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考核·其十>
裴元一边听江饮雪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察验从游骖风身上得来的药丸,确认无毒后,他以内力将其中一颗药丸碾成齑粉,再把粉末化入体内。之后他念出一串药材的名称,让身边的阿麻吕也一一记下。
裴元念出来的药材可组成一帖解毒清血的药方,看来那些药丸还真是蛇毒的解药?那么,顺藤摸瓜,找到游骖风从谁身上偷来这些药丸,谁就是入侵者了?阿麻吕却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烦请师妹放了他,解开他的穴道,我有些事要问。”裴元对江饮雪说。
“嗯。”江饮雪应道。她以两指为剑,对着游骖风上身诸多穴道戳了一通,戳得他身板抖如筛糠,令旁人都觉得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游骖风才完全恢复了五感,待双眼能看清后,他立刻大喊大叫:“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而裴元就站在他面前,他便求救般扑过去:“呜呜呜呜呜是裴师兄吗裴师兄救命啊……!刚刚有人想害我呜呜呜呜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天机阁见过的呜呜呜呜呜……”
裴元早有预料,摁着游骖风的肩膀让他冷静冷静,阿麻吕则默默后退远离了一些。
“之前不知谁人偷袭的我,封了我的穴道,搞得我看不见听不见喊不出话也使不出武功,我好害怕呜呜呜呜呜呜——”游骖风极度委屈地和裴元哭诉。
“是我。”旁边的江饮雪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
游骖风这才注意到在场的江饮雪,并且认出了她——差点被他偷走东西的人。游骖风视觉刚恢复,看什么都觉珍贵,难免觉得眼前之人冰肌玉骨、眉目绮丽,跟个仙女一般,再多的愤懑也难以爆发出来了。
“这位师姐……?”游骖风哽咽了一下,“请问……是因为我想偷你东西,你才对我下手这么狠吗。”
“并非如此,”游骖风表现出来的模样过于凄惨,令江饮雪尴尬起来,“是我出手不知轻重。”她低下头,神情软化不少,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不住了。”
“噢噢,没事没事,下、下次轻一点就好了……”游骖风如此说,甚至还傻笑了几声,先前的委屈害怕都不知哪去了。
见游骖风情绪稳定了,裴元对阿麻吕使了个眼色,开始对游骖风问话了。
“游师弟,你确实不应该怪江师妹,她虽下手重了些,却也是职责所在。她在参加考核的同时,也负责监管其他人,有及时制止违规行为的责任。”
“游师弟,你应该知晓,规则里有不得夺走他人的印章这一条吧?你偷走别人的袋子,别人没了印章,也没了搜集到的点数,考核该如何进行下去?”
“……”
面对这番追问,游骖风全然沉默,面色煞白,手脚微颤。
下一刻,他身形一闪——竟是想施展轻功当场逃走。
没等江饮雪的剑出鞘,阿麻吕就如同鬼魅一般,在游骖风逃走的路线上截住他,把他揪了回来。
游骖风大受打击——他还是第一次在逃跑时被人逮住。他颓然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手痒想看看自己的能力有没有退步,没有其他想法……我是想偷到二十个章给自己盖了点数以后再一个个还回去的,呜呜呜呜裴师兄呜呜不要把我赶出万花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呜呜呜我离开万花、要是被、被以前的师父找到,他肯定会杀了我的呜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阿麻吕这下对这聒噪之人来了兴趣:“你以前的师父要杀你?为什么,你做了什么?”
游骖风抬眼看了阿麻吕,知道自己逃不掉,又害怕得垂下头,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他的经历。
据游骖风所说,他以前的师父也是个神偷,曾给他布置了一项任务,完成以后他就能出师。任务要求他要从师父家里找出一件至宝,一块价值连城的古玉,那至宝虽然被藏得极为隐蔽,甚至还有一层又一层的险恶陷阱环绕,但对于游骖风来说,要偷到它依旧很容易。
因此偷到任务目标以后,游骖风并不满足,决定再偷点别的,让他师父吓一跳。
最终他在师父卧房底下的地下室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匣子。在上交古玉时,他得意洋洋地将那个匣子也拿了出来:“古玉珍贵,可被师父藏起来的这个匣子,是不是更珍贵呢?”
他师父瞬间变了脸色,骂道:“停手!大胆孽徒!”而游骖风的师娘则抢先一步,拿过了那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叠放在一起的信件。底下的信件早已泛黄,纸页剥落,最上面的几封信件却雪白干净,一看便知是近来所写。而信件上署名的双方,一个是游骖风的师父,另一个却是叫“琬娘”的人。
之后便是鸡飞狗跳的场面了,师娘勘破师父与故人旧情复燃,愤而写下休书离家出走,并且很快转头他人怀抱,与师父断得那叫一个一干二净。师父悔不当初,怎么挽回都于事无补,便将满腔怒火发泄在那罪魁祸首——找出匣子的游骖风身上,直接将人逐出了师门,还扬言再见到就会杀了他。
裴元、阿麻吕、江饮雪三人听完他的故事,俱是无语。
大概,所谓的神偷,就是极致的手贱吧。
“你偷了匣子以后,没有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吗?”江饮雪问,“怎的就直接交出来了。”
游骖风正言道:“我只是享受偷东西的过程,没兴趣打探别人的私事,我很尊重我师父的!”
“所以你连自己偷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拿出来?活该被你师父追杀。”见他还好意思拿腔作势,阿麻吕不留情面地揭他伤疤。
“我不敢了……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游骖风哭丧着脸,“我会洗心革面的呜呜呜呜……”
裴元安慰道:“别担心,游师弟,我们不会赶你走的,只是你这次考核的成绩不能算数了,你须自行离场,退出考核。”
“啊?真的吗?”游骖风如蒙大赦,瞬间止住了眼泪,“谢谢裴师兄——”
“不过,请游师弟你如实相告,你都偷了哪些人的袋子?”裴元说,“为了不影响他们的考核,我会将他们的失窃之物归还回去。”
“好的好的,谢谢裴师兄!”游骖风点头如捣蒜,“考核结束后我会再向他们道歉的,现在就算了,我怕他们打我……哈哈。”
被游骖风偷了袋子的有六人,游骖风只记得他们的样貌和着装特征,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其中四人是在对战时被游骖风盯上的。一队是两个女子,分别用短匕、双刀,另一队是一男一女,女的武器为折扇,男的用的则是长剑。游骖风评价那男的相貌平平,不过脖子上戴着一只骨哨,才让人有能记住的地方。“没有留下来看他们发现东西被偷了的表情,实在令人遗憾啊,可要是被抓到了,我又打不过他们四人,只好偷完就溜了。”游骖风说。
还有两人都是落单的家伙,都是男的。一个年纪不大,看着特别好欺负,游骖风就果断下手,顺走了他的袋子,然后躲在一旁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再扬长而去。另一个则是个怪人,身上有浓重的药味,露出的脖子和手腕都缠了布,体温凉得像块冰,看着像伤员,可身手却不错,游骖风差点就被他抓到了。
裴元又问了游骖风这六人的大致方位,就让他点烟退场了。江饮雪问接下来是否还有需要她帮忙的事,裴元笑了笑:“哪有一直劳烦江师妹的道理,之后就由我和阿麻吕解决吧,”于是江饮雪便向二人告别了。
只剩下裴元和阿麻吕了。
“那六人里的五人,应该是方洛、祖琼玉、程锦兰、伍含英、云西吧?最后一个‘怪人’是谁?”阿麻吕问。
“那应该是常昙,”裴元答道,“我见过他一面,他说因为水土不服,身上的皮肤烂了,才在身上涂了药缠了布。”
“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清楚,我当时问他是否需要救治,他说他会自己解决,我就没有揭开来看……我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事。”裴元说。
“总之带着药丸的人肯定有问题,而常昙这么奇怪的人……很有必要去看看?”阿麻吕看向裴元,却见裴元皱紧眉头,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着密林中众人的方位。
明明已经找到了一个嫌疑人,可阿麻吕却觉得,这时候的裴元兴致不高,或者说,比发现有入侵者时更担忧了。
阿麻吕便守在一旁,看着裴元点点画画,等他理清思绪。
不久之后,他听到裴元长叹一声。“走吧,阿麻吕,我们去找人吧。”那声音里多少有些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