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都市小说 > 美人国主 > 不夜关 一夫当关
    一时间,携带着两位当家消息的哨信在整个乌衔纸交汇着层层铺开——

    平日里哨信最多不过传一传谁家不慎失火,又或者二当家又抽死了几个奴这种事,今日两位当家竟然一个反叛一个重伤!

    上次见到这场面,还是秋大当家去世的时候!

    一时间,乌衔纸上下全都在慌乱应对。

    交界之地被崖、丰、顺、淮宴以及大荆这五个国家夹在中间,边民们没有户籍,被这五个国家轮番剥削驱赶;

    秋凉衣建立这匪帮时,招募进来的第一批“暴匪”就是这些边民家里的青壮年——

    只要家里有人在乌衔纸内部做武职,这一户的老弱妇女就被允许搬到七峰一水,也即乌衔纸的地盘里居住,接受秋凉衣的庇护。

    久而久之,乌衔纸成了一个小城郭,大多数人只是平头百姓,只做些勤务杂事;平日里他们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都慌得不行,纷纷闭户自保;

    武职们则叫做“乌鸦”——两位当家一向不对付,他们也就各自拜山头,今次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乌鸦们要么赶着去护主,要么着急想办法逃命,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所以,提着刀杀气腾腾冲杀在路上的舟重山,竟然没遇到太多阻碍。

    路上到处都是逃奴,一群人各自奔命也没个章法,舟重山按着刀喘了口气,随手拎起一个摔倒在地的小孩,揪着后领把他立着放在地上。

    舟重山:“都别乱走!跟我来!”

    这么一喊,逃奴们见他穿得破破烂烂,手里又有刀,很能打斗,都哭着喊着跟在他身后。

    舟重山略略扫了一眼:“这就有百来人了?十七岁以上的男人在外围!女人孩子在里面,快!”

    危困之下,逃奴们好不容易有了主心骨,各个反应迅速,路上遇见的奴越来越多,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捡,竟然勉勉强强组成了军中对敌的阵型,前进的速度也比他们单独逃命快了好几倍。

    “是关卡!到关卡了,我们完了!”

    “黑鸟们有刺车!我们出不去了!”

    舟重山简直被嚷得头疼,不过他连年征战,只要身后跟着人,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得拿出做人家将军的款,得对身后的人负责。

    他震声道:“都别喊!”

    他左臂已经完全无法使力,只能垂在身侧,右手横刀在前,喝道:

    “我乃淮宴舟重山,踞关者死,事外者活!”

    关卡里守着的“乌鸦”早听到了哨信,有些本事的都出去找两位当家了,留下来的都是平日里不受重用的小人物——

    每道关卡都是一个小城门,乃是个类似二层楼的结构;此刻除了外围的几道大关口,内城门的守卫们几乎都在二楼缩着。

    年轻的守卫抱着刀蹲在墙角,颤声问:

    “哥,咱们……咱们拦不拦?”

    “拦个屁!”

    守卫中最大的“乌鸦”啐了一口:

    “没听见吗?踞关者死,事外者活,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要推刺车就让他们自己推!”

    年轻守卫犹豫道:“可若是当家们知道了……”

    年长守卫冷笑:“当家们高高在上,会稀罕管咱们这些虾米?再者说了,下面可是舟重山,你要是敢你就自己下去吧。”

    年轻人登时不敢言语了。

    楼下喊声震天:“推啊!别怕!都来推刺车!我们一起逃出去!”

    “开了!关卡开了!没有黑鸟!”

    妇幼兴奋的哭喊声和男人们的嘶吼声混在一处,像是一条怒河在城门下奔涌,守卫们死死把住二楼的小门,各个面带土色。

    “犯人们都跑出去了。”年轻守卫抖着嘴唇:“以后卖不了奴,咱们靠什么吃饭呢?我们家才刚刚在这安定下来啊,若是再进山里……”

    年长的守卫耳朵贴在二楼小门上,佝偻着肩膀,他看着一众愁眉苦脸的守卫里,目光里竟然有些赎罪了似的快意。

    “什么犯人不犯人,”年长守卫截口打断:“都是爹生娘养,谁还不是个人了?你没听见?那里面还有孩子呢。”

    年长守卫在年轻人头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巴掌,低声喃喃道:“反正老子早就不想吃这碗掺人血的饭了。”

    年轻守卫怔忪片刻,抬头问:

    “可是他们真能跑出去吗?要出去还有十多道小城门,更何况……还有不夜关呢。这些年多少兵马都折在了不夜关前,他们能行吗?”

    “不夜关这风水。”

    年长守卫没有反驳,却低声骂了一句:

    “埋了一个秋大当家不够,这次,恐怕还要有个王族也要死在那了。”

    ------------------------

    逃奴们组成的“军阵”在舟重山的带领下节节突进,竟然一路破关,没有遇到半点阻拦;

    路上偶尔遇见十人一队的“乌鸦”们前来截杀,舟重山也是一刀一个砍翻过去。

    他照顾不到的自然有后面的人扑上来补刀,前面几人杀得刀刃都卷了;

    冷不防斜刺里突然传来另一队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又有黑鸟来了!这次人多!”

    “大家都准备好!女人孩子赶紧就地蹲下!”

    逃奴们此时已经冲了几道关,前排的男人们手上也沾了血,已经不像刚刚逃出来的时候那么慌乱了。

    舟重山厉声道:“全体警备!”

    所有男人死死握住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压低眉目紧张地死盯着前方。

    舟重山:“准备!”

    “等等!不是!不是敌人!”这队人来势汹汹,最前方的那个却高举着双手朝他们呼喊:“是我!古繁!”

    当前的汉子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奇伟,上身打着赤膊,半边身子上满是黑色的古朴图腾,舟重山前不久才见过他。

    正是从黄纸牢里带走云断的壮奴古繁。

    “自己人!”

    舟重山和古繁各自抬手示意自己这边不要进攻对方,舟重山往古繁身后看了一眼,不见云断的影子——

    便知道古繁那边已经处理妥当,这是要带着人往出冲。

    “他们都是你组织的?”

    舟重山目光粗粗一扫,只见那边的逃奴虽然不如这边镇定,却分了前中后三队,颇有些“三军”的味道,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个年轻人。

    古繁手掌比划着切了两下,像是把什么东西一分为三:“从前打猎,族人们也是这样。”

    舟重山拍了一下他肩上的图腾:“你是骨族?”

    古繁目露惊诧,随后很骄傲地说:“是的。”

    舟重山点头,两人转过身,一齐看向面前这道高耸的城门——

    不同于前面的所有关卡,这道关并不依托于人为建造起的城墙,而是随着山的走势,天然地盘踞在两座山峰之间,地势高耸——

    与其说是城门,倒不如说是一道万夫莫开的山门。

    上书三个大字:

    “不夜关。”

    古繁仰视着这道高耸的山门,沉稳干净的目光里满是肃穆。他抬手在自己头顶一按,而后手落下来,在胸口轻轻一拍。

    舟重山:“你有故人在此处埋骨?”

    “她叫,秋凉衣。”古繁:“很好的人。”

    不夜关上的守卫都是现任大当家亲手挑选的,每一个都是强干的精兵,即便面临着这场乌衔纸前所未有的动荡,也依然保持着秩序。

    不夜关上下分为三层,此刻每一层都拉起了整齐的羽箭,对准下面的逃奴。

    最上面那层有人喊话:

    “逃奴们听着!现在就放下手上的兵刃,老老实实回到黄纸牢去!你们都是活着的银钞,杀了也是损失!所以等大当家回来,必定不会为难你们!”

    这人声如洪钟,内劲绵长,听着就是个练家子,他听见逃奴中起了骚动,继续诱导道:

    “这么多年五国都没碰我们乌衔纸,就是因为这道万夫莫开的不夜关!难道你们比精兵良将还抗打,就一定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逃奴们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人在往边上靠了。

    山门上的人见此情况,给出了最后的锥心一击:

    “我名崔颜,是大当家座下第一得力之人!你们现在回去,我担保你们不死!但若是选择冲关,你们的性命可就不好说了!”

    舟重山:“他叫崔颜是吧?这还像点样子。前面拦着的那都是些什么杂碎。”

    古繁死死盯着山门上崔颜声音传出的位置:“我去,把咱们的人合起来。”

    舟重山按住他手腕:“来不及。”

    古繁:“那怎么办?”

    舟重山看了下山门的高度——他治下的淮宴国也是交界地紧邻的国家之一,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在另一面见过这道关隘。

    确实是一处得天独厚的天险。

    古繁:“我们的人乱了,因为怕死。”

    “不怕死还怎么活?更何况这个崔颜说得本来就没错,这时候才乱已经比我想得要好很多了。”

    舟重山按了按古繁的肩膀:“但你得学会怎么让他们安静。”

    古繁皱眉,显然不明白。

    舟重山:“你看这道关,它地势虽然很高,但坡度主要在另一侧,在我们这边地势其实很平坦。”

    他无力的左手横放过来,右手指尖和左手搭着,小臂下沉,形成一个坡度:

    “就像这样,我们在平着的这边。”

    古繁明白了:“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山门其实并不高。”

    “聪明。”舟重山:“五丈左右。”

    古繁:“你想跳上去?”

    “对,”舟重山:“但是我的左手已经废了,内劲也散了大半,内腑伤重,最多能再坚持一个时辰。所以需要你帮我。”

    古繁扎了个马步,两手交握放在身前:“好,你踩着我肩膀。”

    舟重山扔开那把卷刃的刀,右手五指由外向内攥拳;踩着古繁的手,借力站在他肩膀上: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