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鱼在唇膏油锅里游荡几分钟，炸得透透的，然后便可正式出锅，开展它们的餐桌首秀。
“好吃吗？”郑千秋问冯睿。
霸王龙埋头狼吞虎咽，吃得最快。将盘子一扫而光后，还把盘子上的金鱼渣渣舔干净了：“好吃！”
“又没问你！”冯睿眼睛眯成了缝，看上去非常开心，桌子下面的两条腿前后摇晃着，对郑千秋说，“可香了！”
霸王龙讪讪然，对郑千秋说他要和小白熊搬到楼上的空屋子里去住。
郑千秋点点头，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冯睿暗中提出的要求。他说：“吃饱了再走。这几条小金鱼根本填不饱肚子，主食还是要吃的。”
他撕开了狗粮袋子，倒了三碗狗粮，一人一小碗。
冯睿低下头嗅了嗅狗粮的风味，自言自语：“小奶糕？亏霸王龙你这家伙想得出来。”
郑千秋拎着狗粮袋子，读着上面的字，喃喃道：“小型犬全价奶糕。”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一粒狗粮，往天空中轻轻一抛，脖子往前一伸，狗粮稳稳地落入了口中。
狗粮闻起来香气诱人，入口稍稍有一点油腻，吃起来像是硬邦邦的饼干。但是嚼碎了却满口是渣渣，口感相当粗糙，不像饼干那样入口咀嚼几下便又酥又软。
“还真有一股淡淡的奶糕味。”郑千秋评价道。
“好吃吗？”冯睿问。
“味道还可以，但是口感不咋地。”郑千秋说。他毫无芥蒂地盛了一勺子狗粮，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口水免得被噎到。
冯睿也闭着眼，往嘴里塞了一把狗粮。见冯睿吃得艰辛，咽得艰难，已经吃完一碗狗粮的郑千秋好心地问他：“要我喂你吗？”
“可以吗？”冯睿睁着圆圆眼睛看着他。
“有什么不可以。”郑千秋坐在冯睿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用铁勺子舀了一勺子狗粮，看着冯睿吃完一口就把勺子放在他的嘴边。
冯睿头往前一伸，将勺子上的狗粮尽数抿如嘴中。感觉到郑千秋生疏的动作，冯睿一边嚼着狗粮，一边含糊地说：“秋千哥啊，你以前是不是没有给人喂过饭？”
“那不然呢？我给谁喂？”郑千秋反问。
冯睿明明对郑千秋的回答相当满意，但是却耸耸肩，装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用嘴喂呢。”
“好吧。”郑千秋衔起一粒狗粮，然后凑近了冯睿的嘴巴。两人的唇轻触，冯睿用牙齿接过郑千秋衔着的狗粮，嚼了嚼咽了下去。
这样一来虽然吃得更慢了，但是他们本来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挥霍。前途尚不明朗，能多活一天就算赚到，他们会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只是苦了霸王龙，嘴里嚼着干渣渣的狗粮，心里塞着酸溜溜的狗粮。粮上加粮，霸王龙满心都是苦涩。他一边吃着双重狗粮，一边去逗弄小白熊聊以慰藉。
然而小白熊打着哈欠，对霸王龙不理不睬。霸王龙从鸡毛掸子拔下来一根鸡毛，持续骚扰小白熊。小白熊原本平整的脸蛋皱巴了起来，表情逐渐扭曲，嘴巴一张，嚎哭了起来。霸王龙没想到竟然把小白熊弄哭了，手足无措地哄着他，可是却无济于事。
郑千秋和冯睿正忙着卿卿我我，被小白熊的嚎啕大哭打断后，用幽幽的、充满暗示的、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霸王龙，一言不发。
可怜的霸王龙真是尴尬的连脚趾头都要缩起来了。他抱起小白熊，正欲离开：“我的命咋这么苦呢......”
郑千秋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筷子，叫住霸王龙：“等一下，带上点狗粮过去。小白熊过会儿该吃东西了，你用开水泡一点狗粮，然后再用筷子捣碎，给他喂下去。”
“他吃吗？”霸王龙抱着这可怜的孩子，心生怜惜。这么小就要跟着他们这几个男人颠沛流离，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
“饿了总归还是会吃的。”郑千秋说。
把霸王龙和小白熊打发走后，郑千秋和冯睿都感觉一身轻松。一整夜都未曾入眠，郑千秋和冯睿两人这时候都疲惫不堪。
看到冯睿趴在沙发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郑千秋站在一旁说：“困了就先睡，我先去把卧室收拾出来。你要睡着了，我一会儿抱你上床。”
“没事，我等你一块儿睡，顺便去洗个澡。”冯睿揉了揉眼睛，起身去了厕所。
已经一整夜都没有合上眼了，郑千秋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唤着疲惫，呼唤着休息，可是他仍然坚持着一定要把卧室收拾得整洁温馨才肯睡觉。
半个小时后，原本一片狼藉、惨遭□□的卧室变得有了家的味道。
暖阳透过薄薄的浅褐色窗帘，让整个卧室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黄色调，小小的房间像是压在木柜子下面的边角泛黄的旧照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破旧图书馆里的气息，家具的边边角角都落着灰，深吸一口气仿佛满鼻腔都粘上了灰尘。
房子很是破旧，没有空调，只有老式铸铁暖气片，而且没有供暖，暖气片冷冰冰的。
玛拉市比驼峰市靠北，即便是初春，冷风仍旧飕飕地刮着皮肤，让郑千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从床上坐起来，把生锈的平开窗户拉紧，上了锁，然后瘫倒在了床上。他半合着眼，看着刚刚洗完澡的冯睿，拍了拍身下的床垫，示意冯睿过来。
冯睿刚才洗澡的时候也顺便洗了头，黑发正滴滴答答往地板上淌水。他的头发本来就有一点自然卷，两个多月没有打理过，头发左边两撮，右边三撮，贴着脸颊，看上去放荡不羁，颇具艺术家的气质。
冯睿放下了擦头毛巾，正打算躺下，看见自己那个枕头上有一块污渍。他估计原主人跟他一个德行，睡觉的时候梦到了烤鸡翅，哈喇子流到了枕头上。他拧着眉头，想要躺下却觉得恶心。
郑千秋提溜着旁边脏枕头的一角，一脸嫌弃地向斜上方一扔，枕头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然后落在了地上，又滑行了一米。然后郑千秋仰起头对冯睿说：“嫌脏就把我当枕头吧，我不脏。”
冯睿觉得郑千秋说这话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两脚蹬掉了拖鞋，跳上了床，把脑袋放在郑千秋的臂弯里，却忘了自己的头还没有擦干，沾得郑千秋满胳膊都是水。
郑千秋推推他：“快起来，先把头吹干。”
郑千秋的身体太过于温暖，让冯睿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当初他们在猹省的过往。明明才过去了不到一年，却恍如隔世。
冯睿说：“吹风机坏了。”
郑千秋捏着冯睿的腰上的痒痒肉：“那就用毛巾把头发擦干，不然明天起来要头疼的。”
冯睿一躺下就再也不想动弹，哪怕勾一下手指都觉得累，哼哼唧唧就是懒得起来。
半天没有等到冯睿的反应，郑千秋低下头，下巴抵在了冯睿的脑袋顶上，却见冯睿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表情安详，俨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郑千秋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用指腹戳了戳冯睿富有弹性的脸蛋。
没反应，莫不是真睡着了？他一时竟然分辨不出来。郑千秋手顺着冯睿的脸颊往下滑，感受着指腹泛着温热水汽的皮肤。
手指缓缓掠过冯睿的下巴流畅的弧线，在锁骨处流连忘返。顺着人鱼线急转直下，就要触及要害的时候，手被冯睿抓住了。冯睿睡眼惺忪，无奈地弯起嘴角：“喂，你不困吗？”
“你不是已经睡着了吗？”郑千秋像是抓住了做坏事的贼。
“我本来都要睡着了，结果被你这么一弄又醒了。”冯睿的语气中充满了埋怨，睡意朦胧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瞪着郑千秋。
我信你个鬼。
“呵。”郑千秋很高冷地吐出了一个字，仿佛刚才顺着冯睿身子往下摸的人不是他一样。
最后，还是冯睿认了输，乖乖起来擦头发。见郑千秋正在认认真真看着自己，冯睿轻声道：“你先睡觉吧，好好休息。”
可是郑千秋依旧在看着他擦头发，仿佛冯睿擦的不是头发，而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冯睿被他看得久了，难得脸红：“你别一直盯着我看啊，有什么好看的。”
“你好看。”郑千秋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说。
几个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冯睿拍拍自己日渐消瘦的身躯，估计郑千秋抱着都嫌硌得疼。正计划着长点肉，他却想起他们目前唯一的口粮就是那一袋子过期的狗粮，哪天吃完了，连下一顿饭都没有着落。
两人采取了猫头鹰作息时间，清晨睡觉傍晚起床，一连好几天都昼夜颠倒，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颓靡却又快活。
郑千秋好歹夜里会出去捡漏，而无法抛头露面的通缉犯冯睿干脆一宅到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冯睿这几天傍晚起床后，无聊至极，就坐在窗户边，以上帝视角俯瞰众生，看着渺小的人们披着火红的晚霞而归，想象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们的过往和未来，一边嚼着干巴巴的狗粮，一边深沉地感叹：啊，庸庸碌碌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