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秋拉着冯睿上了车,刚发动出租车向着沙丘的高处开去,冯睿忽然指着相反的方向,说:“我们去那边,我刚才看到那边有沙漠兔!”
事实上,冯睿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沙漠兔。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郑千秋开车的方向正是霸王龙偷偷摸摸离开的方向。他可不想让霸王龙扰了他们二人世界的清净!
“行呀。”郑千秋说着,向着后面直直倒车。
命运之神偏偏眷顾冯睿,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后面竟然真的有一只褐毛野兔,正警惕地瞅着他们,不由得心中暗暗窃喜。
“快快快追!”冯睿压低声音兴奋地说,生怕吓走了这小家伙而压低声音。
野兔听见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四肢撒展了掉头就跑,卷起一条长长的沙尘,掩盖了它的身形,却也暴露了它的去向。
郑千秋来不及让车子掉头,猛踩油门,倒着车子追赶野兔。
可是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从后视镜中看到野兔已经钻进了石头旁的一个洞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郑千秋心里刚刚有些遗憾,目光由后视镜移到前车窗,却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
车子前方的那个沙丘上,距离郑千秋十几米远处,又出现了一只兔子。
这只倒霉的兔子刚刚从洞口钻出来走了不远,就恰好落在了郑千秋出租车远光灯的范围内。
小兔子双脚站立,两只小爪爪缩在下巴下方,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一样直愣愣地立在那里。
不过,原谅郑千秋,这些兔子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实在看不出来这只兔子是不是刚才那一只。
郑千秋立刻冲着兔子的方向猛踩油门,刚才被吓懵了兔子此刻反应过来,拼了命地向着方才霸王龙离开的方向奔去,四只小脚丫子下的的细沙像水一样接连不断流了下来。
然而此时冯睿的心情和郑千秋完全相反。他表情呆滞,微微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郑千秋的车子循着兔子逃跑的方向开上了沙丘。
冯睿咬着指甲,想出言阻止郑千秋,可是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时却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
果然,命运之神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他只会窃笑着戏弄众生。
霸王龙听到出租车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紧接着两道强光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暗淡星光下,他原本模模糊糊的影子刹那间变得无比漆黑,轮廓分明。
霸王龙下意识地回过头,他的反应和小兔子的反应一模一样。等他回过神来,出租车已经来到了他的旁边。
郑千秋下了车,拍了拍他的肩膀:“霸王龙?”
霸王龙嘿嘿地笑着:“恩公!”
郑千秋半年前曾经营救霸王龙于挖掘机之下。此等救命之恩,霸王龙没齿难忘。
郑千秋看了看冯睿,又看了看霸王龙,渐渐眯起了眼睛:“你们经常半夜在一起看星星?”
郑千秋不是傻子,和冯睿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冯睿每一个细微表情所代表的含义。连冯睿自己都说郑千秋表面是个大男人,生活中却心细如发,体贴入微。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生怕郑千秋产生什么误会。
霸王龙连忙解释道:“我们就只是谈人生而已。”
“谈、人、生?”郑千秋咀嚼着这三个字,细细品了品,觉得其中意味深长。
冯睿都没怎么跟他谈过人生呢,他霸王龙凭什么?啊?
眼见自己好像越描越黑,霸王龙欲哭无泪:“郑大哥你不要多想,我才十七岁,还是个小屁孩,有事儿没事儿就想找个人和自己一起伤春悲秋。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冯睿也急了:“我本来想一个人坐在这儿等你。是霸王龙自己坐到我旁边,主动和我说话。你不相信我吗?”
郑千秋相信他,可是仍旧不高兴。
其实,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以往,他和冯睿虽是恋人,却各自有各自的朋友圈,有要好的朋友并不奇怪。只是现在,两人不得不分居两地,见不到面,格外缺乏安全感罢了。
霸王龙一只手搭住了冯睿的肩膀,另一只手搭住了郑千秋的肩膀,看看冯睿又看看郑千秋:“一位是我的好哥们,另一位是我的大恩人。”
然后他一只手拉着冯睿的手腕,另一只手拉着郑千秋的手腕,将这两只手叠在了一起:“月色正好,你们俩慢慢聊,我要去睡觉了。”
然后,霸王龙快步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郑千秋和冯睿两只手仍然保持着刚才交叠的状态。冯睿握着郑千秋的手,讨好地冲着他笑:“你生气了吗?”
郑千秋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冯睿说:“你就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就是没有!”
冯睿说:“好吧。你想不想听这几天在第四区的事情?”
两人没有上车,牵着手在黑暗的沙漠里漫步,在柔软的沙地上留下来了两排或深或浅的脚印。
沙子里细碎的矿物在浅浅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若隐若现的光泽,连成一大片,仿佛他们走在银河中。
唯有夜风和脚下洞穴深处的沙漠兔听见了他们之间漫长的细语。
郑千秋听冯睿讲完他们用挖掘机扳手腕的事情,说:“电脑一定是主机进了水,脑子短路,才会招来你们这一帮子祖宗。”
“你知道电脑为什么安排我来开挖掘机吗?”
“难道你知道?”
冯睿说:“因为我有赛车执照,并且在赛车比赛中拿过名次。我发现我们这帮开挖掘机的小年轻,包括霸王龙,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有赛车执照。
郑千秋思忖道:“莫非程序以为,开赛车与开挖掘机之间的区别不大?”
冯睿说:“可能吧。你明天能留下来看我比赛吗?”
“什么比赛?”
“挖沙大赛。明天我一定要拿第一!”
自信的冯睿闪闪发光,郑千秋实在不忍心扫了他的兴。可是,郑千秋不得不告诉冯睿:“对不起,我最多还能陪你七个小时。天一亮,我就得启程回去了。”
冯睿愣了半天,强颜欢笑道:“没关系,你早点回去,可千万别因为旷班而被记一次过。”
他算了算,郑千秋来去一趟,光是在路上就要花费十几个小时,如果再加上陪自己七个多小时,几乎是整整24小时都无法合眼。冯睿简直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光顾着自己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到郑千秋来一趟是多么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