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都市小说 > 少女的祈祷 > 第 17 章 求婚
    在那男人的同伙持刀追上来前,陆照年拉着江月拐向另一条小道。

    她的高跟鞋踩在水门汀地面上,“咯噔咯噔”的,偶尔踢到一个地上的易拉罐,滚出好远一段距离。

    黑黢黢的街道里没半点光,身后一群混混骂骂咧咧的追了上来,她踩到一块不平整的地砖,脚下一扭,陆照年干脆把她扛到肩上就跑。

    江月的胃被他肩头抵着,颠得难受,正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所幸他的车停在路边,两人顺利上车。

    她从后视镜小心翼翼瞧着陆照年的脸色,见他眉头微微皱着,一副生气的模样,张了张唇没敢开口。

    “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还是陆照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专心致志开车看路,冷冰冰的语气,仿佛连半个眼神都吝啬于施舍给她。

    窗外街景飞速向后倒退,江月低垂眉眼,不自觉地用指尖拨弄着旗袍边的云纹盘扣,思量着该怎么怎么开口。

    她穿了身薄绸旗袍,暗纹绣着一朵朵白玉兰,从前北平的老手艺。因天气渐热,旗袍开叉略高些,露出一截玉石般的光洁凝滑,涂了甲油的指尖虚虚按在上面,留下一个个淡粉色的影子。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那天我不是故意不来的,只是临时有事……”

    陆照年的一声冷哼让江月立马住口,她只能讪讪看着他,好半天才继续道:“没想到会忙那么久,后来空下来又没办法联系上你。”

    他想起常信文在电话中说她在了解领养手续,目光略显晦暗,手用力握紧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

    “照年,你生气了吗?”她带了点试探的神气看着他,她忽然瞧见有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只是因为深色西装才不那么明显,“你受伤了!”

    一定是刚才被那群持刀的小混混给伤到了。

    一阵急刹车阻断了江月的下一步动作,陆照年把车停在路边,言简意赅得不带半点多余的情绪,“到了。”

    那栋年久失修的公寓楼默默伫立在黑暗之中。

    “我楼上有药。”江月侧过身来看着他,卷翘浓密的睫毛偶尔轻颤一下。

    陆照年被她看得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燥意来。她总是这样,从前两人在一起时她犯了错,她就用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叫陆照年想教训她的话都说不出口来,一次次地不战而屈。

    车内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一个人走害怕。”她还是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拙劣的技巧,却叫陆照年终于败下阵来,他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中打开车门起身,转过身时却叫江月瞧见他耳垂微红。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不亮了,准是楼下那家小子用弹弓打坏的。他走在她身后,偶有月光从玻璃窗照进来,那旗袍裙摆就轻轻扫在他鞋面上,他抿唇,落后了两步。

    “你生气了是吗?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了。”江月自言自语道。

    “那个小女孩的爷爷,是我爷爷当年送出去的劳工。”

    她的话轻飘飘的好像羽毛,却叫陆照年心底微震。

    一战爆发的第三个年头,协约国逐渐难以支撑,14万中国劳工遂分批奔赴欧洲战场。他们忍受着一天十小时以上的劳动,领着微薄的薪水食不果腹,挖战壕、制造军|火、搬运尸体,被称为“兵蚁”。

    然而战争结束后,中国空有战胜国之名,却无战胜国之同等待遇,这批为一战胜利做出重要贡献的劳工,也被世人逐渐遗忘。他们大多在前往欧洲的海船上生病去世,被战火波及牺牲,却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留在欧洲的劳工们,犹如一滴小水滴汇入茫茫大海之中。

    爷爷的最大遗憾,就是把他们送出去,却没能将他们全部接回来。

    楼道中一时只有沉闷的脚步声,直到江月领着他进门,给他上药包扎伤口的时候,两人都还沉默相对着。

    伤口划得很深,不过所幸没有伤着动脉,江月低着头一圈一圈地给他缠纱布,灯光落在她发间侧脸,淡淡光影随着窗外树影婆娑而变幻。

    “啪嗒”,极轻的一声,一小滴眼泪落在他渗了血的衬衣袖子上,在一片血凝中晕开一个小点。

    他喉中发紧,忽地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

    “照年,你不喜欢我了吗?”江月忽然拉住他的手,避开他手腕上的伤口,轻轻勾着他的指尖。

    她还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一滴钻石一样的粉泪顺着眼角滚落进柔顺鬓发里。

    她淡粉的唇微微张合,陆照年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能听到他耳中烟花炸响的声音。

    陆家住在从前的郑亲王府里,附近有一座庙,每到除夕夜那天,都会有孩子趁和尚不注意偷偷跑去撞新年第一钟。

    他小时候守岁时很喜欢听夹杂在烟花爆竹声里的钟声,因为只有在这时候,他父亲才不会抽大烟,才不会打他娘亲。

    现在那除旧迎新的钟声又响起了。

    江月站起身来,两手环住他的腰,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啄一下。

    “照年?”她亲一下,就叫一声他的名字。

    陆照年终于回过神来,手掌扣住她的后脑,抚着她柔顺清凉的长发,低头吻上她。

    两人再分开时她已经失力跌坐在沙发椅上,两颊红得像薄薄涂了层胭脂,她把头埋在陆照年怀中,指尖还紧紧勾着他。

    “你饿不饿?”她突然想起来他是才下飞机过来的,应该还没来得及吃饭,而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嗯,我要吃上次那个。”他伸手抚了抚她的满头长发。

    “哪个?”

    “医院那个。”他脸色有点尴尬,只能轻咳一声略做掩饰。

    她终于想起那次去医院看望他时,她带的那一罐粥。

    “上次谁说不吃的?”她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我上次吃完了的。”

    “真乖。”江月捧着他的脸,在他额上重重亲了一下,在他伸手来拧自己的脸前,赶紧起身去了厨房,不大的客厅里洋溢着她的笑声。

    腕上伤口隐隐作痛起来,应该是他刚才单手撑在沙发椅扶手上不小心伤口崩裂了。他低头重新缠纱布,面上带了点无奈的笑意。

    处理好伤口后他无所事事,只能打量这间不大的客厅。到处都是她的痕迹——旋转小书架上的、杂志和甜品菜谱,一盏竹编细纹的落地灯,地上小小一块土耳其手织地毯。

    他记得江月从前的小姐脾气,四五个仆人照顾她,她都还整天丢三落四的,可现在她已经能好好照顾自己了。

    茶几上摊开厚厚一叠报纸,他拿过来一看,第一张报纸就是他企业的广告,最下方的联系电话,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巨大的阴影上。他解开衬衣袖口,慢慢往上卷至肘弯,起身前去查看。

    一个真人大小的棕色泰迪熊坐在一张藤编摇椅中,熊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拿着一本杂志,膝盖上还像模像样地盖了一张小毯子。

    陆照年低低笑了。

    “你站在哪里干什么呀?”江月捧着做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却见陆照年站在书架旁,她上前一看,才见他正对着自己的泰迪熊,脸色变幻莫测。

    “不知道谁丢在楼底下的,我挺喜欢的,就捡回来了……”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末了才补充道:“我洗干净了的!”

    “那是我送你的。”他淡淡开口。

    “什么?”江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很高兴你能喜欢它。”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毕竟是他亲自去商场挑的。他记得以前江月也有一个这么大的玩偶,她最喜欢的事就是趴在玩偶身上看小人书,听无线电。

    一顿饭吃完后,陆照年在走与不走之间难得犹豫徘徊了,所幸江月及时解决了他的为难——

    “我先去洗澡,你等水烧一会儿再洗。”

    浴室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偶有一个模糊影子映在那半扇磨砂玻璃上,他别过眼,解开衬衣领口最上方的一颗扣子,七月的天太热了需要透透气。

    江月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正站在阳台上,指尖夹了只没点燃的烟。整个人浴在月光中,不知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陆照年回身,见她赤脚踩在雏菊白瓷砖地面上。半开半阖的浴室中水汽蒸腾,她包着玉色印度绸头巾,有一缕湿漉漉的长发没包住,坠在锁骨上。眉心一滴水珠,好像镶嵌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

    “你想领养那个小孩?”陆照年伸出手,把她拉到身边来,让她踮着脚踩在自己鞋面上。

    “嗯。”江月抬眼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他眼底幽深一片,旁人根本窥不透他心中所想。

    “我有一个应对政府审查的办法。”

    那缕发丝往下滴水,水珠顺着锁骨往下落,留下一道痕迹。他伸出指尖,抹去那点水光,缓声道: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