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
礼乐声响起,殿前瞬间肃静下来。
容芷也愤愤不平的回到原位。
“臣等恭迎圣上。”所有人跪倒在地,齐声道。
“众卿免礼!”不怒自威的声音,在殿宇上方响起,楚帝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冕,正襟端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帝王之气尽显。
皇后随后登上主座,其他妃嫔跟着依次落座。
与此同时,容锦察觉到一道视线紧紧地盯着她,抬眼看去,是蒋贵妃。
她怀里抱着容准,前一秒还是宠溺的眼神,到她这,锋芒便如冷风刮过般凌厉。
容锦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泛起的波澜。
“锦哥哥!”容准看到她,立刻挣脱开母亲的怀抱朝她跑来,可还未到跟前,就被宫人抱回了原座。
看着容准吵闹个不停,非要找她,容锦连忙比划着手势安抚他稍安勿躁。
几曲舞罢,到了进献贺礼的时间,容傅呈上一套上等的笔墨纸砚,贺词说得八面玲珑。
“今日九弟生辰,得以和父皇、母后齐聚一堂,真乃是件大喜之事。这份薄礼不足挂齿,唯愿九弟笃学好古,开明启智,亦为陛下分忧,守我容氏江山万年,外无战乱,内无忧患,年年四海平升,百姓安居乐业。”
一番话说得满堂喝彩,大臣们齐声高呼陛下万岁,楚帝圣心大悦,一连叫了三声好。
接下来到了容岂,众人目光又纷纷投射到他身上,有寄予厚望的,有暗自腹诽的,也有看戏好事的。
容岂身材魁梧,且是唯一被特许佩剑进宫的人,走起路来威风凛凛。
“父皇知儿臣性直,说不出三哥那种文邹邹的话,今日九弟生辰宴,儿臣也备了一份礼。”说着,容岂卸下腰腹间的宝剑,“此剑名为赤霄,乃千年玄铁所铸,儿臣随身多年,今日见吾弟初长成,内心喜不自胜,便想将剑赠予,愿他练文习武,有待一朝能够持剑跃马,为父皇守边疆,护山河。”
“好!”楚帝洪亮的笑声响彻宇殿。
作为天子,国运昌盛、八方来朝乃是最大夙愿,楚帝环视一圈在座的龙子凤孙,最满意的还是这两子,一文一武,皆是出类拔萃。
“岂儿,难得你父皇今日如此欢心,不如你再舞个剑为他助助兴?”皇后早年膝下无子,便认养容岂在身侧,这种场合少不了替他说话。
“儿臣遵命。”容岂拱手行礼后,随即拔出佩剑,剑锋出鞘那一刻,寒光流转,全场不禁惊呼,好剑!
连容锦都暗自咂嘴,六哥这回真是舍得了。
下一刻,容岂跃起身,剑光如电马如风,身姿洒脱飘逸,气势贯穿长虹。
而正当众人秉着一口气,震于容岂的飒爽英姿时,唯有容锦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纪君衡。
然后她清楚的看到一块石子状物体从他手指缝隙间弹射而出,风驰电掣,任谁也反应不及。
他又要做什么!容锦大惊。
正在舞剑的容岂也觉察到了异样。
只是待他反应过来,右手腕处已狠狠吃痛,剑锋向前偏离几分,恰好刺伤了一个端送晚膳路过的宫女。
“哗啦——”玉盘瓷碗摔脆一地。
宫女顾不上身上剧痛,连忙跪下求饶:“齐王饶命,齐王饶命!”
然而此刻容岂已是怒火攻心,本是舞剑助兴,反倒闹出了大笑话,他呵斥一声,“大胆刁奴,竟敢暗算本王!”说着他挥剑向那宫女砍去,鲜血喷溅四处,那宫女挣扎几下便倒在了血泊中。
亲眼见到如此血腥一幕,在场的众人吓得不轻,虽说这齐王身份尊贵,杀人无罪,但这、这也太暴虐无道了吧。
空气一瞬间凝固,谁也不敢出声。
唯有容准,年纪尚幼,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容岂!”楚帝脸上瞬间乌云密布,直呼其名显然是到了极其震怒的状态。
不好!残存的理智令容岂清醒过来,他赶紧跪地认错,“父皇恕罪,此女乃刺客,刚才趁儿臣不备,偷袭儿臣,儿臣出于自保,才予以回击。”
这宫女是个刺客?众人看了看那倒在地上弱不经风的女子,不知该信不该信。
楚帝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这宫女是服侍太后的雀儿,自小进宫,根本不会武功,怎么可能一上来就要行刺武功赫赫的齐王?
这些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大臣们都在频繁上奏催他立太子,他也知储君乃国之根本,若他有一日不小心驾鹤西去,无太子继位,到时必将是朝野动荡,佞臣得志。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容岂已经胆敢在他面前上演指鹿为马的戏码了?
今日杀个宫女指名为刺客,那明日又会杀谁?
思及此处,楚帝一声令下:“从此以后,你不得再佩剑进宫。”
“父皇……”容岂闻言猛然抬头,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佩剑进宫是他多年来南征北战的功勋,是他此生无比至上的殊荣,如今竟要被剥夺了。
楚帝不为所动,直接起身回宫,“今日太过扫兴,宴会到此结束,你回府好好反省去吧。”
天子都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随之散了。
离场时,站队晋王的大臣们难免交头接耳,窃笑道,“齐王殿下这次舞剑真是见所未见,令人别开生面啊!”
“是啊是啊。”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而容锦则盯着纪君衡的一举一动,他倒像个没事人,起身拍拍衣袍,也要离开。
这家伙果然到了哪里,都能将局面搅得一团乱。
容锦正欲上前问个究竟,但恰巧一个宫女走了过来,低眉顺目,“七皇子,蒋贵妃有请。”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带路吧。”容锦压下内心的疑惧,小步跟在宫女身后。
路过后花园时,她听见有两人躲在假山后面争执,通过声音她很快辨认出来是容傅和容岂。
“别以为使点雕虫小技就能整垮我,今日之屈辱,将来我定要你十倍奉还!”容岂怒气未消,说起话来都是咬牙切齿的意味。
容傅不以为然,语气淡漠,“六弟,我听不懂你在什么?”
“真当我不知?”容岂冷哼一声,从腰带间掏出一枚小石子,摊在手心,这是他在宴会散场后在地上发现的,思来想去,只有他的死敌容傅会做出这种卑鄙之事。
“这是什么?”容傅很快明白过来容傅是遭人陷害了,但此事并非他所为,他也不想引火烧身,声音里便故意透露出一丝疑惑。
“别装了。”容岂看不下去这种拙劣的演技,更加认定了心里的推测。尽管他和容傅处处作对,但他向来不耻此等小人行径。由此,他对容傅的厌恶之感更上一层。
“……”容傅无言以对。众人皆知容岂和他不合,第一个被怀疑也正常,容傅只觉得容岂一介武夫一根筋,被人当刀使了还不知道,可笑。
最后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容锦想起前几日纪君衡说过的“引两虎相斗”,如此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
不一会儿,华阳宫也到了。
蒋贵妃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碗细品,显然已经恭候多时。
“母妃。”容锦看到她身后还站着四个服侍的宫人,悬着的心放下不少,母妃应该还是想要和她继续维持表面“母子情深”的戏码,否则不会让外人在场。
“听闻,你那怪病养好了?”蒋贵妃抿了口茶,眼睛未抬一下。
容锦不知母妃欲将她如何,一时间也不知该答好还是未好,斟酌半天,才吐出四个字:“有所好转。”
反正有可能好,也有可能不好。
但蒋贵妃可没空理会容锦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强势惯了,直接下命:“既然如此,那就搬回宫里来住吧,以你的身份,在外毕竟多有不便。”
听闻“回宫”二字,容锦有点头疼,虽然不知母妃如今什么想法,是像之前那样“软禁”着她,还是打算再找机会除掉她以绝后患,但如今,她还和纪君衡斡旋,是绝不能再回宫了。
容锦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对策。
最后,她想到了一个杀手锏,兵书常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直截了当道:“母妃,我的身份暴露了。”
蒋贵妃闻言双手一抖,茶碗都差点摔碎,半晌后,才勉强定住了神,屏退左右,怒斥容锦:“怎么回事!从头道来!”
容锦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也早已编好了一套故事。
“我在佛寺养病时遇到了南阳世子纪君衡,阴差阳错之下,他发现了我是女儿身,此人阴狠狡诈,他利用我这个秘密,胁迫我为他办事。”
蒋贵妃眸光越发的锐利起来,“办什么事?”
“他……”容锦故意顿了顿,好似说得很艰难,“有意篡位。”
“什么!”蒋贵妃猛然站起身,茶碗彻底摔碎,她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日,容锦竟卷入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而且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接下来,又到了示弱的时候了。
“母妃,我们该如何是好?”容锦努力挤出两汪眼泪在眼眶里。
蒋贵妃常年居于深宫,哪懂什么君臣间的明争暗斗,她焦躁的摆了摆手,“此事容本宫想想,你先去稳住那个、那个南阳世子,叫什么来着,纪……对,纪君衡,让他先别轻举妄动。”
“是。”眼见目的达到,容锦唇角难掩着丝丝笑意。
临走前,蒋贵妃还是不放心,又交代她:“若对方让你做什么不利于大楚的事时,你千万记得虚与委蛇,不可胡来。”
“儿臣明白。”走出华阳宫时,容锦重整衣冠,翩翩君子态,再次做回了她的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