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冲喜后》
渡箬/作品
2021/9/25
第一章
新雪初霁,新月当空,如勾悬于天际。
巍峨红楼,连绵起伏,皇城银装素裹,远外群山笼罩于雪雾之中,恍若仙境。
瑶华宫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倒与冰天雪地是两重世界。
“斛律尧,本尊养虎为患,是本尊昏昧,既如此本尊便同你一道身归混沌。”女子的声音似怒似泣。
“谁?”紫菀周身温度极低,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冷,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并没有声音。
斛律尧?天地间只有一人叫这名字,是魔王斛律尧。
头很疼,视线更是模糊,只有断断续续地对话不时涌入,她看不清不远处的人影,但视线投向周边却是清晰的。
黑沉沉的天色,像是浓重的墨肆意地泼洒而成的广袤无垠的画卷,遍地的曼珠沙华,是无半点杂色的白,极其圣洁而又一尘不染的白,连溅在花瓣上的血渍,也在顷刻间吸收。
这里是魔域,唯一绽放着曼珠沙华的地方,皎白的圣花不曾被血污染红的原因,竟是吞噬。
紫菀竭力看向不远处,方才的争执好像散了,但乌压压的两边阵营对垒,那白甲显然是仙军,至于那黑衣猎猎自然是魔军,莫不是仙魔大战。
可那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
猛烈的灵光冲击,震的她似乎一阵摇晃,但感受不到疼痛,接着似乎有什么落在她的身上,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
然而疼痛稍纵即逝,瞬息之间就换了场景,视线也突然清晰起来,却叫她心跳如鼓:
周遭红与黑交替,莹莹红光交织于浓烈的黑之间,像是炼狱里化不开的血色,诡异而骇人,紫菀来不及思考这是哪里,整个视线都被眼前的这幕所吸引,枯老的树干上靠了一个男人,准确说他是被透明的锁链拷在了上面——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闭着眼小憩,她不确定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视角看到这些,但眼前这个男子的确是叫人心骇又神往。
白竟不显得病态,每一寸轮廓都是馈赠,精致无比,轮廓深邃迤逦,挺拔的鼻梁若山峦,剑眉刚毅,墨发若沉沉夜色,披肩,殷红的唇亦是恰到好处,是一种破碎又令人心悸的美。
阶下囚也没有让他变得狼狈,反而像一条蛰伏的黑龙,蓄势待发。
他可能是感知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紫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同他一个对视,就好像猛然将她拽入某个深渊,让她不由自主往下沉……
紫菀仿若惊梦一般猛然被惊醒,差点从塌上滚落,快要跌落时,胸口处乍然出现一阵皎白的光,将她猛然拽回床沿,而后白光退去,在她左锁骨之下靠近心口的位置凭空出现一抹红色的印记。
紫菀顿感一阵眩晕,大抵是传送法阵受到了波动,方才往下沉的感觉太过清晰,从前都是肆意飞行,今日不受掌控往下沉失了心跳的感觉,着实铭心。
就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扼住了她的呼吸,停滞了她的心跳,过于恐怖不敢回想。
她刚喘口气,原主商菀的记忆就一连串挤入她的脑海,信息量过大,她无法很快吸纳,只记下了商菀最后的嘱托:照顾好他的阿弟,匡扶社稷,莫让乱臣贼子乱了朝纲。
紫菀靠坐着床头好半天才恢复。
商菀是殷国的长公主,年逾十八一直未曾婚配,而方才被原主托付的阿弟,是殷国太子商俞年仅十二岁,不过马上就是新帝了。
前几日殷帝驾崩,商菀操持大局,不想却晕倒于灵前,太医一查竟发现不是太过劳累,而是有人下毒,她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准确说原主商菀已经死在此毒之下。
而这恰巧为她所用,也不算乱人命格。
紫菀稍感适应后,再徐徐睁开眼,适应眼前烛火的光亮。
昏黄的、温暖的。
入目是一女子的闺阁,阔朗极了,比她在天宫的仙阁阔绰许多,整个地上皆铺着厚厚毛绒绒的地垫,紫菀掀开锦被,赤足下床,踩在地垫上,只觉得瞬间被温软包裹,看来原主是个奢靡贪欢的主儿。
她移步到铜镜前,镜子里这妙龄女子,一双明眸如勾,狐狸一般的眉眼,不过除了这双勾似的眼睛与她生的有些相似以外,旁的和她完全不一样,甚至相形见绌,
只不过大抵是出自皇室,被养的圆润了些,将那媚态压下许多,显得多了几分矜贵和娇憨,倒也有过人之姿。
她自己的长相常被师兄师姐们说与仙界格格不入,若是笑起来更是没有仙界的至纯至净,而是媚态横生,所以她几乎不笑,但原主脸蛋圆圆,若笑起来有很深很深的梨涡,眼睛也会弯成月牙,她下意识的笑了笑。
真是可爱阿。
她微低头,盯着那红色的印记,那是一朵仿佛以雪肤为壤,正在怒放的火红的曼珠沙华,莹莹烛火辉映,显得妖治非常,饶是她自己见了都觉得心旌摇曳。
这印记是她的法器曼珠所化,原本是大朵的曼珠沙华印记印于左背的,没想到来这一趟换了位置,还能这样近的仔细瞧瞧它。
曼珠大抵是知道她在瞧它的,还颤了颤,仿若盛放的花朵摇曳着花瓣,那仙术的光仿若缀于其上的露珠越发显得流光溢彩,很是夺目。
紫菀抬手轻轻摸了摸曼珠,突然有些失神地想起在天界的日子。
她本是斗姆元君座下的弟子,只可惜资质最是平庸,如今已是五千岁的年纪了,还是沾了元君的光才飞升上仙的,而同门的师妹早她一千年都飞升上神了。
而事实上,只是她不愿将法器示于人前,要知道法器与主人,本该达到人器合一的,而这个境界是她飞升上神的首要条件,她心有顾忌,一直未曾进一步追求仙途上的造诣。
毕竟曼珠可是魔界的圣花,这样的魔物,若是出现,岂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只好再想其他法子。
不知怎的自她记事起曼珠就一直跟随着她,天界灵气浓郁,曼珠早已是开了灵智的法器,这凡尘中它大抵是被抑制了,像个失了声的小哑巴,光能传些感应,告诉她,它一直在。
因着这些前缘,且她也想知晓,这魔界圣花怎会没有一丝魔气的成了她的法器。
最最诡异的是她曾翻阅古籍以及方才梦境中的林林总总都显示,这魔界的曼珠沙华可是至纯至圣的白色。
而她的曼珠却是鲜艳、夺目的,甚至可以说是鲜/血所浸的红。
但是元君从未谈及曼珠,甚至也对她鲜少过问,若不是前些时日元君亲自召见,紫菀都觉得元君恐怕是忘了这上清境还有她这样一位弟子。
可整个仙界皆知,身为三君之首的斗姆元君最是严格,紫菀还记得有一日师门中最是顽劣的二师兄因忘了熟记仙法,元君考校之时未通过,
元君便生生将他丢下凡世历了一劫,若说历劫倒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元君是叫他尝遍了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八苦,才回来重新考校,
并下了严令,若还不得通过,直接入了畜生道,定要受任人宰割之苦。
可即便严格如斯,元君似乎从未指摘过她半点儿,这让紫菀有些惴惴不安。
直到那日元君召她至大殿,同她说,她已过了修炼术法直飞升上神的年岁,若要飞升上神,她这功德簿必得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太白星君这几日观星宿发现,本已沉睡的魔种就要苏醒,她需要在魔种未成熟之际将其铲除,方功德圆满。
元君当日格外亲切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紫菀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几千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师父对她的亲切,紫菀连连点头,还不等她反应,师父就一个术法将她丢到了传送法阵。
师父不愧是师父啊,有半点犹豫就不是师父了。
往事不堪回首,潸然而泪下。
紫菀行至门边,轻轻拉开门,夹着雪的寒风立刻便灌了她满怀,鼻尖除了簌簌寒风的凌冽,还夹杂着,梅花的清香,这是人间的芳香。
天似乎有些蒙蒙亮了,不远处的楼宇有几间亮起了烛火。
“殿下!这样冷您怎么连鞋也不穿?”慌慌张张从右侧传来一阵呼声,接着紫菀眼前就挤入了一名女子,依着记忆,这是她的一等贴身宫女,一粟。
不说不感觉,好像脚的确有那么些不太舒适了,紫菀体验着这种陌生的被称为冷的感觉,毕竟自出生起就待在天宫里,从未有这样的体验。
“殿下昏睡三天了,醒了也不叫奴婢,可是有什么不适?”一粟小心翼翼地把她迎进去,又把门给关上了。
“很晚了,你也需要休息。”
一粟目光有些停顿,好像有些不敢置信会从她嘴里说出这些,然后才笑吟吟道:“殿下真好。”
“我昏睡这三日,宫中可发生甚么大事?”
“旁的倒是没什么,陛下日日都来亲自为殿下侍疾。”
那看来姐弟关系不错。
“只是,陛下听了内宦大人的谏言,要给公主您冲喜。”
紫菀目光疑惑地看过去,一粟以为她是不明白什么叫冲喜,所以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陛下见殿下几日都未曾苏醒,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内宦大人提议效仿民间,为公主殿下操持大婚,借此喜事让殿下苏醒,如今——圣旨已然下了。”
“……”若人的命格如此,冲多大的喜都没用,若真醒了,不过是因缘际会,良人恰至而已。
成婚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多个人而已,紫菀不是很在意,只是稍微有些在意——
“是谁?”
一粟咬了咬牙:“朝中无世家子弟愿意,担心殿下若是薨了,恐怕要绝后——所以,内宦大人自荐了,陛下生怕您醒不过来,便……便同意了,今、今日便是婚期,殿下如今醒了,这可如何是好?”
“哦,成呗。”紫菀压根不在意。
等等,内宦,记忆告诉她,那是不能一振雄风的男人。
人间为什么会有这么离经叛道的行为?
剥夺双修,简直有违常理。
不过对她而言岂不是正好。
“来吧,更衣上妆。”紫菀十分冷静地坐在了妆奁前。
一粟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