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都市小说 > 侯府真千金和王爷互穿了 > 玉人花 就如“侍儿扶起娇无力”
    ……

    碧空下,小小的一团水蓝缩在横尸遍野的枯原上,清灵得仿佛一眼泉水。

    塞外初秋的风已透骨,小女娃蹲在死人堆里抱着膝盖,偶尔仰起稚嫩的小脸茫然远望。

    周围是无际的血人与黄草,没有树,没有活人,没有避风之所。

    她没哭——至少在他望见她的时候,并没有哭。

    ……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吧,为什么又见到她了呢……

    ……

    “四哥,四哥!”

    “四哥!”

    羽睫轻颤,楚欢猛地睁开双眼,墨玉般清润的眸子透着些茫然。

    紧促呼吸了几口,他胸口的起伏才渐渐平和下来。

    又是那个梦吗?

    已经做过十几次同样的梦了。

    八岁那年的北疆,死人堆里的小女娃……

    “四哥!”瑞王伸手在楚欢眼前晃了晃,“没事吧,醒了吗?”

    楚欢渐渐回过神,墨眸微转,看到瑞王正立在自己床边。

    是了,现在已经是天宁十二年,五弟都长大了,自己这是在昭王府里,梦中的场景早已变得久远,久到自己一度完全忘记了那一幕,直到最近才没来由地突然忆起。

    “四哥!想什么呢,傻啦?”

    瑞王使劲在楚欢眼前招手乱晃,都快戳到楚欢的眼珠子了。

    楚欢抬手把瑞王的爪子拂开,想要撑身坐起,“阿音呢?”

    他的嗓音是惯常的沉冷,已经完全清醒了。

    “没能请动。”

    楚欢浑身沉乏,起身困难,又蹙眉躺了回去,“那明日你不用来蹭饭了。”

    “嘿!见不着阿音姑娘就不管亲弟弟的死活了!”

    “你能饿死?”楚欢睨了瑞王一眼,又疲倦地阖上双眸,“罢了,阿音那边,改日我登门道歉吧。她为我忙前忙后、尽心尽力,我不该疑心她在互穿之事上做手脚,是我不对,让人家小姑娘受委屈了。”

    瑞王在旁听着,颇感慨地挑了挑眉。

    按理说,他的四哥亲王之尊,想要什么都有人巴巴儿地捧到面前。就算是给四哥提鞋,殷勤之人都能从这儿一直排到皇城根去。

    放在靡靡腐朽的前朝,皇子想要谁的项上人头,都只是吩咐一句的工夫而已。

    四哥对阿音姑娘却几乎平等相待,这是当做共患难、共互穿的同袍了?

    “还登门呢?”瑞王叹息,难得有几分正形,“四哥,你毒发了知不知道?不是最初在北疆的那个刚猛剧毒,是一直潜伏着没被发现的另一种毒,慢性的。”

    另一种毒?楚欢闻言看向瑞王,眸若寒星,“你糊弄我,阿音已经到了。”

    府上的医者虽也技高,对于胡邦之毒却毫无头绪,他身边能将状况判断得如此深入的,唯有沈婳音。

    就知道逗弄不到楚欢,瑞王只得投降,“阿音姑娘已给四哥切过脉,亲自回渡兰药肆抓药了。”

    “切过脉了?我一直没有醒过来吗?”

    楚欢自幼习武,警觉性不该如此,怎睡得这样死?

    瑞王知道楚欢在想什么,安慰道:“没关系啊,醒不过来只是毒发所致,等解了毒,四哥又是一条好汉。”

    “阿音姑娘这几天研究古籍,推测四哥体内之毒是入宫遇到龙涎香后才发作了。她说这种胡毒的中原记载叫做玉人花。”

    “叫做什么?”

    楚欢素来淡漠的面上竟神色微变。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前朝后宫搜出来的那种……那种……

    瑞王瞧着楚欢的表情,哪能猜不出楚欢想到了什么,噗嗤乐了出来。

    “楚子孝,”楚欢登时拉下脸,“有什么好笑的?”

    “瑞王殿下笑点太低了。”陆家宰正推门进来送抄完的药方,听不下去屋里的话题走向,“二位殿下真是亲兄弟,听到毒名的反应都是一样的,都以为是春/药。”

    还是陆家宰脸皮耐得住,直接就把二位文雅皇子避讳的名词给说了出来。

    瑞王赶紧找补:“名字是娘了些,但不是那种东西,是西部匈奴古时传下来的一种毒,毒发起来使人软若无骨,就如阴柔女子一般‘侍儿扶起娇无力’,故名玉人花——阿音姑娘说的啊,我过耳不忘,只是转述。”

    楚欢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任何事,他都习惯做出最坏的准备。

    瑞王适时扭头打岔:“哎?阿音姑娘是不是回来了?我好像听见下人打招呼呢。”

    楚欢便猜到这毒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瑞王在屋里照样嬉笑,这毒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瑞王的笑从来不能做为判断事态的依据。这个二百五,肯定是练功时笑穴出了岔子,落到什么境地都不耽误他乐。

    “阿音姑娘。”

    居然真有仆从在卧房外恭敬称呼了一声。

    真是她回来了。

    算起来,这还是大半月以来,楚欢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沈婳音,真真正正的沈婳音,从灵魂到皮囊,从思想到举止,完完全全的沈婳音。

    她今日穿着一身寻常贵女的双层挂里真丝襦裙,渐变的扎染水蓝,从上到下由月白而浓碧,裙裾处的色彩璀璨得仿佛翡翠原石。乌发之间只插了一支细缠绢花,也是蓝绿相融的明粹颜色,与裙摆遥相呼应。颈上简明的红宝石璎珞添上点睛一笔,映得两颊如雪、粉唇嫣然。

    这样的色彩,令楚欢乍然联想到了那个梦。

    荒野枯原上,水蓝色的小小一团……

    瑞王已经递了个眼神,叫先前回避到外间的仆从给阿音姑娘煎茶。

    “都跟四哥说了,玉人花。”

    苹苹留在药肆没有跟着,沈婳音亲自提来竹编药箱,不疾不徐地从里面取出盛药的小陶罐,将汤药倒进银碗里,放到楚欢床边的细窄小几上晾着,举止干练雅畅,与在侯府闲坐时的随性全然不同。

    “殿下根基扎实,外伤恢复得很好,只是又得继续口服汤药了,外敷的药倒是可以渐减剂量。”

    “嗯。”

    楚欢撑起身子倚枕而坐,他还是早饭后和衣躺下的,不成想后来昏沉睡去,这会儿瑞草纹绯色衫的衣带松开,露出身前一片素色中衣,衬得脸色更显出病态的苍白。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沈婳音一进门,他就感到她的熟稔好像不复存在了,在他房中也不似从前那般随意自在了。

    楚欢温声问:“阿音,玉人花是怎么回事?”

    “玉人花集中潜伏在中俞穴,因入宫时受了龙涎香的刺激,有一小部分毒素活跃起来,导致殿下近日神思疲怠、身子倦乏。”

    沈婳音口中公事公办地解释,坦然地拉开楚欢的衣襟,将玉指按在右肩附近的不同穴位上探查。

    她下手向来稳准狠,用楚欢的话来说是“心狠手黑”。楚欢被她摁得穴位酸痛,也只是闭了闭眼,没再像从前那样开玩笑地瞪她。

    “我写的口服方子能帮殿下化解这部分活跃的毒素,但若毒素同时大量冲入经脉活跃起来,药方是压不住的。”

    “毒素压制不住会如何?”

    “只要殿下肯听我的,就不会压制不住。至于如何清理积毒,我会尽快想办法,请殿下安心。燃龙涎香之处,佩龙涎香之人,殿下务必不能再接触了。”

    她语气笃定,灵秀的小脸上隐显超脱年龄的稳重。

    楚欢微微颔首,“记下了。”

    瑞王凑上来咨询,“该不会得刮骨疗伤吧?”

    那可不是人能受得了的罪。

    “不必,毒又不在骨头上。箭尖毒液可能碰到的骨肉,我在拔箭后当场就清理过了,现在的积毒是当时就已经散进血液里的,由于伤处筋脉不通,才淤积下来。”

    沈婳音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瑞王殿下托我制的愈痕药恐怕暂且顾不上,抱歉。”

    瑞王当是什么大事呢,赶紧道:“小事而已,不值一提,当然是四哥的伤重要。再说,四哥也还没被指婚呢,轮不上我,暂时破着相也不会误了终身大事,阿音姑娘就放宽心吧。”

    陆家宰瞅了瑞王一眼。

    这当口居然还有心情想起指婚之事,该说不愧是瑞王吗?

    瑞王知道楚欢还有话要对阿音说,瞥见老陆投来的目光,顺势就拉着人一块出去“透气”了。

    “老陆,我长期不在京城,你说说圣人最近都赐给谁龙涎香了?四哥往后得避着谁呀?”

    房门关紧,瑞王的声音远了,被瑞王指挥进来的仆从不起眼地侍立在墙边。

    室内药香甘涩,一下子静得旷荡。

    沈婳音这才意识到,平素嬉皮笑脸的瑞王竟是个心细的。

    若留她与昭王单独在室内,不大方便。

    她在楚欢面前收敛,正是因为反省过自己在相处中不够心细。

    她曾经只把昭王当做普通的伤患看待,不拘笑闹,以至于对于昭王的疑心都后知后觉。

    直到进了侯府,她才明白自己不该这样松懈于身份之别,京城里多得是庙堂之高,自然与她习惯的江湖之远大大不同。

    这般想着,沈婳音用瓷匙缓缓搅了搅汤药,端起来想恭恭敬敬地递给楚欢。

    楚欢接过药碗,却又放回了小几上。

    “殿下,不喝吗?快凉了。”

    楚欢沉默着起身下床,足上只穿着素白袜,站起来比沈婳音几乎高出一头,窗格的阳光遮在他身上,就把沈婳音整个人挡在了阴影里。

    来自杀场的威势已然融进楚欢的骨血,即使他只是站在那儿,就有无名的压迫卷地而来,沈婳音本能地后撤了一步。

    “怎、怎么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