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京千万般好。
也不如苏州盛景。
燕君牧不喜欢繁华浮躁尔虞我诈的盛京城。
他出生于苏州。
只想在苏州度过平平无奇的一生。
正因如此。
燕君牧总被同龄人嘲讽为胸无大志、贪图享乐。
不愿意踏出舒适圈一步的凡夫俗子。
面对嘲讽和异样的眼光。
燕君牧放出豪言。
“凡夫俗子、胸无大志又怎样?谁规定男儿必须当自强?”
说这句话时。
燕君牧在赌坊刚结束一轮赌博。
输了个底朝天。
他的话也被人多眼杂的赌坊传遍了苏州小街。
传进了知府的耳朵里。
知府大怒,亲自去赌坊把燕君牧抓回了府。
正要实行家法时。
代表皇上的旨意来了,
知府遵从旨意进京,又怕自己走了之后燕君牧闯篓子。
因此,带上了燕君牧。
父子二人踏上漫漫进京路。
知府以为进京的路上,燕君牧会因此打消之前懒散想法。他指着流离百姓,看向被太阳暴晒而干裂的土地,问道:“你还认为男儿不该当自强吗?”
燕君牧猫儿似的眼透出不耐烦。
搔搔耳朵,还是那句话。
“没有人规定男儿必须当自强。”
“有人愿意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有人为光耀门楣考取功名。”
“那是他们愿意。”
知府正待发作却听刷一声。
他转头。
却见青葱五指捏着扇柄徐徐展开。
燕君牧的下半张脸被折扇遮挡住。
露出一双灵动而水汪汪的眼。
他定定看着知府,坚定道:“我不愿意!”
“你!”
知府大怒,“冥顽不灵!”
随后拂袖而去。
安逸享乐也好。
冥顽不灵也罢。
别人爱怎么说,怎么看。
那是别人的事。
燕君牧不在乎。
碧春宫后院因皇上的到来乱遭遭一片,人挤着人,堪称鸡飞狗跳。那秦将军的女儿夹在人流中跪在地上向段景暄告长公主段念禾的状。字字铿锵有力又带着不解和委屈,倒是显得段念禾阴险狠毒。
“皇上!”
“长公主行径如此顽劣,有失公主尊贵!”
“求您为臣女弟弟做主!”
秦将军之女再次叩首。
砰的一声。
抬起头时血液从额角缓缓流下。
段景暄只觉太阳穴蹦蹦的跳。
心乱如麻又有股火气灼烧心肺。
他看向始作俑者的目光盛着怒火,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话音落下。
燕君牧回头往后院探去。
只见人群之中的长公主早已坐在上首之位。
面对皇上的盛怒。
长公主轻摆折扇,悠悠道:“我可没有逼迫她弟弟。”
“她说的每一个字。”
段念禾放下折扇,凤眼微抬,一字一顿,“我、不、认!”
话音落下。
如战场上敲响的鼓。
燕君牧不由愣住,心也跟着跳了起来。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上首之位着金丝锦绣华服、金银作为佩饰的段念禾那张没有一丝一毫慌张的艳丽面庞。白皙皮肤在阳光下仿佛散发光芒,红唇微动,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似月牙的弧度。她的下颌线条流畅,鼻梁挺拔,侧脸轮廓分明,坐在上首之位,似神祇睥睨众生。
让燕君牧移不开眼,看着了迷又想不明白。
盛京城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集皇兄护爱于一身。
在宫中横行霸道多年,该是被金银珠宝腐蚀掉的女子。
却好像高山之巅迎着霜雪盛开的花。
周身隐隐带着一股骄傲倔强之气,颇有宁折不屈的傲。
有点意思。
燕君牧心想。
“你个混小子,呆着干什么呢!”
知府咬着牙喊他的声音响起。
燕君牧恍然回神,似是不舍得将落在长公主身上的目光转移到父亲身上,但是父亲一声声叫他又不得不移开视线问道:“长公主的闺名是……”
这话问的。
知府眉心一跳。
当即要撸袖子揪燕君牧耳朵,却听李大人喃喃道:“云乔。”
念禾是长公主的名。
云乔是长公主小字。
这不是皇家秘密,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的闺名。
不过是碍于身份和礼数不能叫罢了。
“云乔。”燕君牧呢喃,想到方才长公主的神情,咧嘴笑道:“倒是真像天边漂浮不定的云一样自由无拘无束。”
知府听到这里,终于撸了袖子露出瘦弱的手臂,两个指头直直捏上燕君牧润厚耳垂狠狠一拧,抬腿踢了他屁股蛋子一脚,一边往前走,一边压低了声音教训道:“大逆不道的臭小子,谁给你的胆子敢评价公主名讳,让皇上听了去,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燕君牧没料到父亲当着李大人的面对自己动手。耳朵被拧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发出嘶嘶的抽气声,蔫巴巴的求饶,“父亲……轻点……轻点!”
李大人摇摇头,叹道:“这对父子真是……唉……”
“轻个屁!”知府气的忍不住爆粗。
燕君牧被揪着耳朵被知府像遛狗一样牵着往前走,但没忘了拼命回头扒拉住拱门,身子扭成了麻花往后院看。
没成想,这一看,倒是跟长公主对上了视线。
那略带探究的目光灼人刺骨。
燕君牧犹如被泼了盆冷水,张了张嘴,如鱼刺在喉。
他闭了闭眼,心想。
完犊子了。
我的形象没了!!!
段念禾是听到有动静,才往后院拱门那边望去,见拱门有几个影子但因为离的太远没看清,影子就飘走了,她疑惑又纳闷。
“真奇怪。”段念禾轻声。
燕君牧也没想到自己的窘迫被长公主看了去。
他顿觉颜面无存。
根本仔细想,他跟长公主离的那么远。
长公主能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才是见了鬼。
后院依旧闹哄哄。
那秦将军之女哭诉的让段景暄一个头,两个大。他看向上首之位肆无忌惮的亲妹妹段念禾,只觉得肝火躁动,听她说完不认的话之后,肝火躁动的达到了巅峰。
段景暄指着段念禾,气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太医提着药匣赶来。
没来得及下跪行礼,便听段景暄说道:“快快去给秦将军的儿子看看有没有大碍。”
太医应声应下。
不敢有半点犹豫。
曹公公这时说道:“皇上……”
“不用再说了!”段景暄打断,继而看向段念禾,问道:“你认不认错?!”
段念禾霎时冷下脸,道:“没错认什么错!”
“好……”段景暄彻底被气到火冒三丈,他挥袖喊道:“曹公公,传朕旨意,长公主段念禾目无尊长、骄纵妄为即日起发往苏州好自为之。”
曹公公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求情,“皇上三思!长公主年幼……”
“她不小了!”段景暄吼道:“三岁小儿尚知礼数,她简直连小儿都不如!”
段念禾的生辰礼。
身为兄长的段景暄准备了并蒂莲。
那是上好的翡翠打磨而成,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他知道段念禾会喜欢,所以想借此机会缓和关系。
好好的跟段念禾讲明白自己的想法。
可今日秦将军的儿子从树上摔落,不管因为什么,段景暄都要给出一个说法。这么多臣子的儿子女儿看着,他如果包庇段念禾,将会引来无穷无尽的流言。
他无所谓,但段念禾不行。他绝不允许段念禾被流言蜚语毁掉名声。
段念禾完全没想到一向护着自己的哥哥竟然将她发往苏州。
正待发作时,便对上段景暄的目光。
兄妹二人对视着。
段念禾捕捉到段景暄眸中闪过的讯息。
心中升起一种想法。
她万般震惊却见段景暄微微点头。
段念禾闭上眼,似乎在挣扎。可再次睁开眼时又恢复了顽劣不堪的模样,她站起来拿着茶盏往地上摔。只听啪一声,嘈杂乱遭的后院突然安静了。
礼部侍郎之女停止了抽泣。
下一秒,段念禾蹲身捡起地上的碎片,从上首之位走下。
一步步走向礼部侍郎之女,如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几乎让秦将军的女儿跌坐在地。她怔怔望着突然发难的段念禾,如鱼刺卡在喉咙,心坎都颤抖。
她哆哆嗦嗦的喊:“皇……皇上……”
段景暄不语,没有人注意到他在悄悄后退。
段念禾勾起凤眸,一抹厉色闪过,屈尊降贵般蹲在秦将军女儿面前端详她稚嫩却五官精致的脸蛋,唇畔带着笑意,但不言语。
秦将军的女儿望着段念禾。
只觉得段念禾的笑意不及眼底。
一抹凉气从脚底升腾让她双腿发麻。
段念禾将秦将军女儿的神色映入眼眸,抬手时露出在地上捡起的茶盏碎片,用尖利的部分以亲昵的姿势抚摸秦将军女儿的侧脸。
茶盏碎片泛着凉意贴在秦将军女儿的侧脸。她顿时头皮发麻,眼眸溢出惊恐之色,“长……长公主……”
段念禾另手指抵在秦将军女儿的唇,轻轻地说:“嘘,不要说话。”
秦将军的女儿哪管段念禾,转了转眼睛喊道:“皇……皇……”
下一秒。
啪的一声。
秦将军女儿脸上浮现红痕。
五个手指印印在脸上。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段念禾。
可段念禾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用茶盏碎片抵在她脸上,威胁道:“再说一个字,本宫就毁了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