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商苧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至于紫菀此刻也觉得他这笑扑朔迷离，说不上开心但也说不上是苦笑，就是他越笑他，越像是一团迷雾蒙在她心头——
“不足挂齿。”商昇的眼睛黑亮亮的，只是将刚才展露出的万般情绪尽数藏起，这是拒绝回答了。
紫菀看了一眼商苧，她听不懂似乎也不大关心。
紫菀倒是有些担心，毕竟当日进了魔台他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眼下之事，还是得先救出淑太妃，紫菀报了个地方，商昇便吩咐了外头驾马车的家仆。
今日是新年第一日，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这是殷国的风俗，大年初一家家圆，所以道路上很是空旷，没有商贩，没有行人，紫菀撩起车帘往外看时，只能看见家家户户隐隐约约从窗子里露出的星星火光。
应该是没有炭火，只能靠烧火的方式来取暖。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向了城门外，十余里处有一破烂的城隍庙，原本是香火极其旺盛的，后来据说不灵验了，便门可罗雀了。
紫菀、商苧和商昇三人自马车上下来，城隍庙大门口，匾额破败不堪，要落不落地，有一个角已经松了，若是使使力可能还会马上掉下来，破落地大门有一侧掩着，只有半边是开着的，上头积的灰尘和蜘蛛网，厚厚一层，商苧目光嫌弃的提起自己的裙摆，生怕怕这里沾污一点点。
进了里头就是一座半人高的神像，准确说就是这座城隍庙供奉的神仙，紫菀远远地看了那神像一眼，很眼熟，若是下了凡，应当是个极其俊俏的神仙。
凡人所不知道的是，上神们的确需要凡人的香火供奉，这是他们的功德，以此为交换他们会实现部分凡人的愿望，若是贪得无厌者，自是不会成真，因此真神的神像，的确是真神自己下凡后按照自己的面容修正过的。
而她如今只是一个上仙，唯有上神才有这样的资格接受人间香火的侍奉。
紫菀瞧着这尊神像很是眼熟，且那蒙了灰的雕像极其逼真，所以她料定这里应当是真正的城隍庙。
这尊神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香火炉里头都辨不出是香灰还是灰尘，只是出乎意料地，上头插了一根似乎燃烧过不大久的香。
很可能是绿苑点上的。
“你很守时。”紫菀正想着，绿苑就抓着淑太妃出来了。
她的衣裙和发髻早不如紫菀初次见她时那样，精心打扮，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
绿苑目露凶光，一把匕首横在淑太妃脖子上，淑太妃只瞪大了眼睛，吓得完全失了声，连求救似乎都忘记了。
“自然，你会把她吓死的，她跑不了就能被你抓回来，所以不如先松开她吧。”紫菀温和地同绿苑说话，商苧刚才在马车里头已经被教的明明白白，只管看着自己的母亲也不吱声，眼泪哗哗地落了满脸都是——
商昇倒是目光有些担忧，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多么强烈的情他们的母子之情似乎很淡薄，紫菀倒是连担忧也无，不过有几分怜悯。
绿苑看着紫菀，冷着脸松开了对淑太妃的桎梏，淑太妃此刻衣袍破败，头发散乱，不知何时白发竟已过半，看着苍老了许多。
商苧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捂住嘴不敢上前，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通身粉色的发簪来递过去，紫菀盯着那发簪，这就是绿苑那日提到的、被淑太妃和商苧拿走得发簪？
【小东西，这发簪有什么奇特之处吗？绿苑指明了要这个，她便饶那老婆子不死。】
纸仙比曼珠年长了一万岁，自然比曼珠见多识广，所以她习惯直接先问纸仙，好在两个小东西今天没有吃这个醋。
【有些像螈yuan族的至宝，螈螺簪，通身粉色，末端处呈螺纹状，应当是没错了。】
【就是那个通身浅粉色的螈族啊，龙族宗亲。】
螈族可是绝对漂亮的妖族，通身粉色，他们在水里呼吸的腮长在头部，是比身体颜色更重一些的粉红色，他们那对腮是他们通身最宝贝的东西，螈族本体眼睛又大又亮十分可爱，紫菀在天宫里曾有幸见过一只螈族飞升——
她飞升的那片云，都被染成了粉色，当年在天宫可是极其轰动的。
绿苑攥紧了螈螺簪，将它插进她的发髻里，果然是宝物，幽幽泛着莹莹的光。
【螈螺簪作为螈族的至宝，将螈族的妖力发挥至最大，螈族自来貌美，却贪恋人间情情爱爱，但又不希望人族贪恋美/色，所以常常敛起真容来试探此人真心，若的确是佳侣，便会极其忠诚，人族虽会生老病死，但螈族会利用螈螺簪为自己的伴侣续命，代价是半腮。】
但求鸳鸯，不慕长生。
说得就是螈族。
绿苑没有着急放走淑太妃，她眼眸冷冷地睨着商苧：“是你害死了我的夫君。”
商苧惶恐地摆着手：“本公主承认那日的确对这发簪起了贪念，但是本公主和母妃绝对没有做出逼杀你们的事情，林厚成再好，于本公主而言也不至于是一定要嫁之人，况且他本有妻子，本公主也并不想有这样一位对妻子情深义重的夫君！”
绿苑面色稍霁，紫菀和商昇都待在原地没有动弹，毕竟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带着这个老太婆滚吧。”绿苑将她推走，手一挥一阵劲风将他们直接扇去了门外，顺道将那门也阖上了。
淑太妃两眼一闭直接昏死过去，商苧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作，压根没来得及反应，扬起的灰尘直接扑向她的脸，还被迫吸入了许多灰尘，还在一旁猛烈的咳嗽，她猛然意思到什么，一边咳嗽一边嘴里喃喃：“妖怪——妖怪！！”
“还不带着人走。”紫菀拧眉瞥向她，然后重新看了一眼商昇：“二哥哥你先带他们回去吧，我暂留片刻。”
“好。”商昇也不多问，拦腰抱起了自己的母亲，同时叫走了商苧。
紫菀重新推门进去，果然看见林厚成躺在草席之上，面色发白，唇上也毫无血色，没错就像绿苑说的那样，林厚成被利箭穿心而死——
“你回来做什么，我已经放过他们了，不要耽误我救夫君！”绿苑情绪很激动，她刚才直接将人放走，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林厚成等不起了。
因为有螈螺簪给林厚成续过命，所以它早已认定了林厚成是绿苑的伴侣，螈螺簪可助螈族为爱侣续命，同样的也能让爱侣起死回生，只是这次螈族依然还要付出半腮的代价。
这也就意味着，绿苑也会丧失妖力，变成一个凡人。
“我来为你护法，你安心吧。”紫菀看着她，目光很真挚，这下绿苑没有再多说什么，专心开始施法，紫菀没有打扰她——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绿苑的额头滑下，她化为本体后利用螈螺簪亲手取下自己另外半边的粉腮，而后她立刻化为了人形，螈螺簪携着粉腮从林厚成的心口进入体内，而后主动插入了绿苑的发间，眼看着林厚成的面色一点点红润起来，这是成功了。
“魔台之事可是你所为？”
“我答应过夫君，绝不伤人性命，我没有插手。”绿苑说话很虚弱。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紫菀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然后将她扶起来，又重新没头没尾地问她：“值得吗？”
绿苑笑了，虽然很狼狈，但紫菀却莫名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绿苑很坚定地回答她：“值得。”
紫菀心跳陡然加快。
她刚准备去扶绿苑，猛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鼓掌声，还未见到脸紫菀就听到一阵娇笑：“哈哈哈哈哈——精彩极了。”
这酥到骨子里的声音不是缪杏又是谁？她和斛律尧一前一后地从角落里走出来，紫菀都不知道他们听见了多少，好在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紫菀收起刚才心尖的涟漪：【曼珠，你怎么没感受到魔气。】
【主人，我提醒你了的，你看着绿苑太入神了！】
紫菀眼神锁向斛律尧，今天穿了身黑色的便装，头发刚刚梳起来，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竟然少了许多阴郁的气息。
“时辰到了，本君来收走你承诺的东西了。”缪杏勾了勾手指，一缕黑色的魔气缠绕住了螈螺簪，猛然将它收走：“公主殿下，你瞪着本君做什么，是她自己送本君的？”
缪杏笑得轻佻，紫菀敢保证没有人见到不想打她的！
“你们之间的交易，本公主自不会管。”看来那日绿苑进宫一事就是和他们合作的，所以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对选择负责便好。
【小东西，魔族拿走了螈螺簪会不会很危险？】
【它攻击力弱，不过就有方才说的死而复生的作用。】
那紫菀就放心了。
只是稍微可以傍身的物件就这样没了，未来的日子他们怕是道阻且长啊。
斛律尧盯着绿苑看了一瞬，冷笑道：“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