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等到第二日，紫菀已经疲惫得迟缓了许多，乍然有两个魂魄飘到她身侧抚摸红色的曼珠沙华的时候，她险些没有握住曼珠，跌坐下去。
红色的幽光果然照亮了羽烛和斛律凌，他们虽不能开口，但紫菀知道他们是找到了彼此，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紫菀情绪上涌，他们交叠的手搁在曼珠上，虽然感受不到彼此也感受不到曼珠沙华的触感，但是他们还是很高兴。
紫菀将两人送上奈何桥，曼珠自愿贡献了两瓣，一瓣留给羽烛，一瓣留给斛律凌，两人喝下孟婆汤，一起去了往生。
紫菀想，这一回命有羁绊，一切重新开始，再也不会有天道的阻碍，但愿恩爱不疑，长相厮守。
那时正巧是斛律尧离宫之际，她回人间之后又花了三日疗养，但是曼珠和纸仙都有些束手无策，因为她魂体本就在魔气中有所损耗，又遭受了反噬之力，两种都是不可逆转。
所以紫菀的身子便每况愈下了。
眼下又自愿服下魔果，自然快是强弩之末了，她知道自己在赌，但是除了赌，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主人，你选择这种方式，是不留后路了吗？】纸仙感受得到紫菀疼痛的意识，泣不成声了。
【不倾尽所有，总会有所亏欠，若不成便身归混沌，这已是极好的安排。】
紫菀在这些时日中，早已道心不坚定，斛律尧没有做什么作恶多端得事，万年前的生灵涂炭也不过是仙魔二界，那是大战对垒必然会有的结果，魔界又如何损伤不重呢？
而他成魔却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天道又何其不公？
所以她早已无法纯粹得将自己所做的事，归结为天道之正，人神魔三界并存又有何不可，只要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便也是极好的结果。
为何非要毁掉魔界才肯罢休，这些已叫她怀疑不已。
如今她以自己为诱饵，服下魔果，要他奉出心脉之力，救她亦或是自戕。
紫菀打心眼里其实希望他不救。
“玩弄本尊的感情，是不是很有成就感。”紫菀正想着，如今她身世被封印住，压根感觉不到他什么时候来的，又看了多久。
紫菀侧过头，斛律尧果然在身侧俯视她，无心无情的眼神她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让里头盛满她一个人，如今又是冰冷一片，紫菀不忍再看，侧过头闭上眼。
眼泪却顺着眼角落下：“我说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不会相信？”
“你住口！”斛律尧勃然大怒，一掌猛然拍在旁边的小几上，瞬间成为灰烬。
“你不相信，又何必再问，问再多遍，我也只会说，我真的喜欢你。”紫菀闭着眼睛不敢看他的神情，但说出这些，的确是如释重负，这一刻却觉得身体的疼痛已然算不得什么了，更痛苦的是整个心揉搓在一起，痛不欲生。
斛律尧长久的沉默，料定她跑不了，所以他暂时解掉了锁住紫菀的束缚，将人猛然抱坐在他腿上，紫菀被迫跨坐上去，但是整个人早就虚弱不堪，只好扶住他的手臂，他浅灰色的瞳孔里没有欲念，却冷冷地凑近她：“取悦本尊。”
紫菀心都在颤抖，她能接受他的冷漠，但她的高傲不能接受他的折辱，双/修本就是男欢女爱之事，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
紫菀使力推开他，斛律尧当然不会放手，紫菀抬手一巴掌挥向他，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混蛋！”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做不到吗？”斛律尧顶了顶腮帮子，这好像让他更加亢奋了，紫菀看到他眼眸里，涌来的滔天浪潮，同那几日一模一样，她浑身都开始颤抖，下一刻斛律尧却不再允许她挣扎，缚龙索重新束缚住了紫菀的手腕和脚踝。
门口有个端着碗的使者，颤颤巍巍，斛律尧眼神如锋，凌厉的掌风将人掀了出去，碗碎了一地，门也没重重关上。
他俯身下来，捏住她的下颌，一双浅灰色的眸子紧紧锁着她，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分心，他挥手将这个宫殿里的烛火点亮，极其明亮的宫室，亮得紫菀不能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和神情，同样的斛律尧也不能错过她得每一寸呼吸和每一个眼神。
紫菀被迫承受他的冲击，他完全没有顾忌，除了动情的双眸和诚实的身体，紫菀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快乐，而她自己更是痛苦，原来之前他每次都是极其温柔的，她没有呼喊也无法挣扎，只有诚实的身体，顺着他一起共赴浮沉。
就像一个巨大的囚笼将她困住，终于她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魔后……”魔医颤颤巍巍地看向斛律尧，不过三日之间，王对魔后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地斟酌自己的言辞是不是会冒犯王。
“她不过是个发泄的工具，也配做本尊的魔后？”斛律尧坐在高位之上，盯着匍匐在脚下颤颤巍巍地魔医。
后者会意立刻改了口：“她体内的魔果已然侵入大半了，目前没有同化的痕迹，可能再过几日就魂飞魄散只剩躯壳了，另外她体外伤也有些严重，王若想不保留这个容器，再大力些，应该可以摧毁。”
斛律尧眼眸扫向他，魔医心想着，这样说应该没有问题了吧，但是他总觉得上头的人好像更生气了：“你是说，现在唯有心脉之力能救她了？”
“是，但是魔果十分强劲，可怕只有您能救她。”魔医感觉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昨日他回去的时候，衣裳都湿透了，今日看来也不遑多让。
斛律尧冷冷将他遣走，这次他回了宫又亲自给她上药，位置很是私密，这次没有一丝欲念，紫菀睡得很早，面色惨白，唇色微紫，她看起来非常不好，像个即将碎裂的瓷器，只要他轻轻一捏就要碎掉。
眼眸再一次凝视到她心口那个红色的曼珠印记，他抚摸上去，她肌肤的温度很低，像是有致命诱惑一般，他俯身亲吻上去，这些时日的缠绵她的身体早已对此很熟悉，即便她还没有苏醒，斛律尧已经感觉到她的迎接。
“王，属下有事通报。”斛律尧拉过被他翻开的锦被，才朝门口说：“进来。”
他的手指流连过紫菀的面庞。
“据冥界探测，商菀已经死了一年了。”
“还有呢。”斛律尧捏住她的下颌，她还没有醒，看来的确是太累了，不过她这不声不响乖顺在他身边的样子，的确是叫人喜欢得紧。
“三生石上已经没有您的名字了。”
既然不是她，又怎配与他的名字写在一起?
见斛律尧不再说话，使者十分识趣地自己撤下了。
真正的商菀果然死了，那这具身体里又是谁呢？
“拿你如何是好？”斛律尧抚摸着她的面孔，这具躯体里住的魂魄才是她，而这具躯体，却不是她，他甚至从未见过她的模样。
如此大的豪赌，她可是真敢做，没有退路，孤注一掷，很明显她就是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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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斛律尧没有携带魔兵魔将，他孤身直入天宫，从南天门一路打至凌霄宝殿，两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其次迎战的是老熟人，天帝的三皇子，也就是那日见证着他家破人亡的那位，斛律尧招招致命，他压根及不上他，直接被他剔除了神骨，抛下诛神台——
原本还有英勇的天兵天将看他如此残暴的手，完全不敢再动，斛律尧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直奔凌霄殿。
因着这一切毫无提前筹备，神界去魔族的探子也只说斛律尧最近被一个女人搅得混沌消沉，压根没有召集过魔君们商量攻打天界的事情，这让所有人都大意了。
若有几员大将扑上来，斛律尧都留了一条性命，但从三重天打到这第三十三重天，他早已经千疮百孔，他击溃了最后几个抵抗者，援军很快就要到了，所以他推开凌霄殿的门：
“天帝，就因本尊是黑龙，你借天规对本尊全家痛下杀手，你如此昏聩不配为天帝！”斛律尧杀红了眼，直指天帝。
后者原是端坐高台之上的，满头银发，已是苍老之态，他做天帝的时候便是这个年岁面容，此后便再也不曾变过，天帝面色一变，竟然毫不挣扎：“若是本帝身归混沌，这场杀戮是否可以终止，换我三界太平。”
“是。”斛律尧一双眼凝视着自己的仇人。
“好，你拿好天帝诏令，也请你在此诏令上签署好，千年前是本帝一念之私，竟搅合得三界不平，元始天尊陨落，本帝愿偿命已慰天道。”
斛律尧握着剑的手不停的颤抖，突然想起从前父君受刑的时候，一腔正义凛然。
他挥笔在诏令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精疲力尽地松开笔。
“不然你以为为何三十重天总共只有这些人手，一则考验你是否心志坚定，二则是本帝已做好了打算。”
天帝平和的语气响起，而后突然紫色流星落了漫天，而后一条金龙破空而出，身归混沌，这是天帝陨落的迹象，没有人阻拦他，诏令悬于天际，仙魔二界皆知——
此后仙魔二界共享太平，若有违者，天道必诛。
这是集结了天帝和魔王的两个承诺，所以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必招致九十九道天雷，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