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都市小说 > 浮生境 > 若诗篇[9] 杂七杂八的内容
    “小心。”穿着铠甲的小少年将身侧一个差点摔倒的小女孩扶起,轻声叮嘱她。

    对方抬起头冲他一笑,声音软软糯糯:“谢谢哥哥。”

    小女孩虽然穿的是粗布麻衣,但脸上的笑容却干净纯粹得很,丝毫没有因为方才差点摔倒而影响心情。

    少年的耳朵微微发红,他还是不太擅长与不熟之人相处,尤其是姑娘家,虽然对方此时仍是个几岁的小娃娃。

    少年松开轻握女孩胳膊的手,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油纸包,将附着在油纸上的灰尘拍落,递还给她的同时又叮嘱了一句:“跑慢些。”

    “囡囡。”离二人不远的巷口处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大抵是眼睛看不太清,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边扶着墙边往前走。

    “诶,婆婆我在这!”小女孩扯开嗓子应了声,转头对少年道:“哥哥,婆婆在找我,我先走啦。”

    少年点点头,只见女孩小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他挥了挥手,笑得无比灿烂。

    “哥哥,你们一定要打赢这场仗呀!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家!”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叫岑岑,哥哥你要记住我的名字啊,我们还会再见的!”

    见少年笑着应了,岑岑这才彻底走远,扶着她的婆婆从密道永远地离开了这座城。

    那是陆衡下令疏散定北城的第四日。

    只要最后一批百姓安全撤离,城中再无平民,将军交代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劝浮生离开。

    是以岁涯这几日都紧跟浮生身后,二人一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恰好这日他扶了个小姑娘。

    殊不知这一扶,却是替自己下一世扶起了一段姻缘……

    离开定北城不到一个月,岑岑便听说城没了,留下的那些戍边军无一生还。

    她忽然又想起临走前最后见到的那个少年,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只是隐约听见他一直跟着的那名姑娘叫了他一声“岁涯”。

    可是岁是哪个岁,涯是哪个涯?她又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想到这,她愈发难过了起来,一个人蹲在河边哭了一夜……

    其实定北城的最后一面并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见面。

    听说皇城的将军带了兵队来支援边关守护定北城,岑岑从未去过皇城,好奇皇城里出来的人是什么样子,便偷偷溜出城看过。

    她没见到那个传闻中很厉害的将军,却见着了他身边的小跟班。

    少年应当是才练完剑准备回营帐,大抵习武之人感官俱十分敏锐,只一眼他就瞥见了躲在树下朝驻扎营地方向偷瞄的小姑娘,犹豫了片刻,而后提步走了过来。

    藏在树后的岑岑有些摸不准对方心思,正暗自思忖着该以什么理由为自己开脱才不显得刻意,却瞧见他将怀中油纸包着的糕点递给她。

    少年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吃吧。”

    原来他是将她当成了附近无家可归的流民,以为她肚子饿想吃东西才候在这里。

    岑岑接过少年手中的糕点,对方嘱咐了她几句让她早些回去,便转身回了营地。

    看着少年瘦弱却笔直的身影渐渐隐入雾中,那时岑岑心里想的是皇城来的人心可真善,难怪大家总说相由心生。

    只是再善良的人,最终也还是没能得到一个好结局……

    岑岑很久以前就听过浮生境的传闻。

    听说浮生境的主人是位年轻貌美的仙子,虽说脾气不大好,但谁若能得了境主眼缘,便有机会进入境中同境主做交易,无论心中有何愿望皆可实现。

    婆婆过世后,她去过无数次秭归山,却终其一生都不曾找到过浮生境。

    原来她终究不是那个有缘人。

    岑岑是七十岁寿终正寝,一生未嫁,在秭归山下守了五十余年。

    老人们常说,人死后要先行黄泉路,再过奈何桥,一碗孟婆汤饮尽,将前世忘个一干二净,之后才能重新进轮回道,开始新的一生。

    可若真的有来生,她多希望能再见一见那个少年,哪怕只有一面。

    ……

    岑若诗和陆萧然二人将误会说开以后,两个人之间便彻底没了隔阂。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仍有些许新月的残影挂在空中,岑若诗三人起了个大早,回学校将宿舍中的行李全都搬了下来装进后备箱。

    “我先送你们回去,然后……”

    一段机械的铃声响起打断了陆萧然接下来的话,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有些诧异。

    “稍等,我接个电话。”

    几分钟后,陆萧然略带歉意地对着岑若诗道:“我不能先送你们回去了。”

    “医院的电话吗?没事,那你先回医院吧。”岑若诗笑着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早就知道陆萧然一向受院里重视,是个大忙人。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好不容易才见面,结果连一天时间都没凑够呢,就又要分离。

    陆萧然自然看出来了岑若诗是在强颜欢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我又不是不管你了,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们陪我走一趟。”

    见岑若诗一脸疑惑,陆萧然笑着解释:“我们科室的老教授想要见浮生姑娘一面。”

    说完又看着浮生恭谨地问道:“不知浮生姑娘可否抽出时间见上一见?”

    浮生挑了挑眉,在这个世界除了岑若诗一家和陆萧然,她再无其他相识之人,陆萧然口中的老教授如何知道她?

    “教授说他有些旧事想要告诉您,事关中州北祁谢家独子。”

    似是怕浮生不愿答应,陆萧然硬着头皮如实地将老教授的话转述了一遍。

    他从未听说过北祁这个地方,即便是在六年前那场关于前世的梦里,他也只记得自己拼死要守护的国家名曰南桑。

    可无论是北祁还是南桑,史书之中都不曾有过关于他们的记载。

    中州北祁谢家独子,那又是谁?

    为何他光是听见这个称谓心中便十分愤懑,似是在为这个人不平着什么?

    而浮生在听到这句话后也果真如教授所料,应了这场约。

    ……

    陆萧然将浮生带到医院天台东南角。

    她环顾了一眼四周,除了围墙边靠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天台上再无其他人。

    陆萧然恭敬地对着那人喊了一声“莫教授”,后者转过身对他点了点头,陆萧然会意离开了天台。

    莫教授盯着浮生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沈姑娘,好久不见。”

    浮生微微蹙眉,这人居然真的认识自己。

    她也开始打量这个穿着白大褂的教授,待目光扫到他左胸时不禁一愣:“莫军医?”

    前世那些人的面容,浮生已经记不太清了。

    九百年前她尚且没能认出陆允之和岁涯,更遑论她与莫军医分别时他仍正值青壮年,同眼前这个已然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无论如何都联系不起来。

    可这世上会尊称她一声姑娘的人也不过那么寥寥几个,况且老人胸前的铭牌上写着“莫离”,那是莫军医的名讳。

    浮生从不信这世间之事能如此凑巧,若巧合过多那必定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

    “你还记得我?”

    凡人若要轮回必定是要饮忘川水,一饮忘川,前尘尽忘。

    岁涯因梦忆起前生已是难得,何况他想起来的也不过是关于定北城那段模糊的记忆,连他自己的身份都没弄明白,随着时间流逝他便会慢慢全都忘记。

    可莫军医分明不是这种情况,他似乎记得所有事情。

    “姑娘的模样一点都没变,莫离自然记得。”

    故人在他乡重逢,自是喜事一桩,只是姑娘仍是当初十七岁的模样,而他却已经老了,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将死之人。

    “姑娘见过萧然,定然也知道他就是岁涯了。这孩子幼时便对医术感兴趣,如今倒也算是遂了他前生的愿。”

    “莫大哥。”浮生轻声唤了他一句。

    曾经在边关,因着他们那群人都是随性惯了的江湖儿女,不太讲究身份尊卑,莫离又是几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他们便也时常称他一声大哥。

    “姑娘可是想问将军和陆公子是否也在这里?”相识这么些年,姑娘其实是最藏不住心思的,便是这么一对视,他就知道姑娘想问什么。

    “不在,这个世界除了我与岁涯,再无其他故人。”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恢复记忆后,他便想方设法去寻找前世那些伙伴,医院和警局的人脉全都利用了个遍,也只单单寻到了个岁涯。

    而这个世界,甚至连一个同他们相似的人都没有。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天外有天,除了北祁所存在的那个时空,这世上应当还有许许多多类似的其他时空,亦可称之为平行世界。

    这个世界只有他与岁涯,其他人或许是转世重生到另外的世界了。

    果然如此……浮生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期待什么呢?期待神界那些糟老头大发慈悲将他们几人的下落全都告诉自己么?

    “那莫大哥可知祁越是怎么回事?”

    她和吟川离开边关时祁越分明是同莫大哥在一起,那时他还是个乖巧心善的孩子,为何后来跟变了个性子似的,还学会了妖魔两族的术法?

    莫离神色复杂地看着浮生,半晌不语,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当年帝都召令八百里加急,命将军即刻回城,姑娘同将军二人先行,十三皇子执意要去寻你们,某拦不住,又因军令如山,某只好留在边关。”

    “十三皇子离开边关不过半个多月,中州各国便举兵围城,边关危矣。某去信帝都,却得到将军身死的消息……”

    ……

    浮生从医院出来,岑若诗正等在门口,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小跑过去扶着她,目露担忧:“怎么了?”

    “无妨,就是得知了一些……很久以前的旧事,有些难以接受。”

    浮生不欲多言,岑若诗便也不多问。

    浮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该走了”。

    岑若诗以为她是指一起回岑家,刚准备带着她去停车的位置,却被浮生拉住手腕。

    岑若诗不解地回头,浮生却对她笑了笑:“我是说我该回我那个世界了。”

    “这么突然?可是团子还在我家……”

    “团子不是普通的猫,若我回了浮生境,她自然是会跟着一起回去的。”

    团子本就是守境兽,境主回了浮生境,她又如何还能在外徘徊?

    “浮生。”岑若诗双手绕到颈后边取脖子上的挂饰边对浮生道:“我知道我留不住你,这个玉雕项链便给你啦,就当是你送我回来的谢礼。”

    当初浮生提议以玉雕为筹码,岑若诗拒绝了,如今却又主动相赠……

    “当初舍不得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如今雕玉的人就在我身边,若我想要再让他帮我雕一块就是了!”

    这句话是真,也不全真。

    她知道浮生和陆萧然的前世定然有着某种关联。

    浮生说过她不能随便离开浮生境,她和他们又不在同一个时空,此次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期,倒不如把这个玉雕留给浮生做个念想。

    她的心思浮生又岂会不明白?后者伸手接过玉雕握在掌心,学着岑若诗和室友分别那日的做法抱住岑若诗,在她耳畔轻声道别。

    “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拂,岑若诗,你要和陆萧然好好的。”

    话音将落,岑若诗便感觉拥抱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抬头环顾四周,浮生的身影已然不见,所幸此时行人不多,无人注意到这出小插曲。

    而一旁的陆萧然看着在自己眼前消失的少女,脑海中闪过了许多此前不曾看到过的片段……他忽然就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能梦见但却看不清的那三道身影是谁了。

    中州北祁谢家独子谢吟川,北州南桑杨建明之孙陆衡,中州第一女剑客秭归山沈南歌。

    前世今生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只听得他轻声低喃了一句——

    “姑娘……”

    “珍重。”

    ——若诗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