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黑月光她不按剧本出牌 > 第 31 章 人人自危
    这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了步宅内一众人的注意,三人循声去看,一位大夫背着药箱正从邻家急急忙忙走出来,隔壁的夫妇尾随在后,恳请他留步。

    昨日巫却云、扶越只见到了留在家的吴氏,这时见她身边多了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想必是她口中外出寻医的丈夫了。

    大夫紧皱着眉不愿多留,巫却云却看出他眉头紧锁之下的欲言又止,想了想上前去,请他不妨将飞天的病情直说。

    “唉,你们非要问我,我也是不敢确定,里头那个孩子恐怕是瘟病!你看他烧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多半逃不了是瘟热。我只是生平没见过这种症状,不敢断言,但要其他高明来看,怕也与我的看法无二,谁敢接这趟活啊?”

    大夫叹气道:“一定要我说的话,你们还是尽快把他带到山里或是义邬外面吧,万一真被我说中了,你们也染病就惨了!”

    他说完,吴氏夫妇猛然陷入错愕怔愣,他便趁着这会儿将药箱从吴氏松了力的手里抽出来,赶紧离去。

    飞天小公子是瘟病?扶越在人间的阅历最广,知道瘟病对这些凡人意味着什么,无异于九死一生。

    他皱了皱眉,沉重目光扫了眼巫却云与阿谋,三人默契地扶住深受打击的吴氏夫妇,好言劝慰。

    吴氏夫妇虽听说孩子极可能是染了瘟病,仍是要坚持回屋照顾。他们阻拦不住,回到步宅,叹惋地将此时告知其余众人。

    扶越好意提醒步寻花道:“步公子,你也要多加留意。”毕竟若飞天染得真是瘟病,离步宅只有一墙之隔。

    他们之中除去阿谋,所有人俱有灵力护持,体质与凡人不同,自是不用担心受到瘟疫侵扰。

    子桑饮玉听闻邻家小孩可怜染病后,也是常去探望。

    十岁的吴飞天卧在榻上,额头还贴着一叠毛巾,子桑饮玉帮他拿下来时,滚烫的触感令她一惊。

    再去摸飞天深红的脸颊、手掌,竟然炙若火炭,不似正常人体能承受的温度。

    虽然早从扶越口中听说这种病症,可亲眼目睹之时惊触又是另一般深。

    子桑饮玉叹了口气,可怜飞天病态,转身正欲去换一张毛巾,却忽然听见榻上细小的声音。

    “姐姐,不要叹气……”挣扎了许久醒来的飞天努力出声劝慰她。

    见飞天想坐起来,子桑饮玉伸手帮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去帮你叫你爹娘。”

    飞天连忙道:“不要去!”虚弱的声气异常坚定。

    子桑饮玉喂他喝水,他仍不要,只径自说道:“爹娘只要我躺在床上休息,我不想。姐姐,你能带我出去吗?”

    他似乎看出了子桑饮玉的为难,又补充道:“我不出家门,就在卧房外面走走。”

    “好吧。”子桑饮玉答应下来,想他躺了数日不能下床活动,料必也是难受。

    但见飞天重病虚弱,她提前约定道:“我牵着你,不能走太急。”

    飞天跟着她,脚步一轻一重地踩到外屋,左顾右盼,终于在看见什么后,浑浊乏力的眼睛里闪出亮澄澄的光。他拉着子桑饮玉过去,迫不及待将墙边立的一只长盒子抱着平放下来。

    子桑饮玉看他抱得费力,抬手去帮了把。

    这盒子还不轻,里面装的物事有些重量。

    若不是飞天还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现在他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子桑饮玉差点要以为他是见到了念念不忘的情人。

    小孩对玩物的痴迷她也能理解,她揉揉飞天的脑袋,问道:“你就是为了出来找这个么?”

    飞天点头,顿了顿又摇头,“要是能带它出去就更好了。”

    这小孩素来懂事,说罢又急忙道:“姐姐,我不出去。”不让子桑饮玉为难。

    姐姐肯带他出来摸一摸弘天他就很满足了。

    子桑饮玉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就在屋里玩。这里面是什么?”

    她一直以为是小孩子珍藏的玩具,不料飞天将盒子打开后,一把巨锋无匹的黑金长剑赫然出现在眼前。

    连子桑饮玉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都为这把剑的威肃凛冽一震。

    惊愕之后她回过神来,只见飞天双手去握剑柄,颤巍巍拿起来,她连忙搭手去拖住:“小心。”

    这剑沉,平日飞天都要两只手握剑才能挥起来,如今生了病,气力虚弱,正常的拿举都不能做了。他的小脸皱了起来,眉头丧气地拧到一起。

    子桑饮玉瞧着他,沉默了会儿,问道:“这是你的剑么?”

    飞天恨不得用尽全力点头:“是我的!它是我的伙伴,叫弘天。”

    子桑饮玉道:“那你平时一定和它相处很好了。”

    “嗯嗯,以前我都能举起它,我还有经常练剑的!”

    “所以只是你病了,现在不适合和他玩。乖,好好养病,恢复以后就能和平时一样拿起它了。”

    飞天仿佛倍受鼓舞,坚定道:“嗯,我要快点好起来!”

    小孩子心性纯真就是好哄,子桑饮玉看他拨云见月,帮他把盒子重新装好,又放回原处。牵他回屋的时候飞天还在振奋中,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会倒下的,我还要斩妖除魔……”

    子桑饮玉一愣,“斩妖除魔?”

    “练剑就是为了除魔卫道呀。我以后要做大侠,杀妖怪,匡扶正义!”飞天道:“老天一定也是希望我这么做才把弘天给我的。”

    “天儿,你怎么下床了?”吴氏端着药进屋,急忙抱他上床,说道:“又在胡言乱语了,你现在好好养病才是最重要的。”

    “娘,我以后要和弘天一起杀妖除魔。”

    “你……”吴氏喉头一哽,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先喝药吧。”

    子桑饮玉看在眼里,等吴氏喂完药,陪同出去。

    走到屋外了才问:“飞天小公子一直都是这样么?”

    吴氏笑得有些难为情:“是啊,我们明明没有教过他这些,但他从小跟着街坊间的孩子打打闹闹回来,不知怎的就想到当大侠了。”

    “以前还只是说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从捡到那把剑后……”吴氏的目光深长,里头似有连绵不尽的无奈,“他又想一出是一出,又想到以后要去杀妖除魔了。”

    子桑饮玉沉默,深知普通的凡人怎么能和妖怪相比,何况是魔。最怜天下父母心,无论是哪对夫妻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在听见他们有这种不惜发肤的愿望后,都会悲哀无奈吧?可最无奈的是,他们还劝说不动孩子固执的心愿。

    “算啦,”吴氏望着卧房方向,心酸道:“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天儿能平安渡过此劫,快点好起来。别的就听天由命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好几日子桑饮玉都看见飞天父亲坚持不懈地找回来各处的大夫,一天忙碌折返几趟,大汗淋漓了仍对大夫毕恭毕敬,满眼期待他们能救飞天。

    即使如此,那些大夫们走时都是一个模样,多的是摇头,少的还有几个破口大骂。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治瘟病!晦气!”

    “你们是不是故意想害我?万一他真是瘟热怎么办?赶紧把人埋了!别逼我报官!”

    飞天的病似乎是个难症,至今都没有大夫确认定下,只是有几人凭着就医多年的直觉推断是瘟病。

    眼见飞天高热不退,身体一天天瘦下去,气色也是愈发的虚弱,子桑饮玉后几日偶时会听见吴氏悲痛绝望的哭泣声。

    子桑饮玉对吴家一家的遭遇深感同情,也会时常担心飞天的病情。

    那个天天喊着未来要惩奸除恶的小萝卜,能平安渡过此劫活下去么?

    玄裳道:“生死有命,凡人有他们自己的命数,阿玉你不用过之操心。”

    本以为请来的大夫各个为飞天的病症束手无策已经是吴家的劫难了,却不想祸不单行,几日后突然有府衙的差役造访,团团围在吴家门口。

    步宅内的人被吵闹声惊动,走到门外,只见捕快们拿着执法令说要将飞天赶到义邬城外。

    “有人举报,瘟热就是从你们家传出来的,现在城里好多家人都染上了,必须隔离!”

    吴氏夫妇手忙脚乱地在他们跟前解释:“不可能啊!我们飞天根本就没有出过家门,怎么可能传给别人啊?公差大哥,你们明明理。”

    “你们说的那些人飞天根本没有接触过,怎么会是他传染的?大夫也没有确诊是瘟热啊!他病成这样,你们将他赶出城不是不要他活了吗?”

    捕头道:“不是瘟病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在城里传开?现在好几家人都成了和他一个病状,知府下令要严防死守,命令我们必须将人带出城外。”他扬扬下巴,指挥了两个捕快用布巾蒙着脸去将屋子里的小孩抬出来,“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你们别为难我,前面几家都被送出去了,没道理到你们这儿就破例。”

    忽然,他看见隔壁宅子门外聚了一堆人,想到什么似的吩咐了几个捕快跟着他过去,说道:“这两家人离得这么近,去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被传染的。”

    捕快们跟着围到子桑饮玉一群人身前,来的时候气势腾腾,一与她对视,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请问姑娘,宅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子桑饮玉摇头:“都在你们眼里了。”

    “那就是了。”捕头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种不会说谎的姑娘,也没进去搜一遍才安心,只道:“城里这瘟病发得厉害,也不知是怎么传开的。总之你们离吴家那么近千万要小心,要是不小心被传染了,给赶到城外去就惨了。”

    子桑饮玉问:“赶到城外去会怎样?”

    “自然是不能再进城了,怕他们再传染别人,影响整座城,知府要将他们严加隔离。”

    扶越插口问:“知府大人没说怎么救治吗?”

    “这……”捕头道:“要是有愿意出城去为他们诊治的大夫,知府大人还是同意放行的。就是如果染上同样的病,肯定是不能回来了。”

    要是没大夫愿意去,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这样的法子,就像剜掉手上的一块烂肉。

    不正代表是放弃了他们的生死么?

    吴家夫妇再想留下孩子,却是拗不过这些身强力壮又带刀的捕快,被强制留在了家中,泪眼模糊地看着飞天被抬走,渐行渐远。

    若是连一地的父母官也要放弃这些病人,那他们的病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阿玉,”玄裳忽然道,“凡人的命数就是如此,你所看见的都是人间的常态,无需多有感念。回家么?我看此地不必再留了。”

    玄裳虽然不惧这些瘟病,却不喜欢义邬城风雨飘摇的气氛。

    “玄裳大人!”子桑饮玉情急之下竟有些恼了,想驳她什么,可一见她面若平湖的神态,又说不出话来。

    她只好下意识地将牵玄裳的手松开。

    玄裳再将手搭过来,她又不自主地双手相交,托在了身前。

    春柳在边上看着她们这番一来二回,又看见主人抓空后蹙了蹙眉。

    除去她们主仆二人,其余人的脸色皆不好看。扶越凝重地皱着眉,舒开之时有了打算,说道:“我去府衙拜见知府大人。”

    子桑饮玉见他面色,似乎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她告诉玄裳道:“我想等扶越公子回来。”

    玄裳沉默片刻,“好,我陪你等。”

    义邬城起了瘟病的事情传到大街小巷后,哪怕知府已经下令通告了所有有瘟热的人都被赶出了城外隔绝,仍是弄得人心惶惶。

    玄裳十分不喜欢这种人人自危的氛围,好像一时之间,义邬就从十里夜宴的空前盛景中没落下来,成了病殃殃的危城。待着也让人没意思。

    扶越走后,子桑饮玉就变回了诸尾,闷闷地自己找地方蹲着,几次望玄裳的眼神里虽欲言又止,却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扶越午时前说去拜访府衙,日暮了才回来,轻轻摇了摇头。

    他神态颇有垂败,众人一看便知道了结果。

    “今日不成,明日我会再去。”扶越顿了顿,深深叹气,“可眼下难的不是知府昏聩。城中的大夫我略有打听,没人敢到城外去看这些病人。”

    飞天这种瘟病的蹊跷源自五内,又不是普通的跌打外伤,连巫却云也无从下手,无能为力。

    他们能做的只是每日帮这些病人的家属带信捎话、送水食去。而扶越也同他所说的一样,日日去拜访府衙。

    知府并没有完全封死城线,愿意主动去送饭的人只要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就能回城。

    步寻花看他们去了几日回来都没事,心里蠢蠢欲动,也想出城去,“你们能不能也给我一缕灵力什么的?让我能护个身那种。我也想去帮忙……我看那日被送出城的有好几个我心仪的姑娘……”

    真是有命拦不住好色的鬼!

    可灵力怎么能分给凡人?巫却云向步寻花好生解释,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没料到,步寻花是个一旦起了念头就难死心的主,隔离线外那么多心仪的姑娘看得见摸不着,而且一个个都弱柳扶风正需怀抱安慰的模样烙在他脑子里……辗转反侧两夜后,他下定了一个决心。

    子桑饮玉一连好几日都找借口留下来,然后去城外帮忙,对玄裳不冷漠却也算不上热情。

    莫名而起的,她这几日一看见玄裳便有一种难以言说又消不去的郁气横亘在心口,竟然不知不觉中压住了她对玄裳的畏惧。

    装好城中家属送来的食盒,她照例与扶越、巫却云一同到城外。这次,隔着老远便听见守关差役的声音:“不行!不能放你回去,你必须留下来!”

    走近了才看见,被几个差役拦在隔离线外的人竟是步寻花。

    他怎么在这儿?

    步寻花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我身体康健,真的没事啊。”

    子桑饮玉上前问询:“公差大哥,这是怎么了?”

    公差道:“他刚才进去给这些染瘟病的人送水了。”

    原来步寻花还是不听劝,要色不要命,偷偷跑出来了。

    子桑饮玉无奈,皱眉看他,好在他如今脸色红润如常,说话中气也十足。

    “那为何不让他出来?”

    “他只是送水就罢了,他还……!”公差说到这儿,也是扶住额头:“他还在里面和好几个姑娘搂搂抱抱,接触亲密,持续了起码有一个时辰,抱了八、九个不同的患者!那些可都是发着瘟热的人,他接触那么紧,能不被传染吗?”

    “他肯定只是发作迟钝,实际已经在发瘟热了!”公差说着,赶紧拿刀柄推了步寻花一下,把他推远,“你给我过去坐着,不许回城!”

    公差们看步寻花的眼神,马上就和看其他瘟病病人一样。

    “在下真的没事啊!”步寻花深觉冤屈。

    子桑饮玉路过他身边,深深地看了看他。她不是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步公子,你……安静待着吧。”

    他自己要自作孽不可活,着实谁也拦不住。

    步寻花叹声不觉地坐在城外的土地上,三个时辰过去了,人除了有些丧气以外还是生龙活虎。

    公差们见他脸上白白净净的,半天了都还是和那些发了瘟热满脸涨红的病人完全不一样,也是有点纳闷:“他怎么还没事?”

    黄昏,子桑饮玉来送病人们的第二顿餐食时,步寻花依然毫无染了瘟病的迹象。

    甚至公差犹疑不定地强制让他在城外待了一夜,第二日,步寻花的状况仍一如昨日。

    他还申冤道:“你们看,在下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