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霎时间。
后院所有人都愣住了。
完全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能放肆到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当着皇上的面教训大臣之女。
这是何等的肆意妄为？！
此等举动，真是叫他们大跌眼镜。
他们忍不住看向皇上，却见皇上拄在原地，身姿如青松般挺拔，单手覆后紧攥成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我没有错。”段念禾一字一顿，道：“就算把我押进天牢，我也没有错！”
颠倒黑白的事情。
她绝对不认。
段景暄没有问事情原因，但在场有的人可知道，是秦将军的儿子自作聪明，赢了游戏还非要装输家在长公主面前出风头。
结果风头没出成。
反而成了笑柄。
是非因果自在所有人心中打了个转，有些聪明的公子小姐都在思忖要不要请求皇上饶恕长公主，这样他们便承了长公主的情，还在长公主和皇上面前露了脸，对于他们来说，一点都不亏。
气氛僵着诡异，空气仿佛有寒冰流动。
段念禾跟段景暄对视着，目光在空气中流转仿佛有了实质似刀、似剑，横亘在兄妹二人之间。即便谁都不曾开口，可就是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强烈感。
“你可认错？”段景暄着重了音调，端的是帝王威严。
“本宫没错，为什么要认？”段念禾倔强道。
兄妹二人有着相似的面貌，他们的眼睛形状如出一辙，笑起来似一轮月牙，而生气时似蟒蛇吐信，阴沉而压抑。
段景暄还要发威。
曹公公突然喊道：“皇上息怒！”
这一变故，实在让众人心惊胆战。
曹公公从未见过段念禾动手打人，刚才竟然愣住了，可他是宫里的老太监又是帮助段景暄登上帝位的人，不过是弹指间，就在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时，曹公公已经转动脑瓜筋想明白了段景暄的用意，当即跪下喊道：“皇上息怒！”
后院原本安静到地上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声音，可曹公公这么一嗓子将众人唤醒。他这一跪，其他人全都跪了。
秦将军的女儿额头不断冒着冷汗。
应声也不是，不应声也不是。
刚刚还坚定到要让段念禾好看的心，再经过段念禾的教训后瞬间变得跟丝线一样乱，跟着后院里的人不住磕头高声喊着，“皇上息怒！皇上恕罪！”
满院子的喊声几乎冲破天际。
谁也没想到长公主的生辰过的跟天塌了一样。
段念禾站在原地跟段景暄对视。
只此一眼。
便知晓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段念禾把手里的茶盏碎片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
掉落在段景暄脚边。
只听后院里响起段念禾肆无忌惮地挑衅。
“别说教训一个区区大臣的女儿，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在本公主面前做错了事，本宫也照打不误。”
话音落下。
段景暄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皇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曹公公跟在段景暄身后。
原本是跟着，可快走出拱门时放心不下长公主。
便回头瞅了一眼。
只见段念禾双眸泛红，怔怔望着段景暄的背影。
曹公公心里一紧。
想说些什么但止住了嘴。
一行人匆匆离去。
后院安静不少。
段念禾轻声道：“你们也走吧。”
见皇上离去，秦将军的女儿放下狠话，她说：“段念禾，你给我等着。”
“再不滚本宫直接命人刮了你的脸！”段念禾狠声。
这场生辰宴变成乱糟糟一片是段念禾没想到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怪谁。
她有些疲惫，本就弱的身子竟是晃了晃，一副要倒的样子。
唤春上前扶住段念禾摇摇欲坠的身子，轻声道：“公主……”
“本宫没事。”段念禾安慰道：“别但心。”
唤春咬了咬唇，心疼溢于眼眸，终是什么都没说。
回到寝殿后段念禾便将所有人驱散，连一向信任的唤春都没有留。她躺在铺着金丝软垫的床榻，脑子里乱哄哄的。想到段景暄的眼神和今日做的那场戏甚是疲惫。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但也听段景暄私底下说过一两句。
如果没记错的话。秦将军手握兵权，原本常驻边疆捍卫领土，但年事已高便在段景暄的三番请求下回了盛京。
段念禾记得秦将军回盛京的那一天，百姓围绕高头大马，声声夸赞身穿铁甲的秦将军，他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带领将士打了很多场胜仗，有战神之名。他的名字被百姓记在心里，深受百姓爱戴。
一开始，段念禾没察觉出不对。可当段景暄说到吴将军没有交兵权时，一切都变了味道，甚至隐隐透露出谋反的意味。
身为帝王最忌惮的便是兵权。
秦将军回京没有交出兵权很耐人寻味。
段景暄便派人出查。
没想到真查出了一点事。
原来秦将军在苏州有一处府邸，有侍卫把守。据探子回报，吴将军曾跟番邦的一位将军会过面。
经此一查，段景暄如临大敌。想摘掉吴将军的乌纱帽，但没有证据，只能派人日日监视，他把苏州知府叫到盛京，也是的目的是叫知府明白不要有异心，不然……会有什么后果，那可说不准了。
段念禾厌恶皇宫中的斗争，讨厌朝堂尔虞我诈。光是听段景暄分析朝堂上的利弊脑袋连着太阳穴一起疼。她知道段景暄让她下江南的目的，也明白身为帝王的苦衷。她知道她的哥哥是皇上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毕竟这不是一个人的天下。
更是百姓的天下。
他们生在皇宫中就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和苦衷。
段念禾一直逃避身为公主的责任，可对上段景暄的视线，她就想着，也许自己该为哥哥做点什么，不能让他肩上的胆子压得太重。
所以……
今日的生辰宴。
段念禾对秦将军的女儿所做的一切。
不过是一场戏。
她这么多年营造出不学无识的娇蛮印象，在那一刻发挥到了极致。他们只会认为长公主惹怒了皇上，所以让她下江南吃吃苦头，却不知道此番下江南真正的目的。
段念禾闭上眼。
觉得这一天来得太快。
她最终还是走上了去江南的路。
偌大的寝殿里飘着安神香的清甜味道，躺在金丝软枕上的段念禾侧过身子，捞起被子盖过头顶掩埋在黑暗里，只有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她闻着安神香的味道，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清晨。
曹公公端着圣旨来到碧春宫，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段念禾目无尊长、娇纵无礼有失公主品行，故，于今日发往苏州，不得旨意，不得擅自返京，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念禾接过圣旨，只觉得万分沉重。
忽然有什么东西滑进了衣袖。
段念禾眼中满是不解。
只见曹公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不要声张，指了指自己的衣袖便走了。他是皇上最信任的太监，不能让眼杂的瞅了去落下是非。
起初。
段念禾不明白曹公公是什么意思。
到上了马车摸了摸衣袖。
手指探到一抹圆润的、冰凉的、带着棱角的东西时，心念一动，当即从袖子里拿了出来。一个花开并蒂莲玉佩映入眼眸。它的色泽晶莹剔透，莹白似一轮明月，以莲花的形状盛开着，尾部缀了一颗红豆用红色细绳穿孔刚好能佩戴。
“公主，这是并蒂莲。”唤春说道：“奴婢记得您去年……”
去年段景暄问她明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段念禾记得自己当时嚷嚷着要并蒂莲作为腰佩。
本以为段景暄不记得了。
没想到……
他一直都记得。
段念禾将并蒂莲腰佩收好，已经哭肿的眼再次泛红。
她喃喃道：“哥哥……”
古往今来，凡是被帝王发配到某些地方的臣子或是王公贵族都有重兵看守，防止被流放的人在路上逃跑。段景暄不愿段念禾狼狈不堪，况且段念禾没有犯重罪，更没有犯太大的错误，压根没到流放的程度，也就省了侍卫押着去苏州。
段念禾的马车是段景暄让曹公公准备好的。
当曹公公回到御书房时，他就知道段念禾启程了。
亲妹妹第一次离开盛京，离开他的身边，终究是不舍得也不习惯。
空荡荡的御书房再也没有段念禾不请自来的叨扰了。
段景暄放下奏折。
心里惦念着段念禾。
曹公公见状，安慰道：“皇上莫要太过担心，老奴已经派暗卫，暗中守着公主。一旦公主有危险，他们必定竭尽全力保护公主。”
皇家培养的暗卫跟死士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听命于主子把头别在裤腰带上卖命的人。
段景暄闻言心情好了很多，也放心了很多。
“苏州路途遥远，念禾身子骨弱，从小都没有离开过我太久。这路上没有太医跟着，她着凉受寒了怎么办？”
老父亲心态指的就是此时的段景暄。
平时段念禾在宫里，他嫌烦。等段念禾走了，他还担心。
曹公公闻言嘴角一抽，但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