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移溿累得睡着了,在听两个大人谈话时,听着听着,一个倒栽葱的姿势就往床边摔,阿麻吕及时拉住他,才没让他磕到床沿。以他的年纪来说,今天体力和精力的消耗确实太大了。
阿麻吕把他放到屋内的摇椅上,再给他盖上薄毯。
老人躺在床上,侧头看着他的动作,说:“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知道了改日才好登门拜谢啊。”
“在下名为阿麻吕,是个东瀛人,前辈直接叫我阿麻吕就行。道谢就不必了,您是万花客卿,刘师弟是万花弟子,我自然不能对你们二位的困难视若无睹。”阿麻吕说。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可是救了我的命,我刘懿安很少欠谁的人情,”老人沉吟道,“而且你还这么照顾移溿,这并非你的义务,我是一定要报答你的。”
“在江湖上,即便师出同门,见死不救和互相残杀也很常见。”老人叹了口气,其中都是沧桑和遗憾的意味。
阿麻吕想了一会,才回答他:“我初来大唐不久就入了万花,所以中原江湖上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
“不过,我有一个师兄,他说他对我有‘义不容辞的责任’,”阿麻吕笑了一声,是发自他内心的笑声,“就目前看来,他还没有违背这句话,确实是在尽心地照顾和指导我。”
阿麻吕一面找了个垫子坐下打坐——他得恢复自己的内力,一面说着自己的想法。
“他是个有点烦人的家伙,但我很敬佩他,也想超过他,可惜现在我无论哪方面都还比不过他,只能照着他走过的正确的路子走。因此,只要他不违背他说过的话,我便会学着他,跟他一起照顾谷中的后辈。”
“这样啊……”老人若有所思。
“小兄弟,不知道我是否能再请你帮我个忙?”他问阿麻吕。
“前辈请说。”阿麻吕说。
“我想麻烦你帮我物色可以照顾移溿的人选,问问对方愿不愿意收移溿作义子或义弟。”
“我今年都八十二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要是哪天我突然走了,移溿这孩子没人照顾可怎么办,”老人忧心忡忡地说。
阿麻吕愣了一下,回忆起之前裴元给他解说过的万花的拜师制度和收徒制度,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得上了。
“万花弟子可以拜同门中有才有德者为师,我可以为刘师弟找一位尽责的师父照顾他,您不必过于忧心,”他劝慰对方道,“我那师兄亦一直关注着谷中像刘师弟一样需要人照顾的小孩。”
“只是……在现阶段,刘师弟是十分依赖您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您的陪伴。所以您也得尽尽力,再多活个二三十年,等他长大才好。”
“呵呵,七十已是古来稀,我都八十二了,再活个二三十年,岂不是成了老树精?”刘懿安被逗笑了,“想要活那么久可不容易,得看本事啊。”
“不过……为了移溿,我会尽力而为的。”刘懿安悠悠地阖上眼皮,他现在仍很虚弱。
待老人安稳地睡下,阿麻吕收起打坐的姿势,走出木屋外透气,发觉此时已近黄昏,而那匹头上长角的奇马还在外面等着,它淡金色的鬃毛被夕晖映照得朦胧温暖,发着银辉的长角也不再冰冷锋利。
见他出来,名为雪云的马便眯着眼看他。
阿麻吕突然感觉到了心虚。之前忙着救人,完全把它的存在抛之脑后。
考虑到它脾性与人相差无几,这会儿它应该很生气吧?
“抱歉,让你久等了,雪云”他学着葛晚星,用对人的态度对这匹马,“现在已经没事了。”
“多亏了你,人才能救回来,真是非常感谢你。”他对雪云露出一个笑脸。
“你可以回去了。”阿麻吕伸手想去摸它那看起来就触感极好的皮毛,却被它偏开头,一脸嫌弃地躲开。
是的,阿麻吕从它的表情里看出了嫌弃的意思。
“……”算了,虽然有点遗憾,但它不乐意就算了,阿麻吕想,之前葛晚星说它有洁癖,或许就是指它不喜欢被葛晚星之外的人抚摸吧。
阿麻吕收回自己的手,与它告别道:“后会有期,雪云。”
若它真的善于藏匿,离群索居,以后怕是很难撞见它了,想到这里,阿麻吕眼中难免流露出一丝不舍。
只是这样梦幻美丽的生物,终究还是不宜与人群待在一起。
雪云听到他的话,头微微点了一下,算是回应。
而后这匹头上长着银角,或许是神话中的?疏,或许是别的什么的生物,转身奔跑起来,速度一如来时,很快消失在桃花林里。
阿麻吕回到木屋里,见刘移溿迷迷糊糊地从椅子上下来,进了厨房,就开始在灶台边忙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刘移溿好像才六岁?看着六岁的刘移溿做杂务的样子,阿麻吕不禁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好像是把他住的那整座城闹得鸡飞狗跳?
出于某种人比人不如人的羞惭心理,阿麻吕想,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都来这儿救人了,总不好让这一老一小饿出毛病来。
于是他便让刘移溿出去玩,自己接下了这活。
卧床修养的老人要吃简单清淡的事物,刘移溿年纪小吃不了多少,而阿麻吕则是没什么胃口——他越累的时候越是对吃的不感兴趣。所以三个人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刘移溿的祖父还在睡觉,阿麻吕便将给老人做的饭食留了出来。他让刘移溿先吃,这孩子也是累了一天,端起碗就吭哧吭哧地大口吃起来。阿麻吕被他的好胃口感染到,本想早早搁下的筷子就多用了几次,细嚼慢咽地陪着他吃完。
吃完饭后阿麻吕本想就此告辞,却见刘移溿跑进另一个房间里,再跑出来时两手合拢,似乎是包着什么东西。
刘移溿将合拢的双手努力举到阿麻吕眼前,然后移开离开覆在上面的一只手。
“阿麻吕师兄,这个送你。”
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处,放着一颗圆润光滑,色泽瑰丽,流光溢彩的红珠,大小近似鹌鹑蛋,现下被昏黄的烛光染上一层薄薄的暖橙色,显得很可爱。
刘移溿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阿麻吕,显然是希望对方能收下这个谢礼。
“谢谢师弟的礼物,”阿麻吕笑着从他掌心拿起那颗红珠。
阿麻吕本以为这是玛瑙或者其他宝石,打算看一下就把这贵重物品还给他。但当他拿起红珠时,才发觉这东西似乎不是宝石类的材质——太轻了,比木珠还要轻许多。
“……这是?”阿麻吕疑惑地问。
“是一颗果子哇,”见阿麻吕没猜出来,刘移溿很开心地笑了,“它是我去年见到的最好看的果子。”
“那天我没舍得吃,爷爷知道以后就帮我处理了一下。现在它摔不扁,也不会被水浸坏、被火烧掉,是一颗很厉害的珠子!”
从这童言童语中,阿麻吕听出了事情的关键——刘前辈应该是用特殊的防腐方法,给这颗果子作了处理。也就是说,这玩意即使不贵重,也还是挺稀奇的。阿麻吕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防腐技术,更没见过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地给一颗果子作防腐处理。
“那这个可是宝物啊,送给我真的不要紧吗?”他笑着对刘移溿说,“还是你来保管它吧。”
刘移溿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像个小大人般推拒道:“不行不行!这个说送给师兄,就是送了,我不能拿回来。”
“而且,我的宝物还有很多呢!”这小孩自豪地向他炫耀,“如果师兄不喜欢这个,可以看看别的,挑喜欢的拿走。”
他指着厨房旁边的小房间,眼睛闪闪发亮:“我的宝物都在那儿。”
阿麻吕并不想要报酬,但他对这小孩的收藏起了几分兴趣。反正这里也不会有人嘲笑他这种童心未泯的行为,他便心安理得地跟着刘移溿进了厨房旁边的杂物间。
说这里是杂物间,是因为这里面堆着的东西,乍一眼看上去,全都是该扔掉的杂物。
他刚踏进去就踢到一块硬物,拾起发现是石头,但这里怎么会有石头?把它翻转过来,才发现这是块矿石。在石块的底面,刚才他视线的死角处,密集地排列着晶莹剔透的紫色晶体,像石榴的果肉般讨人喜爱。
“这里还有别的颜色!”刘移溿从木架上拿下另几块矿石给他看。
阿麻吕扫过他手上和架子上的矿石,其实他对这些颜色各异亮闪闪的宝石类毫无兴趣,于是他笑着向刘移溿夸奖了这些矿石很好看后,就把视线放在了其他东西上面。
其他“收藏”在阿麻吕眼里更有吸引力。架子上有几个花瓶,里面杂乱无章地插着许多种阿麻吕从未见过的花,应该都被刘懿安作了防腐处理,制成标本,才能在这杂物间里保持着盛开时的娇艳欲滴。
阿麻吕一一取下那几个花瓶,按自己的审美将里面花重新插了一遍。他的插花技术并没有多好,但经他一番作为后,这些美丽的花总算是主次分明,错落有致,而不是被摆得像束杂草。刘移溿为这几瓶花的变化发出小小的惊呼声,从中拿走一瓶他认为最好看的插花,蹬着小短腿跑出杂物间,说是要把它摆在他祖父的床边。
阿麻吕再次往架子上看去,那上面还放着许多少见的小玩意儿——鸟型的陶瓷哨子,关节精细可活动的人偶娃娃,看起来就很费脑子的连环锁,由某种动物的骨头制作的蹴鞠,坐在秋千摆件上摇荡着,同时其本身也在摇晃的不倒翁,还有刻着动物头部图像的或白或绿的圆形棋子,外加一张垫在一叠黑布上的棋盘,它应该是和棋子配套的,可惜以阿麻吕的视角看不清棋盘表面的划分。
刘移溿这孩子的玩具可真够丰富的,饶是童年时过得很恣意的阿麻吕,现在也难免发出了这般感慨,看来刘前辈是真的宠这孩子。
他对那套奇怪的棋感兴趣,伸手取下棋盘时,察觉底下的那叠黑布,似乎是一身衣服。他拿下来一看,发现是一身制式奇特的衣服,而且很眼熟。
这不是商丹那身衣服吗?
“啊,”回到此处的刘移溿张着嘴,指着衣服说,“这是商师姐给我的。”
“昨天我看见商师姐要烧东西,有顶帽子就被烧了,我问她能不能把这衣服给我,商师姐说想要就拿走,所以我就……”刘移溿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年纪小,但也知道男子——他认为六岁的自己也是男子,拿女子的衣服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
“我,我只是觉得,这身衣服很好看,真的很好看,被烧掉太可惜了,就想把它留下来而已。而且师姐真的说了把它们给我。”他颇为窘迫地解释道,怕阿麻吕误会他偷盗他人之物。
“原来如此。”阿麻吕点头表示知道了,还给了刘移溿一个温和的笑容安抚他。
这孩子的收集癖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应该是商丹为什么要烧掉衣服。不过阿麻吕觉得没必要细想这件事——商丹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不容他人置喙,自己何必去触她霉头。
阿麻吕向刘移溿询问木架上的棋子怎么玩,刘移溿便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如数家珍般向他介绍起来。刘移溿说他的棋叫“百兽棋”,是他祖父做给他玩的。这“百兽棋”的规则大体是,雕刻着不同野兽头像的棋子有不同的行走路线,且各自之间有特定的克制关系,棋盘则是按照丛林划分的,有可以隐藏保护棋子的隐蔽区,强制两个棋子一对一残杀的捕食区,可增加棋子步数的迁徙区……
听刘移溿讲解完后,阿麻吕手痒难耐,就和刘移溿下了一局百兽棋——还挺好玩的。
下棋时,阿麻吕注意到,在这杂物间的墙壁角落处,堆放着好几摞东西,被长布遮着,不知道是些什么。
“那是爷爷爱看的报,是爷爷的收藏,”下完棋后,刘移溿回答了他的问题,“上面有好多字,看太久后眼都花了。”
“好像是叫做……嗯……”刘移溿苦思冥想,“银——隐,隐元密报?”
阿麻吕翘起嘴角。
这可真巧啊。
……
“叩叩”一炷香之后,木屋的门被敲响。
阿麻吕正好把刘懿安收藏的隐元密报看完——他自小看书就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只是他此前未曾遇到过需要抓紧时间大量文字的情况,因而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幸好我还算有本事,才能把这些报都看完”的想法。
“叩叩叩叩——”阿麻吕将报叠回去,此时敲门声更急了。
刘懿安仍在卧床休息,刘移溿则趴在阿麻吕身边,困得眼睛半合,
阿麻吕摸摸刘移溿的头,起身去把门打开。
“刘爷爷,移溿——我来看你们了——”门才开了一条缝,来人就裹挟着夜风直接挤了进来。
来人身材娇小,似是半大少年,声音却可听出是婉转清脆的少女音色,且那张脸对阿麻吕来说并不陌生。
“陈师妹?”
“阿麻吕师兄?”
来人是星奕门下的陈小妹,讶然地看着阿麻吕:“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她往后退一步,再抓着另一人的胳臂进门:“你也进来看看,我可不是眼花了吧?”
被她抓进来的人是书墨门下的张空,对上阿麻吕戏谑的眼神,他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师兄好,我怕晚上陈师妹回家路上不安全,就来送她。”
“我懂,我懂。”阿麻吕含笑说。
“师兄你怎么来刘前辈家了?”陈小妹问。
阿麻吕便将他来救人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陈小妹沉思道,“刘爷爷这事确实麻烦……”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睛亮起来:“等等,这事交给我不就好了。”
“我家离刘爷爷家最近,山路虽说又远又绕,但我明日去找苏师弟领匹马就行了,”陈小妹对阿麻吕说,“领了马以后,我可以给刘爷爷带药,每天来看他三次亦无不可。”
张空也认真地说:“照顾帮扶之事还是邻里来做更方便,阿麻吕师兄你就让陈师妹来做吧,我也会来帮忙。我的医术虽没有师兄高明,不过为病人做检查和护理还是不会出差错的。书墨这边最近也没什么要忙的,我可以来为刘前辈做检查。”
“而且同门比试就要开始了,师兄恐怕难以两头兼顾。”
阿麻吕知道他们说的有理,便同意下来:“如此,看护刘前辈之事就交给你们二位了。不过刘前辈的病有些特殊,明日我会再来此处,告诉你们该如何照顾刘前辈。”
二人点头应是。
这时刘移溿终于战胜了困意,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走出来,向陈、张二人问好:“陈姐姐,张大哥好。”
陈小妹见到他,啊了一声,转头对张空说:“差点把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忘了,张师兄,你拿出来吧。”
张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油纸包,递给刘移溿:“收好。”
从油纸包上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刘移溿鼻翼微动,嗅了几下后,便把它拆开来。里面是五块卖相极好的点心,有的做成了兔子形状,有的做成了花朵形状。
刘移溿惊喜地欢呼起来:“哇,好看。”然后就托着油纸包噔噔噔往屋里跑去。
阿麻吕不确定他是要吃掉那些点心,还是要把它们“保存”下来。
“你们倒是有心了,”阿麻吕对陈、张二人说,“有你们在,我就不必担心这孩子的情况了。”
“啊,不是,那点心不是我们做的。”意识到阿麻吕误会了,陈小妹连忙解释。
“今晚三星望月那边的饭菜,是由子虚道长掌勺。他厨艺很好,大伙今晚吃得很尽兴。这点心也是子虚道长特地做来给谷中的小孩子,因为今晚刘师弟没来,我就帮他带过来了。”
“说起来,今晚阿麻吕师兄你也没出席,裴师兄找你找了许久。”张空说。
阿麻吕这才想起来,今天他跟着刘移溿走了后,忘记找人带话给裴元,因而在裴元眼里,今天他算是“失联”了吧?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阿麻吕对二人说,“若是此处有什么情况,烦请二位及时通知我。”
刘移溿这时跑回来,听到阿麻吕的话,焦急又不舍地问:“师兄你要走了吗?可是你都没说,你喜欢什么东西啊?”
“我收到谢礼了。”
阿麻吕朝刘移溿伸出右手,那颗红果子正在他掌心处。
“这个就很好。”他笑着说。
……
阿麻吕回到三星望月时,明月正高悬,四下已无人,他本想直接离开,却还是慢慢走完盘虬梯,登上了第三峰。
尽管松影深深,花影重重,阿麻吕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道人影——伫立在药王阁门前,靠着白玉阑干的人,不是裴元是谁?
“师兄为何在此处苦等?若我直接回落星湖去了,你岂不是要吹一晚上的风?”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三星望月的空寂。
“是吗?”光影明灭,裴元的脸庞终是被月光照亮,那副明亮的笑容直直地映向来人。
“那师弟你为何不是直接回落星湖,而是上来此处?”
阿麻吕挑眉道:“只是觉得这样更像你的作风。”
“我是什么作风?”裴元问。
“想要钓鱼,还偏要鱼儿愿者上钩的无聊作风。”阿麻吕答道。
裴元忍不住哈哈大笑。
“能钓到师弟这般可爱的鱼,我在这儿吹一晚上的风也算值了。”
阿麻吕懒得和他杠,直截了当地问:“师兄你在这等我有什么事?”
“总不会是让我和你一起吹风吧?”阿麻吕盯着裴元,若这家伙说是,他就直接转头走人。
“我怎敢呢。”裴元赔笑道。
他弯下腰身,提起一个食盒——这东西方才都在阴影之中,所以阿麻吕没注意到。
裴元从食盒中端出一叠点心和一瓶酒,递到阿麻吕眼前。
“子虚道长手艺超绝,因而今晚大伙都吃得急狠,我没办法虎口夺食。只保下了这点东西,还请师弟笑纳。”
裴元省去了自己“虎口夺食”失败的情景,不过阿麻吕可以想象出大致的经过。现下万花谷中还没有专门的厨子,平日里都是哪些人有空就哪些人去煮饭,所以谷中的饭菜水平忽上忽下,只能保证不至于太糟蹋食物。今日突然有个厨艺超绝的子虚道长大秀身手,想想也能知道那些同门会多么如狼似虎了。
阿麻吕本想说自己吃过了,但或许是此时月色正好,又或许是裴元的好意抵消掉了晚风的冰凉,使这晚风多了几分舒适,竟令他有了些胃口,从裴元手中接过了点心和酒。
阿麻吕将碟子搁在阑干上,手拿着酒嘬了一口——是他喜欢的口味,又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也是他喜欢的口味。
“给你,谢礼。”阿麻吕伸了只拳头过去,裴元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
裴元看着阿麻吕放在自己掌心处的东西——圆滚滚,红彤彤的。
裴元拈起它举在雪白透亮的月光前。
“宝石?木头?都不是……好像是颗果子。”
“猜对了。”阿麻吕有点郁闷地肯定了裴元的猜测。就没有什么把戏能骗到这家伙吗?
“能吃吗?”裴元说着,却又低头嗅了一下果子的味道,“看来不能吃。”
阿麻吕幽幽地说:“倒也不是不能吃,只要师兄相信师弟我的医术。”
裴元笑道:“这是师弟第一次送我东西,我得把它天长地久地存起来才好,怎么能吃掉?”
“那你可得保存好,”阿麻吕又饮了一口酒,“若是弄丢了,我不会哭,但谷中的小孩怕是会哭——到那时你得去哄。”
“?”裴元疑惑了,“这和谷里的小孩有什么关系?”
“不说,师兄你猜吧,”阿麻吕轻笑一声,“你不是总能猜对吗?”
……
裴元和阿麻吕躺在各自的床铺上,准备休息。
两架床边各有一台屏风阻隔起通道,阿麻吕躺在床上,转头看着自己床边的屏风,仿佛能透过屏风看到对面那个惹人烦,却又不是很烦的家伙。
大约是那酒起了作用,醉意上了头,阿麻吕突然起了玩心,探出身子,伸手敲了一下屏风。
“叩叩”的响声在夜里尤显突兀。
“咳哼,老头子啊,睡了吗?”阿麻吕压着嗓子,扮出苍老无力的腔调。
又自顾自地接上一句:“怎么没声儿啊,老头子?出事了?”
对面传来一阵闷笑的声音。
“我好着呢,小老头。”
裴元接下了对方一时兴起的幼稚玩闹,声音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而且他学老人的声音比阿麻吕像多了。
“咱们这个年纪,能睡一觉是一觉,我在这陪你呢,早点歇息吧。”
“嗯,说得对。”阿麻吕应了一句,便顺着浓浓睡意,陷入梦境中去了。
他们谁都没想到,一时的戏言,会幸运地成为了关于终生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