熬着煤油灯,看你写稿子。」

    他苦笑,仍不Si心:「可是我们可以走,去重庆也好,天津也罢,租一间小房子——我写稿子,你唱歌,我们不需要盛乐门,也不需要你父亲。」

    她摇头,那神情像是与过去告别,「那样的日子,很乾净,也很窄。我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他怔住了,许久,才低声问:「那我呢?」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说:「你很好,可是你要的未来里,没有我想要的光。」

    那一刻,他明白了——

    她不是被b的,也不是为了谁放弃了谁。她是选择了舞台,选择了盛乐门,选择了成为「明珠」,也选择了离开「叶兰心」。

    而他,只能站在那条灯影摇晃的巷子里,眼睁睁看她走进另一道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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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做那个梦了。

    梦里的她,还是一样站在光影交错的舞台边,眼神决绝,转身离去,不留半句话。

    他醒来时,天sE尚未发亮。点燃了一只老刀牌香菸,菸丝燃得慢,他cH0U得更慢。

    怀里的nV人睡得正沉,卷着丝被,脸转向墙边。他连她名字都想不起来,是哪场饭局後带回来的?记不清了。这样的夜,他已经有过太多。

    身边不是没有nV人了,也不是还Ai着兰心。那段情早在她走的那一夜断了。但每次梦见她,他心头还是会cH0U痛——不是因为Ai,而是因为曾经那麽想要,却终究留不住。

    他失去她的那一刻,也失去了当年那个相信两个人可以白手起家、柴米油盐也能过日子的自己。

    他坐在床边,手里的烟快燃尽,眼前只剩一室静默与淡淡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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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另一座城市的深巷大宅里,有另一个人也从未真正放下她。

    兰心离家已经多年。那晚她摔门而去,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出口,只留下一地的茶盏碎片和没喝完的冷茶。

    但从她第一次登上盛乐门主台开始,每一场有她的演出,他几乎都坐在包厢最深的Y影里。从不现身,也从不惊动任何人。只静静地看她唱,看她笑,看她一步步走得越来越远。

    他从未说过骄傲,却把每一份有她名字的报纸剪下、叠好、锁进书柜。她说过恨他,他没辩解;她说过要断绝关系,他冷着脸没回应。但每当灯光亮起,他还是会坐在那里,看她闪耀。

    他从未学会怎麽Ai她,只知道,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真正放进心里的人。

    「我的nV儿,无可取代。」

    他这样想,也这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