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人了!!Si人了啊——”
“陛下疯了!怕不是真的疯了!”
模糊的视野里,他的双手沾满鲜红,放眼望去,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再次睁眼,这回却置身在一个明亮的房间。迷糊中看见镜中人的模样很是奇怪,头上貌似戴着白冠,身后竟还长着一对羽翼,似人非人,却唯独看不清面孔。
他被催促着走向yAn台,刺眼的yAn光洒了下来,底下的人们高声喝采,悦耳的乐声和欢声笑语完美地交融在一块。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场景再次切换。沙场上尘土飞扬,他手持兵器,以最快的速度拉近和对手之间的距离,随即用尽全力发起突击——
他猛地惊醒,视野却依旧朦胧而模糊,昏暗的房间里,摇曳的烛光为其添上几分神秘。他的大脑此刻很是混乱,尚未能从方才的经历中缓过来,翻身之际却见身旁躺着一红发人。
“怎么了?”红发人问道,“又作恶梦了么?”
红发人伸出手,温柔地抚m0他的脸庞,似乎他也并不抗拒。
“好奇怪……”他喃喃道,“为何一切净这般模糊不清?”
“因为在梦里。梦里都是这样的……”红发人微微笑道,“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那么晚安了,荷鲁斯。
随着再次闭眼,一道刺眼的光填满了整个空间。他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了这里已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环节。
悠悠转醒之际,一道声音再次于耳边响起:“这是属于你们的故事,在这篇故事里,你将遗忘他三次,恨过他三回,Ai过他三世。最终——”
*****
晨曦的第一道曙光透过窗暖暖的洒了进来,却未能抹除男子心里的Y霾。
男子缓缓地睁开双眼,模糊的焦距愈发清晰,印入眼帘的是土hsE的天花板,上头呈现出不平整的颗粒状。
男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男子名叫荷鲁斯,又或者说,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起因是他忘了自己的名字。
正如每回醒过来后都会忘记梦里的细节一样,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世、来历、甚至是名字。而荷鲁斯这个名字则是他为数不多从梦里带出来的东西,也被理所当然地借来一用了。
作为唯一的线索,他曾试图透过名字寻回身世,可到头来却发现小镇上光叫荷鲁斯的人就有十来个,他不是唯一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名字都已经烂大街到这种程度了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荷鲁斯翻阅起了名字的起源,而这一查才得知,原来那是源自于赫里尤布里斯传说中天空之神的名字。对于信奉太yAn神教的凯米特大陆子民而言,以神命名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人们相信能够因此得到神的祝福和庇佑——虽然这样的说法没有任何根据就是了。
关于那个奇怪的梦,荷鲁斯也不是第一回梦见。虽说醒来后对梦的内容是一点儿都回想不起来,可在做梦的当下却能十分肯定,同样的情节几乎打从有记忆起就已经出现过了无数遍。
荷鲁斯并不认为这般离奇的事能用巧合来解释,但同时他也不清楚梦究竟意味着什么?莫非和他失去的记忆有所联系?
带着这样的疑惑,不知不觉间,他已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了近三百年。
趁着天才刚亮,荷鲁斯背上简单的包袱便离开了小镇。
三百年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每二十年重复同样的行为,告别熟悉的住所,搬到新的环境生活。要说为什么,一切都归功于那几百年来未见丝毫衰老的面容——若他不想重蹈覆辙被人当作怪物看待的话,定期搬家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他以流浪驱鬼人自居,三百年来游历于各国之间,降妖除魔的同时也寻求着关于身世的秘密。
这回该前往哪里好呢?
荷鲁斯翻开手中泛h的地图,图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直到目光停留在凯米特大陆的边境小镇。
就是这里了,米里堪德尔的阿尔诺西。
*****
一天一夜的路程,抵达米里堪德尔王国已是夜晚时分。相较于荷鲁斯去过的其他王国,几乎在进城的时候他便觉得奇怪,镇上透着一GU紧张的氛围,即便到了就寝时间街上却仍灯火通明,城墙上的守卫也神sE戒备地注视着墙外,如临大敌,彷佛墙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
“你听说了吗?按这速度,那玩意儿估m0着今晚就能进城……”
“这哪能行?真放他进来没准把城里人全吃了!”
“那你说,上面的人为何不直接将其就地处决?”
“咱也不知王都的人咋想的……”
“哎我听说啊,他们还试着和那怪物交涉!”
“交涉?疯了吧?和一个怪物交涉,逗我玩儿呢!”
听着路过的人qI0ngJ头接耳,对话内容显得很是诡异,荷鲁斯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可一路步行到旅社的期间,周遭人讨论的竟都是关于墙外怪物的话题。
当所有人都在讨论同样的话题,此时不去在意都变得困难,对荷鲁斯而言亦是如此。于是当再次听见路过的群众谈起这个话题时,荷鲁斯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出言向其打听。
“冒昧了,敢问那墙外的怪物是……?”
荷鲁斯的想法很单纯,面对接下来要生活二十年的地方,早点打探清楚只有利而无弊,再者,若墙外的东西真是魔或鬼,对于身为驱鬼人的荷鲁斯而言就相当于一笔收益。平日里他本就靠接一些降妖除魔的委托换取生活费,如今盘缠所剩无几,也该是时候充实充实了。
被拦下的人愣了一下,从头到脚将荷鲁斯仔细打量一番,半晌,才开口道:“啊~你是外地人吧?难怪会问……但只能说你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何出此言?”
“你不也听见了么?墙外有个怪物正朝着城镇的方向前进,听人说很可能今晚就会跨过那条线。”
荷鲁斯微微皱眉:“那条线可是指……?”
“警戒线。”另一人凑过来道,“即Si者之地。”
荷鲁斯一怔,Si者之地,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在凯米特大陆,人们相信太yAn升起的东方是伟大的太yAn神拉重生的地方,故而称为生者之地,也是住宅和城邦建造之处。
反之,太yAn消失的西方则被称作Si者之地,通常位于城邦之外,属于墓地。
而那人口中的警戒线指的自然是墓地,墓地被视作一个城邦最边境的领地,也意味着一旦跨越墓地的边界线,便相当于进到该国的领土。
不巧的是,米里堪德尔的地理位置相当特别,正巧位于凯米特大陆的最南方,而阿尔诺西又是米里堪德尔的边境小镇,它的西南方,即是墓地之外,连接的不是别的,正是传言中的边陲之地。
关于边陲之地的传言有很多,听说那里长年笼罩于沙烟和风暴之下,是yAn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人说,曾经有探险队试图揭开边陲之地的秘密,但最终都有去无回;更有人说,其实边陲之地的另一端就连接着杜埃,那是亡者最终的归属,所有的亡灵最终都会去往那里。
“所以才说这听起来很不妙啊……”其中一人说道,“毕竟是从边陲之地现身的东西,总不可能是个活人吧?”
“虽说那玩意儿迄今为止也未曾做出任何过激行为……不,与其这么说,光是靠近便足够骇人!天晓得进城后会g出什么事来!”
荷鲁斯思考了半晌,后道:“听你们的说法,他可是现身一段时间了?”
一人点了点头:“是啊,大约七天前出现的,从那时起流言便在坊间迅速传了开来。有人说那玩意儿是邪恶的集合T,也有人说那是诅咒,凡是触碰到都将带来毁灭X的灾害。”
荷鲁斯问道:“如何这般笃定?没准是个人呢?”
“人?别说笑了,从那种地方?”其中一人苦笑道:“我可从未见过红sE的人。”
“红sE的人?”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荷鲁斯的注意。
“我也是听人说的,那怪物貌似是红sE的……像鲜血一样,不祥的红sE……”
另一人打趣道:“您还别说,就这听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王都竟还提出要与其交涉!你说Ga0不Ga0笑?”
交涉?这么说荷鲁斯方才似乎也从另一组人那里听到过一模一样的说法。
其中身材较矮小的男子说道:“是啊,也不知王都的人咋想的,竟妄想能和那怪物交涉。说是什么……哎说什么来着了?”话语间,转头看向一旁的朋友问道。
“好像先对其进行了吓阻,告诫若再前进、跨过警戒线,就要将其S杀。但一个来自边陲之地的怪物又怎么听得懂?结果就是依旧以缓慢的速度前进,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王都怎会提出要交涉?这种乍听之下就非常不切实际的行为。带着疑问,荷鲁斯来到了城墙边。
不过他的出现很快便引起城门守卫的注意,并遭到了训斥。
“喂!做什么呢!”一名守卫冲着荷鲁斯喊道:“这里不安全,闲杂人等请速速离开!”
然而面对对方的告诫,荷鲁斯非但不退却,反而还主动靠向前去:“守卫大人误会了,我是奉王都之命前来协助的驱鬼人,非闲杂人。”
守卫闻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道:“我可从未听说陛下另聘驱鬼人前来协助……”
没等他把话说完,下一秒便突然感到掌心一沈,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多出一袋盘缠。
“啊……瞧我这记X,这么说陛下好像是说过会令请高明。敢问驱鬼人大名?”
荷鲁斯见状满意地g起嘴角:“叫我荷鲁斯就行。”
守卫随即换了一副面孔,乐呵呵道:“这样啊,那么还请荷鲁斯大人随我来。”
在守卫的带领下荷鲁斯来到城墙边上,城墙边部署着成群的弓箭手和待命的祭司。顺着守卫的指示,荷鲁斯看向了城墙外,而这一看总算看清了那怪物的面容,之前的疑惑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王都怎会提出交涉?而非选择直接S杀?
只因这个人人喊打的怪物有着近乎人型的外观。
这么说吧,眼前的家伙除了那一头连沙烟都遮蔽不住的鲜YAn红发,其余看上去根本与常人无异。不巧的是,在凯米特大陆,红sE被视作禁忌的颜sE,是不祥且预示着灾害的,这也解释了为何人们在看到的当下会下意识将其认定为怪物。
不过是人是鬼到现在还说不准,也不排除鬼故意化作人型进行误导的可能X。眼下只剩下一种办法了……眼看那怪物就要跨过警戒线,城墙上的弓箭手蓄势待发,荷鲁斯默默在心底做了决定——
“让我去会会他。”荷鲁斯道。
“哎?什么?”
没等守卫反应,荷鲁斯便当着他的面从几米高的墙上一跃而下。守卫愣了半晌才惊觉过来,连忙俯在墙边往下探去,脑海中还回荡着荷鲁斯临走前说的话:“若能避免杀戮那自然最好,但若真有铲除的必要也用不着你们出手,我自会解决。”
落地的瞬间,荷鲁斯竟毫发无伤,墙上的目光在这一刻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守卫喃喃道。
关于这个问题,荷鲁斯也设想过不止一次。毕竟是活了三百年都不曾改变过外貌的人,说是人也实在显得过于牵强。
而你……又是人吗?荷鲁斯拔出腰间上的剑,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那不祥之物的面前。
“不要再前进了,否则他们会杀了你。”荷鲁斯口吻冰冷道。
在荷鲁斯的意料之内,不祥之物并未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回应,仍旧一意孤行地前进。
荷鲁斯见劝说无果,将剑横在怪物的面前,谁成想怪物竟突然停下,毫无预警的,不只墙上的守卫震惊了,就是荷鲁斯本人都未曾预料到。
那一头杂乱的红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荷鲁斯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五官。他以剑指向怪物的下颚,将他的头缓缓地抬起,四目相接之际,所处的世界彷佛再容不得任何声音,围绕着他们的除了席卷的沙烟便再无其他。
那是一双漆黑而混浊的眸子,幽黑如墨,彷佛透不进一丝光。他的皮肤g裂,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布满或深或浅的伤。
“磅……吾……”
发白的唇瓣一开一合,却不明其意。
荷鲁斯手里的剑也是第一次因犹豫而松动,就在此时,眼前的怪物再次开口说话了,但不同于刚才,这回荷鲁斯清楚地听见了,那自沙哑的喉间吐出的、凄凉的话语——
——帮……帮我。
砰——
沙尘扬起,一道人影应声倒下。
*****
“怎么了?又作恶梦了么?”
“好奇怪……为何眼前的一切尽显得模糊不清?”
“因为在梦里。梦里都是这样的……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那么晚安了,荷鲁斯。”
鸟啭划破长空,早晨的清风透过半掩的窗悄悄探了进来。迷糊间他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土hsE的天花板,然而这回却没了突起的颗粒。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荷鲁斯边想边从躺椅上坐起,然而当他看见床上的东西后,前一天晚上的记忆顿时涌入大脑,荷鲁斯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竟把那不祥之物给带回来了。
思绪回到昨夜,那城外的不祥之物说完话后便倒在了地上,见状,荷鲁斯将其一把扛起,无视众人惧怕的目光径直就给带回城里。
“大、大侠……这不、不好吧……?”看门的守卫显得抗拒,却又不敢接近,因为红sE象征着诅咒,碰到没准就完了。
而后,荷鲁斯每前进一步,围观的人群就下意识往后退去一步,直到荷鲁斯停下脚步,人们心里才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停下?”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耳语。
荷鲁斯环顾四周,目光所到之处尽是畏惧的面孔,最终他锁定在一个目标身上——对方身穿白袍,手持法杖,袍子上的图纹充分解释了他作为王g0ng祭司的身份。
“能治么?”
“什、什么?”祭司愣愣道。
“我问你能治么?他的伤。”语毕,蹲下身子,将肩上的家伙轻轻放在地上。
“治他……吗?”祭司怯懦地走向前,但还是在看见那头鲜YAn的红发后退缩了。
“不……治不得、这治不得……”说罢,又想退回人群中。
可荷鲁斯哪里给他机会,只听他压低音嗓道:“此话何义?”
祭司结结巴巴道:“红sE的……碰了可是会Si……”
闻言,荷鲁斯当即版下了脸,接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我再问你一次,是治,还是不治?”
是红sE所以会带来诅咒、也因为是红sE所以不配得到救治……开什么玩笑……就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人类什么的……果然……
祭司面露难sE,而荷鲁斯的表情也早已难看到了极点,僵持之际,一道浑厚的男声打破了僵局:“你就按他说的治吧。”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包含荷鲁斯在内,只见一名身穿黑斗篷的男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跟在他身边的同时还有数名侍从。
“你又是谁?怎么连你也让我……”然而没等祭司把话说完,男子接下来的举动便让对方彻底犯了难。
男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摘掉斗篷,斗篷之下是一副中年人的面孔,他的面容y朗,气宇非凡,即便荷鲁斯迄今为止都未曾见过这张脸,但至此,也大致猜到来者的身份。
“陛下……!”祭司的一声惊呼伴随发自本能的下跪正式揭示了男子的身份。而围观的群众直到此时才逐一反应过来,纷纷朝着男子下跪。
“陛下,您怎么还亲临现场呢?多不安全。”祭司全程低着头,不敢与国王直接对视。
“免礼。”国王道,捋着长胡子,转而将视线重新移回到那红发人身上:“流言中的不详之物……说的就是他吗。”最后这句话轻得彷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却还是被一旁的荷鲁斯灵敏地捕捉到了。
荷鲁斯从国王的眼底读到和自己相同的情绪,那便是困惑。那被称作不详之物的存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仅仅是个凡胎。真要说他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莫过于是一个快Si了的凡胎。
既是人便不得任意lAn杀,这是国王的原则,也是在众多双眼睛的见证下判出的裁决。他很清楚,身为明君,他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被人看在眼里,他大可直接将其就地处决,从此便再无后顾之忧。可在场的人们又会如何说他?如何夸张地放大、检视他的行为,并宣扬到邻里之间?
他是不愿lAn杀无辜,却也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接受那抹刺眼的腥红。他无法想像将象征着诅咒的东西带回g0ng里,即便他愿意,也未必扛得住来自其他王g0ng贵族的压力。
可若不带回g0ng里又该让谁来监管?在尚未确定其身分和可能带来的威胁之前,总不能就这般放任他在城里逍遥……
然而就在国王为此懊恼之际,荷鲁斯出现了。
是啊,如果是眼前的驱鬼人……或许能帮上他一把。
于是当国王听见荷鲁斯的那一声“治还是不治”,他终于选择从人群中站出来——“你就按他说的,治吧。”
随着回忆告段落,荷鲁斯径直来到河边洗脸。
记得昨天晚上他和国王做了个交易,交易的内容大概是祭司会负责救治工作,事后那“不详之物”也能如荷鲁斯所愿让他带走,不过前提是荷鲁斯必须配合王g0ng负责监管工作,且不得回避、拒绝人员走访。
而监管的场所就被定在荷鲁斯目前的住所——米里勘德尔的边境小镇阿尔诺西,一个看似平凡,坐落于街角的小木屋——当然,地点是荷鲁斯提出的,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在阿尔诺西度过接下来的二十年,并不愿进入王都受到g0ng条的束缚。
殊不知,这也正合王国的意,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至于荷鲁斯为何坚持救人,还一意孤行把对方带在身边,只有他自己清楚。
“磅……吾……”
那是一双漆黑而混浊的眸子,眼里透不进一丝光。发白的唇瓣一开一合,却不明其意。
荷鲁斯手里的剑也是第一次因犹豫而松动,但就在此时,眼前的怪物再次开口说话了——
——帮……帮我。
荷鲁斯看见了,在不详之物倒下之前,从那犹如Si水的眸光中流下的眼泪。
那家伙……在哭?
回到小屋,荷鲁斯推开沉重的木门,下意识向床的方向查看,却发现床上的人不知曾几何时竟已起身,神情呆滞地坐在床的中央。
yAn光照进屋里,那抹红也因此变得b昨晚更YAn丽。荷鲁斯的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一下,鲜YAn的红彷佛时刻提醒着危险,却又让人难以将视线移开。
这么说,昨晚的自己竟然在和这家伙共处一室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睡着了……该说他荷鲁斯是天真呢还是过于自负?
床上的不详之物也像是察觉到荷鲁斯的视线,缓缓地抬起头,失了焦距的眼,茫然地眨了眨,二人四目相接,像极了当晚的场景,可不同的是这回荷鲁斯少了几分警惕。
荷鲁斯故作轻松地走向前去,在床头停了下来:“身T……怎么样了?”可几乎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荷鲁斯就后悔了,对方只是愣愣地盯着他看,目光中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活像个白瓷娃娃。
荷鲁斯略显尴尬地搔了搔头,似乎这样的回应也早在意料之内。他接着便转头回到厨房,用刚才在市集买来的食材做早餐。
虽说人在厅堂可心却在床上,准确地说是床上的家伙。做饭期间荷鲁斯时不时会回过头去查看红发人的情况,但那家伙多半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发呆的路上,差别只在于是盯着天花板或窗外。
捣鼓了半天,荷鲁斯才逐一将饭菜端上桌,虽说是饭菜吧,盘中的玩意儿看上去貌似和食物这个说法相差甚远。
真要说,这三百年来唯一没有随着时间长进的莫过于就是荷鲁斯的厨艺。
“吃饭了。”荷鲁斯道,盛起最后一盘菜,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站在桌边,双目直gg盯着盘里的食物。
这家伙走路都没声的吗……荷鲁斯心想道,目光来到对方那一双赤脚上。
饭桌上,红发人面对一桌饭菜不为所动。荷鲁斯曾多番尝试和他G0u通,但回应他的终究是沉默。事到如今荷鲁斯甚至想过对方或许是哑巴,就连最初在边陲之地的那一声“帮帮我”,都极可能是他的错觉。
“怎么?不饿吗?”荷鲁斯问道,“别看它们长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味道还是挺不错的。”说罢,叉起盘里的一块红萝卜:“就b如这个,刚从早市买回来的,可新鲜了。”语毕,顺势将萝卜送往嘴里。
亏荷鲁斯能这般大言不惭,与其说是红萝卜,倒不如叫黑萝卜,就算本来是新鲜的食材,那也是上辈子下锅前的事。
“萝……卜。”
荷鲁斯一怔,递到嘴边的萝卜落入了盘中。他缓缓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坐在对面的红发人正用叉子一遍一遍捣弄着盘里的食物,像个孩子牙牙学语般,喃喃地重复着那两个字:“萝……卜。”
原来不是哑巴吗?荷鲁斯心道。
难道是语言不相通?
“嗯,这是萝卜没错……”看着盘里焦黑的萝卜,荷鲁斯略显心虚道。只能说此刻的萝卜已然看不出其生前的面貌。
红发人效法着荷鲁斯,试探X地用叉子戳了戳盘里的萝卜,就是握叉子的姿势都略显生疏。这不禁让荷鲁斯感到奇怪,不成这家伙是头一次使用叉子?
视线不自觉来到那头火红的长发上,其实打从见到的第一眼,荷鲁斯就想过此人可能是异域者。不同于在凯米特大陆土生土长的塞尔罗姆人和含米列特人,异域者是对于非原住民的统称,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有人说神在创造凯米特大陆的时候也创造了其他大陆,异域者大概率来自其他大陆。
但没有人能确定所谓其他大陆是否真实存在,目前能用来区分凯米特子民和异域者的方式就只有肤sE和发sE。异域者通常拥有较浅的肤sE和发sE,不过像红发人这样鲜YAn的红,荷鲁斯还是头一次见。
既是异域者,那么拥有不一样的文化习惯也说得过去吧?或许在他们的文化里并不使用餐具。
“先这样……然后cHa下去。”荷鲁斯当着红发人的面亲自示范,先是用叉子cHa向萝卜,再送往嘴里。
红发人似懂非懂,依样造做,结局是萝卜掉了,掉在了地上。
二人面面相觑,盯着掉在地上的萝卜约莫半晌,荷鲁斯最终还是决定亲自上手。
“张嘴。”
红发人歪过头,面对递到眼前的食物感到不解,似乎并未看穿荷鲁斯的意图。
“我让你吃了。”说完又将食物递近了几分,“啊——”
“啊——”红发人照学,这下食物是进嘴里了,但很快又被吐了出来。
这萝卜虽说丑是丑了点,但味道也不至于糟糕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吧?荷鲁斯随即抱持着实验的心态,分别投喂了甜瓜和鹌鹑,岂料这回倒是吃进去了,看来对于萝卜只是单纯的讨厌。
“没成想你这家伙还挺挑食。”说话间,荷鲁斯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值得庆幸的是,能够进食人类的食物说明眼前的家伙不是魔,既不是魔便没有铲除的必要。
“一会儿你就安分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得出一趟门,预计傍晚才回来。知道了吗?”
闻言,红发人歪过头,嘴里还叼着啃一半的烤鹌鹑。见此,荷鲁斯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和你说这么多g嘛呢,你又听不懂。反正我去去就回。”
说罢,收拾桌面上的食物,接着便出门了。但荷鲁斯不知道的是,那双黑sE的眸子自从他离开后便没再从闭合的门板上移开过。
为了承担双倍的伙食费,荷鲁斯不得不打起零工。他再次以驱鬼人的身份接起金乌榜上的委托。这次的委托内容是清除后山南面的双头蛇,对于荷鲁斯,两三个时辰便能完成。
执行委托任务的期间,荷鲁斯不禁回想在边陲之地和红发人初遇的情景,真要说来,选择把对方带回来其实还有个出于私心的理由,那便是关于自己身世的谜团。
几乎从有记忆以来,每晚荷鲁斯都会重复作着同样的梦,梦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梦醒后遗忘已成常态,他曾多番试图回忆却都无济于事。
可几乎是在城墙外见到红发人的第一眼,荷鲁斯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虽仅有一瞬,但那道身影确实短暂地和梦中的人影重合了。
三百年了,我能从你身上找到答案吗?
h昏时分。
随着最后一条蛇被装入袋中,委托任务也告了段落。荷鲁斯拖着沈甸甸的麻布袋前往实习殿兑换报酬,数着囊中的德本铜心中甚是欢喜。
踩在被夕yAn映红的街道,微风拂面,空气中隐约飘着花香,道路两侧的商家收拾着摊贩,其中就有一个装满鲜花的小推车。
荷鲁斯这才意识到昨日落脚过于仓促,加上抵达城镇已是夜晚时分,截至目前为止都未能好好欣赏一番镇上的景sE。此时放慢脚步环顾周遭的一切,还反倒形成了一种惬意美。
殊不知,得来不易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太久,荷鲁斯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一阵吵杂声x1引了过去。他闻声而去,发现那吵杂声竟传自一条巷弄。过路的行人选择避而远之,显然不愿卷入其中。除了杂声还依稀可闻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可当荷鲁斯听清里头的内容后,顿时产生一GU不祥的预感。
“怪物!怪物!弄Si他!”
“我妈妈说了,红sE是不祥的、是邪恶的!”
“快打Si这只恶鬼!打Si他!”
不会刚好这么巧吧?
荷鲁斯顿感不妙,本能驱使下来到巷弄中,只见三五孩子成群围作一团,对着包围在中心的东西恶言相向、拳打脚踢。定睛一看,那东西还貌似是个人。
坏了!荷鲁斯心道。
“让开!快让开!”荷鲁斯冲人吼道,快步朝着孩子们的方向疾驶而来。
“来人了!快撤!”
孩子们见状拔腿就跑,不一会儿便全没了影。这一刻荷鲁斯也总算看清那人的脸,虽说早猜到会是他,可当那张破碎的面容与预期中的脸重合到一处时,心还是不免凉了半截。
“萝……卜。”红发人用着颤抖的声音虚弱道,脸上、手上、腿上紫一块青一块,全身上下无一处完肤,有被打被踢的,还有被石头砸的。
“不是都说了让你老实待家里……不要乱跑么?”
红发人默默低下头,似乎接收到了责备的情绪,但没接收到的是心疼与自责。
“不想……你走……”话语间,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抓向荷鲁斯的衣?。
荷鲁斯一怔,随后紧咬下唇……是他大意了。
“罢了,回家吧。”语毕,荷鲁斯将其一把抱起,踏上往返回家的路。
*****
不知曾几何时起,便置身于望不着边际的荒漠里,双腿不听使唤,漫无目的地前行,任由风沙侵蚀着残破不堪的身躯。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又是否会有终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为零,我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不晓得过了多久,荒漠中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场景,那是一座城。城墙上的人举着箭,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彷佛下一秒就会把我贯穿。我想开口求助,喉咙里却挤不出半点声音……我渴望停下脚步,但双腿却依旧不受控制,自顾自地前进。
身T在颤抖,但是除了颤抖什么也做不了……此时的我彷佛……彷佛被困在这具身T里面。
谁来帮帮我?
一切都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他提着长剑,一路拖在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直到一抹冰凉抵在喉间,我,释然了。
“磅……吾……”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谁来……谁快来……
“——帮……帮我。”
——了结这一切吧。
“该醒了,孩子。”
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纵即逝,紧随而来的是道强烈的白光。
红发人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喘着粗气。他戒备地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尽是那么地陌生。
我这是……在哪?
发生什么事了?
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打量着房间的同时,红发人也很快注意到睡在长椅上的男子。片段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是啊,他想起来了……就是这个男人把自己从边陲之地带回来的。
望着天边蓝盈盈的月光,下一秒,红发人鬼使神差地来到户外。
夜阑人静,只有沙沙的晚风还醒着。乘着朦胧月sE,红发人独自来到河边净身。夜晚的河水很冰凉,却也让红发人清醒了不少。
与此同时,屋内的荷鲁斯冥冥之中预感到什么,几乎在醒过来的当下便意识到人不见了。
坏了……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荷鲁斯连忙出门寻人,然而没走几步,远远地就看见沐浴在月光之下的红发人。他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甚至都能把他荷鲁斯和萝卜弄混,没准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溺Si。情急之下,荷鲁斯几乎想都没想,径直下水打算捞人。
水位大约没过腰际,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拉近,红发人也注意到了荷鲁斯的存在。
“不是和你说了别乱跑,大半夜的你……”荷鲁斯刚开口,然而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瞬间憋了回去。
怎么回事……?目光……对上了?
这一刻荷鲁斯总算看清红发人的神情,不,与其说是神情,他整个人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原先混浊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光,脸上也多了活人的气息,真要形容起来,就好像白瓷娃娃被重新注入灵魂一样。
“你……”荷鲁斯愣愣道,眼下他反倒成了略显退缩的那一方。
“大半夜的……你也来洗澡?”红发人口吻轻佻道,嘴角还g着浅浅的笑意。
果然不是荷鲁斯的错觉,这家伙给人的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不是……我……”荷鲁斯缓了缓道:“我是出来寻人的……”
“那人……可寻着了?”
可是那样的笑,却又特别好看。
“嗯……”荷鲁斯道:“寻着了……”
而这就是属于你们的故事,在这篇故事里,你将遗忘他三次,恨过他三回,Ai过他三世。最终,心甘情愿地——
——Si在他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