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紫菀来得不早不晚,恰恰好。
“启奏陛下,荣亲王今日没来。”
“淑太妃今早跟本宫说他病了,今日算他告假。”紫菀掷地有声,早朝对她来说已经游刃有余。
一众大臣倒是有些疑惑了,什么时候长公主和荣亲王、淑太妃关系如此亲厚了?告假这种事都直接同她说了?
李寞眯着眼睛看高台之下的姐弟二人,摩挲着手指上的绿扳指,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新年将至,家家户户都在筹备新年事宜,同时修养生息,以备来年。
下朝之后,礼部侍郎和李寞留了下来,一道商量这个新年的流程。
紫菀并不是很清楚,等他们梳理好了,就按他们说的做,中间小心行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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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来得很快,紫菀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斛律尧了,自从那日在寿禧宫将那个多事的太监和德福处置之后,那些奉了李寞之命看着她和斛律尧的小宦官都不见了。
这也正好称了紫菀的心意。
“外头又下了好大的雪,殿下可要穿多些。”一粟打开门进来,紫菀看到那鹅毛大雪将她殿外的竹子都压弯了,硕大的雪一片片地落下,寂静无声地就落了满地。
“今日过新年,殿下穿身红色的衣裙可好?正巧驸马前两日拿了件红狐大氅回来。”一粟乐呵呵地从衣柜里拿出衣裙来。
“他前两日回来了?本公主怎么没见着。”
“您不是陪陛下批阅奏折去了吗?”
“哦,那你有差人给他做新衣裳吗?”紫菀咬了咬唇,心想,他好像总共才三四件衣裳。
“那日给殿下做的时候,也给驸马做了几身送过去的,驸马说这大氅是回礼。”
紫菀挑了挑眉,他几时还能考虑回礼这回事了?
正说着,斛律尧就夹带着风雪回来了,他的兜帽、大氅上都是雪,一粟将她的衣裙搁在床上,赶紧去迎斛律尧,将他的大氅抖了抖,抖去上头的雪,这才拿进来。
紫菀黑发如瀑,目光如水,夹着冬日里少有的温情,眼巴巴地看着携雪而来的斛律尧,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干脆就安静看着。
她陡然发现他瞳孔的颜色变淡了许多。
紫菀:【曼珠,斛律尧的魔气是不是倍增了!】
一直沉睡的曼珠,这几日总算苏醒了,听到紫菀唤她,悄悄审视了一番,才答到:【嗯,具体多少不太清楚。】
果然不能让他离开她的视线太久,难怪总觉得他的戾气颇盛了些。
“傻了?”斛律尧直视她的眼神,发现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不,看你又干了多少好事!”紫菀气急败坏地“啪”地一下,掷了梳子。
一粟默默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斛律尧看向她,不大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很奇怪她似乎对他没有什么戒备心,很多次他的杀意都很明显,她也有足够的实力反杀自己,但是她从来只是制住他,仅此而已。
这让斛律尧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红杏楼里的姑娘,让我们驸马流连忘返呐。”他不解大氅还好,这一解开满屋都是脂粉气。
当然紫菀最担心得还是他们重塑魔珠,不过那日曼珠吞噬的那颗起码五年光阴,一时之间难以铸成那样的魔珠,这也是为什么这几日她稍有放松。
只是她那日交手过的缪杏,可是个易容高手,他们等待这样久,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托公主的福。”斛律尧眯起眼,她在试探他。
紫菀咬了咬牙,他的反应怎么跟她想象中不一样,这几日她琢磨了好些人间情爱的话本,里面都说这样的语气,可以向夫君表达自己吃醋生气了,等着哄的!
他怎么该死的聪明,就是不上套!
“大年三十了,今晚守岁一起过新年。”紫菀本想瞪他一眼,生生憋住了。
“好。”斛律尧竟然没有拒绝。
一连几天见不到人,突然回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就是特意回来的。
紫菀摸了摸肩膀突然觉得有些冷,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一粟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干脆穿着纯白的亵衣亵裤就站起身来,衣裙搁在床上,她无视斛律尧的眼神,打开床上的衣裙,她愣住了,人间的襦裙很是反复她根本就不会穿。
所以她只好把挂在一旁的红狐大氅取了下来,裹在身上,在脖颈处牢牢打了个结,然后含着笑容在斛律尧面前转了个圈圈,双目弯弯,像是盛满光芒的月牙,带着期冀地问他:“好看吗?”
斛律尧盯了她一瞬,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腿,紫菀直接绊到他的腿,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撞到地上,斛律尧伸出胳膊及时兜住了她的脖子,面无表情:“现在这样比较好看。”
紫菀气得牙痒痒:如果可以的话,她可能会咬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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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是新帝登基第一个新年,所以大宴群臣,一同守岁,四品以上的官员俱可参宴,足有五十多人;天气太冷,宴席就设在太后寝宫荣禧宫的主殿,太后居于最首位,商俞和她一左一右坐在太后之下,斛律尧是驸马自然是可以坐在她旁边的。
炭火烧的红旺旺,紫菀手里捧着暖炉倒是半点不觉得冷,她不经意间瞥到斛律尧握住酒盏的手,冷白的手布满皲裂的红痕,都是冻出来的——
她心想:她这瑶华宫似乎也没怎么亏待他啊,尤其是那段时候小宦官在外头守着,他那日不是在融合的寝宫里入睡,即便大多数睡地板,也不至于挨冻。
杀人不虐人,这是她做事的原则,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斛律尧敏锐地觉察到她的视线,下意识侧头和她对视一眼,这下紫菀倒是直直迎上了李寞的眼光,
他的眼神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切换得极快,明显看着斛律尧和她的时候眼神格外不同,看着她的时候是和颜悦色的,看着斛律尧的时候,像一条阴暗的毒蛇,眼神让人心悸。
斛律尧侧头的时候,微妙地扯出一丝笑容,确保紫菀对上了李寞的眼神。
舞乐交替,觥筹交错,紫菀不大喜欢这种场合,和太后、商俞偶尔对话几句,就懒得再动弹。
夜幕渐深了,紫菀有些困倦,支起手肘,脑袋微靠着闭眼假寐,发髻里落下的流苏贴着她的面颊,显得温柔极了。
斛律尧的余光里都是她小憩的模样,他尝试着释放魔气,但她好像自带一层屏障,无法侵袭,只好暂时作罢。
夜半时分,紫菀险些睡着,猛然被一阵声音惊醒,半梦半醒之间看身边人,斛律尧整个人都是朦胧的。
紫菀小声嘀咕:果然是又副好皮相啊。
“太后娘娘,今日除夕,小女斗胆献上一舞。”所有目光霎时间都聚在开口那人身上,是尚书家的嫡女,看着年纪不大。
紫菀下意识看向一边的商俞,目标都盯上小皇帝了。
商俞冲她眨了眨眼睛,紫菀笑着低下头,睡意倒是淡了许多。
“好,难得你有这番心意!”太后笑眯了眼,什么心思她清楚的很,也不点破。
小姑娘换了身舞衣,天寒地冻的也就薄薄一层——
后头又陆陆续续跟着一串伴舞,这一只的确是最最惊艳的舞了,紫菀目光随着中心那起舞之人而动。
突然一伴舞之人,破空而来,锁喉的手势乘风而来,指向的却是紫菀下面的淑太妃——
场面立刻大乱起来——
“保护皇上!保护太后!”
淑太妃得脖颈被那舞女狠狠刮出了三道血印,紫菀眯着眼一看,那是个妖物!
方才还昏昏欲睡,酣饮的人们瞬间抱头鼠窜,派出的内侍都被那妖物杀了个干净——
“李寞,是妖!派人先护送皇帝和太后回宫。”紫菀刚准备出手,但她打算先试试李寞。
场面很是混乱,紫菀维持大局之后,发现斛律尧这时候不见了!
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又是绝佳的魔气器皿,但凡有一个动了此念的妖物,杀他不过一如反掌——
他还到处乱跑!
紫菀视线看向皇帝和太后离开的背影,太后死活都要带她走,走完一个手刀将她击晕了。
人间若有难,她必不能袖手旁观。
眼看着这妖物擒住淑太妃,就要将人带走,紫菀连忙追了出去——
殿里零碎几个随行的小妖都让李寞解决了个干净。
黑沉寂寥的夜,只有冷月作伴,斛律尧正倚靠着树干,他的视线很快锁定那妖物以及紫菀,因为妖物抓住了淑太妃,所以速度并不快,而紫菀很快就把她追上了。
“放下人,我会留你一条活路。”
“长公主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淑太妃早就狼藉一片,哭泣不止了。
“闭嘴!”紫菀冷声呵斥,当日她可提醒过她,是她自己拒绝了她的帮助。
紫菀挽了个剑花,刚才大闹的时候舞女蒙在脸上的帕子掉了。这会雪光明亮,紫菀终于看清了舞女的脸——
竟是曾谋面的绿苑,她默默收下剑,背到身后。
“昔日一别,却不想今日在此遇到姑娘。”绿苑此刻露出原貌,妖貌打扮得她同那日清纯之貌相去甚远,但再如何五官却没有变化,过目难忘的人,紫菀自然记得很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