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燕理觉得柳灿旻有些不太对劲。
他无意间注意到了对方空荡荡的手指。在无名指的位置,那里本该有个羊脂玉做的指环,是他们当初成婚时,燕理亲手给对方戴上的。柳灿旻一直戴着,从未摘过,如今,那无名指的指根部,只剩了一个颜色浅淡的圈。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嘴:“戒指呢?怎么没见你戴了。”
柳灿旻也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他一句:“丢了。”
这不对劲,明明柳灿旻很宝贝那枚戒指,当初他送给对方时,那人高兴了很久,如今怎么云淡风轻地就略过去了?
燕理看着对方,突然想问是故意扔了,还是不小心弄掉了。可他没问出口。毕竟,自两人成婚以来,他似乎从没追究过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倒不如说,他平日里对柳灿旻关心甚少。他从不关心柳灿旻在做些什么,因为柳灿旻会做的无非两件事,要么在帮会打打杂,要么就去哪里勾搭些帅气的男人,满足他总是饥渴的“口腹之欲”。
为何总是饥渴,因为作为正牌夫君的燕理,基本没有满足过对方。但燕理有恃无恐。他知道,无论柳灿旻在外面玩儿的有多花,反正最终都会回到这里,对方最爱的还是自己。
这点小事仿佛扔进湖里的一颗石子,涟漪还未散去,却引出了更大的危机。
提前回家的燕理,撞见了妻子的偷欢现场。
名字叫做鹿无涯的天策弟子,燕理认识,是柳灿旻所在帮会的帮主,也是柳灿旻池塘里的一条鱼。他撞见的画面也并不是多令人难以启齿,不过是柳灿旻坐在对方怀中,靠着男人的肩膀,鹿无涯温柔地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说着话,逗得柳灿旻开怀大笑。
恰是这份容不下第三人的温馨画面,深深地刺痛了燕理,让他彻底忍无可忍。
明明这一个月来,柳灿旻从来没对他这样笑过。
燕理不愿场面闹得难看,只是冷着脸站在卧房门口重重地咳了两声。那二人转过头来,发现燕理站在门口,并未太显惊慌。鹿无涯拍了拍坐在自己身上的柳灿旻,示意他还是给自家夫君点面子。
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
柳灿旻神色坦然,懒洋洋地站起身,斜眼看了看燕理,语气略含讥讽地问道:“回来挺早,还以为你今天也要到深更半夜才回来呢。”
“也”字突然让燕理有些心虚。因为确实如柳灿旻所说,燕理每天很晚才回家,之所以这么晚,根本不是什么公务繁忙,恰恰是因为没什么正经事可做,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闲散,于是整日在房间里摸鱼,写诗作赋,摆弄些琴棋书画。而深夜回家后,和柳灿旻也说不上几句话,就回自己的房间睡养生觉去了。
如果不是今日突然全体放半天假,他思来想去没什么可做的,便径直回了家,也不会撞见这令人难堪的一幕。
鹿无涯嗔怪地扯了扯柳灿旻的衣袖,示意对方少说两句,接着也站起身,附在柳灿旻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冲着燕理微微一点头,直接离开了。
无关人士离场,燕理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气,愤怒地瞪着柳灿旻,咬着牙说道:“柳灿旻,我从未过多干涉你在外面如何,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纵使柳灿旻在外面如何胡闹,却始终维持着表面的体面。这还是第一次,燕理撞见妻子偷人偷到了家里。
“确实,是我太过分了。堂堂燕小将军的妻子,居然在家与别的男人偷情,贱死了。”柳灿旻嘴角挂着笑,倚靠在桌边,偏过脸看着燕理。“反正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婊子,如今又撞了个正着,是个男人都忍不了,那就干脆分开好了。”
预想中的示弱与求饶并没有出现,对方一字一句,语调缓慢,可说出来的话,燕理却突然有些理解不了。
柳灿旻,那个柳灿旻,说要分开吗?燕理只觉得荒唐。
“你疯了吗……分开?你要和我分开?你要去哪里?”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僵硬。“你能去哪里?你表哥们都不要你,这里就是你的家!再说,你,你也没有钱——”
“谁知道呢。”柳灿旻突然开口,打断了燕理的话,站直身体,慢慢逼近了燕理。“我有二十多个情人,鹿无涯和你一样大度,想必养活我们所有人都没问题,或者去西域也说不定,你知道吗,那天我一个人跑商,被三个明教劫镖,劫镖劫到小树林里,翻云覆雨一整个下午。对了,婚戒就是那个时候丢的,他们还说,想带我去西域呢。”
柳灿旻伸出手,张开五指,向燕理展示自己赤裸裸的手掌,解释那枚丢失的婚戒到底去了何处。
“所以,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贱人,多给你丢脸。”柳灿旻声音温柔,长长的睫毛下,目光专注认真。“你很生气吧,所以干脆分开。和离,或者休了我,反正你也从来没有真的爱过我,只不过要损失一些赡养费……”
“你在说什么胡话!”燕理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好笑地看着柳灿旻,“我承认上次朝你发火是我不对可你已经原谅我了不是吗……我不爱你,所以我娶了你?倒打一耙也不是这么算的,你不想承认错误也不必——”
“难道不是吗?”柳灿旻突然抬高音调,声音变得尖锐起来。“燕真理,成婚以来,你只碰过我一次。”
“我那是——”
“而唯一的那一次,我怀孕了你知道吗?”
空气突然凝滞。柳灿旻看着对方震惊的表情,像是得逞一般大笑起来,可那笑声凄惨无比,比哭还要难听。“好好想想,想起来了吗?那天你把我送到医馆,竟然还以为我只是平地摔得。”
对方的话仿佛如晴天霹雳,让燕理手脚冰凉,嘴唇嗫喏着,却说不出话来。
柳灿旻笑得站不住,可那笑容分明是苦涩的。他笑够了,身形疲惫不堪。
“燕真理,我们的孩子没了,我没有找你哭,也没有找你闹,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干涩,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目光呆滞地看着燕理。“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才假装那个孩子从未存在过。我为了你妥协到这份儿上,还不够吗?”
事已至此,燕理终于知道这段时间不对劲的源头到底在哪里。如果说柳灿旻之前一直用渴望怜爱的目光注视着他,最近一段时间,柳灿旻看向他的目光里却只剩失望。
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想退出这段看似名存实亡的关系了。
而这个结论,让燕理很害怕。
夜里燕理躺在床上,反复想起白天柳灿旻说的那些话,那一句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插在心上。他说,成婚半载,燕理你只碰过我一次。
他说,燕理,我们的孩子没了。
安静的夜里,不同的房间,每个人都彻夜未眠。
“休妻和离,我都不会选。”
第二天一早,一向精致的燕理难得地顶着略微肿胀的眼睛,语气不容置喙。
柳灿旻叹了口气,声音也有些喑哑。
“我们这样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吗?你要怎么才肯同意?”
“这话应该我问你。”燕理执着地问道,“你要怎么才肯回心转意,愿意继续留下来。要我搬回来睡?还是要我和、和你做?这样就可以了吗?”
燕理翻来覆去只能想到这两点,谁知话音刚落,柳灿旻的眼神却更加悲伤。
“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柳灿旻问道。
燕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话。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他却不敢说出口。
柳灿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只给你五天的时间,你再好好想想吧。”
“如果这五天,我能够让你回心转意,你就会留下来?”
柳灿旻有些惊讶地看着燕理,他本意是想说五天之后,无论如何他都想结束这段畸形的婚姻,却没想到都到了这份上,燕理竟还能问出这些话来。
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柳灿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
可要用五天的时间让想要斩断情缘的老婆回心转意,说实话,燕理一点思路都没有。眼下他还要出门去工作,本来想叮嘱柳灿旻在家老实待着,等自己回来再说。可刚转身走出两步,燕理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盯着表情疲惫的柳灿旻,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把人一起拉出了家门。
柳灿旻也曾去过燕理办公的地方,次数不多,有几次是找他有事,可每次去,燕理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尤其是在人前,柳灿旻便不再自讨没趣。
这还是对方头一次主动带自己来。两人一起出现时,燕理的同事们也有些惊讶。虽然都不是第一次见柳灿旻了,但今日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怎么看都有故事可说。
燕理紧紧抓着妻子的手,不太情愿的人反而成了柳灿旻。但有外人在,柳灿旻习惯性地顾着燕理的面子,往燕理身边凑了半步,笑着和那些人打了个招呼。
某人觉得十分受用,甚至产生了轻敌之意,认为这次不过是柳灿旻闹了点小脾气,他轻轻松松就能哄好。
他拉着人进了自己平日里办公用的房间,房间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笔墨纸砚,还有好几副挂起来的画,显得有些拥挤。燕理平时没什么正经事做,都是关起门来摸鱼。他给柳灿旻泡了茶,两个人又开始相对无言。
他想和柳灿旻聊聊天,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聊什么。燕理纠结了半天,问了一句他最后悔的话:“你平时和鹿无涯在一起……都做什么?”
柳灿旻仿佛吃到了难吃的东西,表情震惊地看着对方。
“你确定要知道吗?”
燕理当然不想知道。他曾偷偷打听过鹿无涯此人,本以为只是长得帅,合柳灿旻的口味罢了。谁知那人似乎特别有一手,经常带着柳灿旻出去玩,俨然是鱼塘中取悦主人的佼佼者,威胁性极高。
气氛又冷了下来,正在燕理脚趾抠地埋头苦想时,同事及时敲响了门,送来了一年也难得出现一次的公文任务。
燕理获救般开始埋头苦干,却没想到事情十分繁琐,不仅要处理文书,还要来来回回找人沟通。燕理进进出出地跑,每次回来,都能看见柳灿旻手里捧着本书,却始终停在同一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让人提前回去,却又害怕柳灿旻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说不定就会消失不见。
柳灿旻在燕理办公的房间内枯坐了一天,两人之间一句闲聊都没有。到了可以离开的时辰,燕理嗫喏着问柳灿旻是不是很无聊。
除了冷脸和沉默,燕理什么回复都没等到。
追妻之路任重而道远。
入夜又是各自洗漱。等燕理花了一个时辰终于把自己收拾妥当,柳灿旻的房间已经吹了蜡烛。
深更半夜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吱呀声,卧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燕理抱着被子走到床边,看见那张能容纳三个人的大床上,柳灿旻的身子只占了一个角落,孤零零的。
燕理莫名有些心酸,也有些迷茫。他真的弄不懂了,原本是为了爱才疏远,其实却将人伤得更深吗?
他放下被子,躺在柳灿旻身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对方腰间。
有人闭上了眼睛,又有人醒来。
有了头一天决策失误,燕理第二日一早便差人帮自己告了假,决定带柳灿旻去约会。
赏花,游湖,逛街,看戏。风流才子追求窈窕淑女,无非也是这类把戏。
可就连老天都在给燕理使绊子,两人前脚刚出门,滂沱大雨便从天而降,将人困在家中一整天。
约定的第三天,好不容易雨停了,不速之客却又登门,用几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紧急事务把燕理召了回去,直到次日天亮,燕理方才有空抽身回来。
他一夜没睡,强撑着精神,想带柳灿旻出门,却见柳灿旻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脸颊潮红,嘴唇干得起了皮。燕理伸手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吓得他赶紧出门找大夫。
好在没什么大事,大夫说只是吹了风着了凉,加上病人最近神思郁结,养两天就好了。
神思郁结,燕理嘴中苦涩,忙前忙后伺候柳灿旻吃药,自己草草洗漱完,上床窝在柳灿旻身旁。
病中的柳灿旻浑身滚烫,却十分怕冷,感觉有什么凉爽舒适的东西贴了上来,便翻了个身伸手去抱,与来者缠绕在一起。
燕理低头看着自己的长发被对方的手指轻轻扯着,生怕他离开似的,叹了口气,将人拥在怀中,也睡了过去。
柳灿旻昏昏沉沉生着病,起初并没怎么睡好,一直做梦。他梦见了许多以前的事,只不过当事者的面貌在梦中模糊不清,唯一能看清楚脸的,只有燕理。
那张脸那么精致美丽,令无数男女都为之倾倒。想当年,柳灿旻靠着贩卖燕理的动向情报,还小赚过一笔。
这样美丽的人,成为了他的夫君。
纵使他们的婚姻有诸多与情爱无关的元素,可是嫁给燕理,柳灿旻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却没想到婚后只有无尽的疏离。
梦里的燕理,目光冷淡,转身就走,无论他怎么追赶,两人之间的距离如同天堑,遥不可及。柳灿旻在对方身后大声呼喊,你是我的夫君,连你也不愿分我一点爱吗?
梦中的燕理终于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目光哀伤,开口说道:“我只是怕。”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我们可以一起——”
温热的液体猛地溅了一脸,柳灿旻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全是血。燕理的头颅滚到了自己脚边,美丽的面孔毫无生气,失去光彩的漂亮眼眸,死气沉沉地盯着他。
踏错一步,就是深渊。
柳灿旻又何曾不怕呢?无数箭矢从天而降,他抱着那颗头,哭得撕心裂肺,竟生生地哭醒了。睁眼后发现自己在某人怀中,眼泪把对方的衣襟打湿了一大片。
“做噩梦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冰凉的手指替他抹去眼泪,柳灿旻迷茫地抬起头,看见燕理好好的就在面前,竟扑着吻了上去。
燕理张开手把人接住,嘴里咸咸的,全是对方的泪。他温柔地回吻着,谁知,最后主动退开的,是回过神来的柳灿旻。
怀抱空落落的,燕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今天已经是他们约定的第五日,而这第五日,已经过去了一半。
柳灿旻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病倒的,只隐约记得昨天被燕理喂了两次药,喝了一粥,发了一身汗,今天醒来竟是浑身轻松,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他偏头看见燕理还呆愣在床上,眉眼耷拉着,像是委屈的小狗。柳灿旻从柜子里拿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哑着嗓子说:“我去冲洗下就出门。”
“出门?去哪里?你还生着病呢。”燕理的情绪跌宕起伏,心情一拐好几个弯。
“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柳灿旻突然冷笑了下,重新放下衣服。“还是说,你已经决定好了?和离还是休妻?”
燕理噤声,半个时辰后,两人一起出了门。
按着燕理的计划,春日花正好,他们可以先去酒楼吃顿好的,那家酒楼外有颗高大的梨树,花开得正热烈,坐在二楼平台那里,可以一边赏花一边享用美食。
谁知刚一进门,燕理又见到了自己最讨厌的人,鹿无涯。
情敌相见,燕理眼红,表情冷漠地把柳灿旻往自己身边拽,亲昵地搂住妻子的腰。鹿无涯见状却挑唇一笑,态度和善地推荐了几道味道不错的菜。
倒是显得燕理反应过度似的。
燕理有些不高兴,想拉着柳灿旻换一家,柳灿旻没动,表情淡淡地说道:“我饿了,就在这吃吧。”
看着店小二递上的菜牌子,燕理本想小心眼地避开鹿无涯推荐的那几道菜,可看着柳灿旻兴致缺缺的表情,燕理还是点了。
毕竟鹿无涯看起来就很会哄人,他推荐的总没有问题吧。可是……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萝卜,鹿无涯不知道吗?”燕理问的时候还有点小得意,心想着鹿无涯也不过如此嘛,连柳灿旻不吃的东西都没打听清楚就乱推荐。
柳灿旻闻言倒茶水的动作停顿了下,简简单单应了一声。鹿无涯那时候开口,他便知道对方在诓燕理,里头有两道菜味道虽然好,但确实有柳灿旻不吃的东西。
他想着反正燕理和鹿无涯不对付,定不会点那几道菜,没想到燕理不仅准备点,甚至还记得他不吃的东西。
大概是风寒还没完全好,思前想后考虑得多了,柳灿旻又开始觉得头疼,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燕理摸不准对方的心思,又逞强想装懂,不肯开口问,一顿饭,满桌菜,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吃了饭,看了花,燕理又问柳灿旻要不要去游湖划船。柳灿旻今天一直懒洋洋的,燕理说什么他也不反驳,全都应下,可燕理反而更忐忑不安。
越是不安,越是在意,燕理总是下意识去确认柳灿旻还在手边,却发现自己每次看他,对方都像是刚刚移开目光一样。
燕理想问你是不是也在看我,还想问如果真的分开了,你是不是也会舍不得。可他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胆小鬼。
不,他一直都是个胆小鬼,所以才冷落了他,伤害了他,彻底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湖边游人摩肩擦踵,有不少卖小吃的摊贩。柳灿旻突然脚步一顿,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坐在茶馆中的三名明教弟子身上。
“我想吃桂花汤圆。”柳灿旻突然开口,对燕理说道,“你去帮我买来吧。”
走了这么久,只有街道入口处有一家卖汤圆的,往来得有一盏茶的功夫。燕理没多想,柳灿旻还愿意提要求,他当然是高兴的,便将柳灿旻安顿在湖边的凉亭里,自己兴冲冲地转身去买。
望着燕理的背影消失在往来人群中,柳灿旻叹了口气,抬脚向那紧紧盯着自己的明教弟子走去。
糖水摊子坐满了人,本不提供外带,燕理出手阔绰,额外给了钱买了店家的碗,小心翼翼端着一碗桂花汤圆往回走,可回到凉亭中,却不见柳灿旻的身影。
燕理顿时慌了神,高声呼喊柳灿旻的名字,引得游人侧目围观。他突然看见不远处茶馆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围还有另外三个男人,当即急火攻心,气冲冲地往那边走,和同样没看路的小乞丐撞在了一起。
眼瞅着滚烫的甜汤要往对方身上泼去,燕理手腕一转,整碗汤圆便扣在了自己身上,软糯的的白汤圆狼狈地粘在身上,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里,沾满了尘土。
一向精致的燕理,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却顾不得别人探寻的目光,拨开人群,走到那几人旁边。
“柳灿旻!”燕理开口唤对方。
柳灿旻回过头,看见燕理身上大片的污渍,愣了下。
皮肤黝黑的西域男人笑出声来,开口问道:“这就是你那夫君?看着弱不禁风的,真狼狈。你就喜欢这样的?”
燕理脸上挂不住,表情十分难看,心中有了盘算,这三个明教弟子,难不成是柳灿旻那天所说的——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明教弟子见燕理动了怒气,摊手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燕理动武,接着拍了下柳灿旻的肩膀,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说完,三人就离开了,留下情绪低落的燕理和一言不发的柳灿旻。
燕理搓着因糖水而变得黏糊糊的手指,声音干涩地说:“我以为你不见了,到处找你,撞到了人……”
燕理说不下去了,他从没有过这么丢人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摆,等待最后的处决。
或许柳灿旻离开他真的能过得更开心。
燕理的双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侧微微发抖,被走上前来的柳灿旻轻轻握住。
“我们回家吧。”
两人立场互换,这一次,轮到柳灿旻把脏兮兮的小狗领回了家。
浴盆里兑了热水,放了燕理平日里爱用的香料精油。燕理有些忸怩地脱掉脏衣服,缩进了浴盆里,还在难过地想,这该不会是最后一次吧。
虽然好像也是柳灿旻第一次伺候他洗澡。
燕理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其实可以表现得更好点的,夜里还有烟花呢,这下也看不成了——等等,这是什么?
他猛地抓住了柳灿旻从后头绕过来的,正准备帮他擦洗身体的手,左手的无名指上,正是丢了的那枚玉指环。
燕理一激动,忍不住抬起身子,将坐在盆边的柳灿旻一把抱进水里。
失去平衡的柳灿旻下意识抱住了燕理结实的肩膀,稳住身子,燕理情难自持地揽住柳灿旻的腰,仰头吻了上去。
虽然话还没说清楚,可这个一气呵成的吻让两个人都有些悸动。燕理伸手欲挑开柳灿旻已经打湿了的衣衫,柳灿旻觉得有什么东西顶住了自己的小腹,强撑着神智退开些许。
“我还没原谅你呢,别动手动脚的。”柳灿旻故意木着脸,可身体却诚实地往燕理身上贴了贴,寻找爱人的体温。“你不怕这次又怀上了?”
“但是你原谅我了。”燕理得意洋洋地笑着,“因为你终于发现我并不是不爱你,我只是个笨蛋罢了,一个因为找不见你就害怕到发疯的笨蛋。”
燕理摸了摸柳灿旻的脸,接着说道:“我确实是个笨蛋,明知不管选择哪种方式,都可能会伤害到你。怎么样,你要和我这个笨蛋一起,承受未来可能发生的所有事吗?”
柳灿旻垂下眼,纤长圆润的手指轻轻划过燕理形状优美的肌肉,他心里又何尝不怕,怕有一天,无眼刀枪会划破这片皮肤,捅穿燕理的心脏。
只是想想,柳灿旻都觉得害怕。
如果这都不算是爱的话。
他们都是同样笨拙的人啊。
晚风拂面,明月高悬,屋内传来暧昧欢好声音,代替了柳灿旻的回答。重归于好的情事令两人都十分激动,湿哒哒的衣服搭在盆边,柳灿旻大张着腿,承受着燕理情难自持的爱意,余光无意间瞄见手指上的戒指。
戒指拿回来可不容易,过几日,还得去赴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