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元月三日
死者张氏,女,年方四十,住在皇城南侧,商贾出身,长子二十有一,今年刚刚娶妻,死于房中,早上被家仆发现,据仵作验尸,死于剖心之伤,大致死于子时。
元月六日
死者李氏,男,年方四十有二,住在皇城东侧,是个七品小官,儿子今年中了进士,娶妻两年了,暂时还没有孙子,死于厨房早上被发现,据仵作验尸,死于剖心之伤,同样大致死于子时。
元月九日
死者丁氏,女,年方四十有五,住在皇城东侧,地主出身家中良田若干,过得是体面日子,是个寡妇,儿子继承衣钵,是个小霸王,今年刚娶妻,据说关系一直不大好,死于良田早上被发现,据仵作验尸,死于剖心之伤,大致死于子时。
元月十二日
死者张氏,男,年方四十有一,住在皇城南侧,粮店掌柜,腰缠万贯却是个鳏夫,家中儿子是个傻子,花钱给儿子买了个妻子,死于店里,据仵作验尸,死于剖心之伤,大致死于子时。
元月十五日
死者王氏,暂不详。
记录一直到今日便断了,看来这结果暂时还没有出来,因为御妖司情况特殊,所以一般写折子的时候,都会像这般详细,方便皇帝查阅,妖孽作祟的情况,也好尽快防范于未然。
紫菀盯着这折子,很明显时间不用多猜,每三日便有一桩命案,关键是剖这心做什么,若说都是年轻男子也就罢了,可能是妖怪为了吸食最强盛的阳气。
可是这年纪四十多岁的,有男有女,且据案宗中描述的伤口,都是准备无误的剖开,不熟悉不干脆的人都做不了案,且没有刀子穿伤的痕迹,很明显就是妖孽所为。
只是这目的的确难以想象,紫菀拿走了这个折子,商俞衣服也量好了:“阿姐宫里的膳食应该做好了,已经如约给你批好了,阿姐这就先回去了,御妖司这次的折子我带走了,皇城可能有妖孽,阿弟最近不要出宫,小心为妙。”
“好,阿弟谨记。”
紫菀手里握着木质的奏折,沉甸甸的,纸仙见多识广的,所以她首先问问,这可能是个什么妖怪。
【小东西,这可能是个什么妖?】
【爷爷我用得着关心这点儿芝麻小妖吗?】还傲娇上了。
【御妖司都送到商俞这了,可见要么是李寞那个老东西解决不了,要么他就是狼狈为奸,另有所图,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芝麻小妖了。】
【今天没有好处,我是不会开口的!】
呵,这小东西猖狂得很呢,所以她将纸仙骗了出来,横着扯完竖着拉,搓了个扁又揉成一团,总之是搓揉扯拉样样没少——
【哎呦!闪着爷爷的老腰了!】
【轻点轻点,主人你欺骗单纯善良的我!】
【呜呜呜,主人!】
紫菀见差不多可以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纸仙被揉成一团之后又重新拉扯开,好像浑身骨架都重组了一番,一边啜泣一边说:
【我不知道——哪有小妖精喜欢挖中年人的心呐!又肮脏又阳气不纯!】
紫菀趁着出门前重新把它塞回去。
商俞看着商菀走得很缓慢,手上也不知道在干嘛所以他好奇地问:“阿姐,你手扭了吗?”
紫菀:“……并没有。”
一粟守在门口,看到她回来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吩咐小厨房把刚做好的菜端上来。
紫菀左右张望了一番,拽住一粟:“驸马回来没有。”
“半个时辰前刚回来,在内殿呢,奴婢不敢打搅。”
紫菀颔首不再多问,内殿的门正关着,没什么声音,她轻轻推开门,有熹微的光渗入内室,天已经快要黑了,紫菀环顾一圈没见着人,最后视线锁定床上,他穿了身白色的亵衣,盖着她的锦被,睡着了。
紫菀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轻轻坐到床沿边上,斛律尧没有醒,他冷白的肤被墨绿的锦被称得格外清冷逼人,如果不是见过他是大魔头的样子,紫菀觉得将他误会成神也不为过。
他眉头紧皱,显然是陷入了梦魇之中,紫菀想叫醒他。
结果纸仙疯狂喊她:【主人主人!!抚平他的眉头,会有奇效的!】
【你怎么看得到?】紫菀很奇怪,纸仙的本体是纸片人,根本无法视物。
【有曼珠啊。】曼珠总是沉默,紫菀差点把她给忘了,她单纯只是觉得做噩梦很难受,所以想叫醒他,结果提供了另一种方式,那当然就更好了。
所以她慢慢探出手,瘦削白皙的手指缓慢放至斛律尧的眉间,一寸一寸地推开他紧皱的眉头,她才推了一小会,斛律尧猛然睁开眼,浅灰的眼底俱是杀意,紫菀本能地收回手,却被斛律尧牢牢握在手心。
紫菀下意识瞪大了双眼,好像偷偷摸摸的心思被抓了个正着。
但他似乎意识陷入了混沌,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手,但人也没有醒过来,紫菀的手腕被他握住了放在心口,这种姿势导致她根本没有办法坐直,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完全可以把他叫醒——
她反而只能以半趴着的姿势,一点点试图掰开他的手,最后因为姿势别扭,整个人直接精疲力尽,瘫倒在床沿,手是酸的一时之间爬不起来,没想到眼皮越来越沉重。
就着侧卧在斛律尧身边的姿势直接睡着了——
一粟刚吩咐了人把菜重新加热了一下,忙忙碌碌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内殿的门还是关着的,她让端菜的小宫女们站了一排,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里头静悄悄地,这会天已经黑了,不用想已然睡着了,不过该是用膳时间了,所以她门口小声叫:“殿下,该用膳了。”
里头窸窸窣窣地声音,却没听到公主的,驸马声音有些哑:“去外间掌灯,不必进内室。”
大概是她实在太累,这样的情况,也没有苏醒过来。
斛律尧比紫菀先醒,本来睡得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东西滚了进来,他混混沌沌醒过来的时候,是个人在往他怀里钻,她一贯用的香很好辨认,就算没看清脸都知道是紫菀。
睡得很熟,感觉凉了就自然地往暖和地地方钻,她人都直接拱到他胸口了,斛律尧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刚才更暖和了,甚至可以说是热——
外间的烛光透过屏风若有似无地投射进来,烛影幢幢,这下能看清楚紫菀熟睡得侧脸,鸦羽似的睫毛微翘,再往下是小巧却挺拔的鼻梁,然后是饱满微红的唇,因为是侧躺的姿势,红唇还是微张的。
仿佛是邀请之态,斛律尧有些意动地点了点她的下唇,出乎意料地软——
余光留意着外间宫女们进进出出,菜色应该差不多上齐了,虽是暮冬,但是菜凉起来也很快。
斛律尧坐起来大力抽掉紫菀的被子,睡得正香的人感觉自己的暖意在消失,自然是追逐的,哪成想被子没抱住,发现身边的东西好像很暖和,紫菀一下就抱住了。
斛律尧反倒僵住了,腰部被抱住,奈何她手臂不够长,刚刚够从左边搭到右边,偏偏她迷迷糊糊地还在好奇,这是个什么东西,又从右边摸到左边,还捏个不停,她感觉再往下,好像更暖和了——
所以紫菀手就要往下摸去,斛律尧眼疾手快地捉住她的手,用力甩开:“该用膳了。”
“本公主怎么睡着了。”紫菀揉了揉眼睛,坐在她身边的斛律尧在她的视线里还是模糊的,她脑子昏昏沉沉地朝斛律尧伸了伸手。
斛律尧果然一个会意,用力把她拽起来,怕她重新跌回去手还搁在她后腰上。
紫菀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找到自己鞋的位置,然后慢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背后陡然一空她险些没有站稳,等她清醒了许多之后,才回头看他:“快啊,你好慢啊!”
斛律尧也不反驳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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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斛律尧就在瑶华宫正常歇下了,由于之前李寞的借口,她也就一直没有给斛律尧单独安排住的地方,他就睡软塌她睡床,她现在的心态已经好到,就算共处一室,也能安稳地睡觉。
第二日紫菀难得起了个早,但斛律尧已经在内殿了,今日她不打算去早朝了,总归这些日子商俞基本已经能治理得井井有条了,这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不过是商菀一直被这样培养,记忆中才有些印象。
她要去调查这桩命案的事情,等她换好便装的时候,斛律尧从外面进来了,紫菀看了一眼他:“我今日出宫一趟,你要是先回来便自己用膳不必等。”
涉及妖得不是妖气就是魔气,所以紫菀并不希望他知道此事,否则又会有变动出现,哪成想他又回来了,她表现得很镇定。
斛律尧应了一句,视线却将她扫了个遍。
紫菀出宫之后,骑马一路疾驰,但她去的方向不是御妖司,而是去方正的家——
昨日看到方正降职的折子之后,又看到奏请休沐一天的折子,所以料定他今日在家,光她一个可不行——
方正就是她目前看得上的一个,虽然古板些,但是有章法且很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