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和中秋隔得那么近,就干脆来个中秋贺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时间线就在七夕贺文之后。
本篇cp:裴元x阿麻吕。还有可爱的小岚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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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万花谷而言,中秋是个不怎么热闹的节日。
甚至有几分寂寥。
想出谷去外面与亲人团聚的人,早几日就动身了,这部分人也基本都是性子活泼,爱起哄玩闹的人,他们一走,谷中就清静了不少。余下的人,或是有亲人也在谷中,不必舍近求远,或是外面没有想见的亲人——许多人自打归隐万花后,也舍弃了外面的亲缘,从不提起自己的身世。
为避免让这些有难言之隐的人伤怀,东方谷主决定从简举办中秋活动。
谷中有需求的人可以直接到三星望月领取月饼、酒水、灯笼等物品,再凭各人意愿决定,是该找几位亲友欢喜相聚彻夜倾谈,还是名花自赏对月独酌。
应着满月之邀,东方谷主与七圣一同在摘星楼前宴请了谷中客卿,七艺门下也各选出一名弟子出席。裴元代表的是杏林一脉,宴会中裴元与其他人一起敬了东方谷主,敬了万花七圣,又敬了今晚的明月。和裴元关系不错的同门也举着酒杯敬了他几轮,裴元酒量再好,也没办法不受影响,等晚宴结束时,他已染上了几分醉意。
离场时,大概是因为他站在凌云梯前顿了片刻,抬头望月的样子不够清醒,于是守卫弟子来问他是否需要帮他引路,送他回落星湖。
“我还没醉到那个份上。”裴元笑着推辞了对方的好意。
……
阿麻吕许久没有仔细端详过天上的明月了。
万花谷的中秋满月,与他记忆里的月亮不太一样。
从前他看到的满月,都是从海面上直直地、缓缓地升起,那清辉银光铺洒在铅色的水天之上,亮得刺眼,风和海浪随意起舞,整夜颂声,感谢其不吝华光。宽阔的海与无边的天隐没其后,成为无人在意的幕布,观者只会注意到满月闪耀夺目,大得出奇,还能将人照进月中,而月与人的距离,似乎比人与人的距离还要更近。
万花谷的满月则不然,晚霞时分,它悄然现于群山峰头,初露几分皎洁之色,随着夜幕渐深,它才款款向三星望月走来。三座高低错落的石峰,让它正好拾级而上,每上一级石峰,它就更为流光溢彩,最终踏云乘风,高高悬挂在最高峰的摘星楼之上。
阿麻吕不禁想,这月亮,是他曾在海上见到过的月亮吗?
感到袖子被人拉扯了几下,临窗眺望的阿麻吕回过头来,对上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
谷之岚好奇地看着他。
她手上拿着刚写完的字帖,这是裴元走之前给她布置的课业。
平日里她和花圣宇晴同住在落星湖的流芳楼,毗邻裴元的茅草屋,这让她有年纪相差不大的宇晴当玩伴,又方便裴元日常照料她。但今晚裴元和宇晴都要去三星望月赴宴,于是阿麻吕就被委托来落星湖照料谷之岚。因谷之岚实在乖巧可怜、招人喜爱,阿麻吕不忍推脱,只好接下了这带小孩的活。
意识到自己看月亮入了迷,忘记了谷之岚还在这里练字,阿麻吕生出几分心虚,用笑容掩饰尴尬:“之岚都写完了吗?让我来看看吧。”他接过谷之岚递来的字帖仔细翻阅,发现她一笔一画力透纸背,字型极为规整,笔法难免青涩,却展现出了她这个年纪少有的认真和专注。
“写得真好。”他夸赞道。练字就需要这种劲头。
谷之岚眼睛扑闪着,抿着嘴低下了头,显出几分腼腆,却仍是弯起了眉眼。尽管她有些特殊,也始终是个喜欢被人夸奖、被人爱护的小孩。
“你舅舅看到了也会很高兴的,他之前说过,之岚又聪明又勤奋,让他很自豪。”阿麻吕继续夸,谷之岚抬起头,眼中怀着欣喜问他,真的吗?
“真的,等他回来以后,你拿给他看,他说不准还会傻笑呢。”阿麻吕想起裴元那个傻舅舅的样子,不禁笑了。
谷之岚受到鼓舞,也有了明显的笑容,脸颊笑出了小小的梨涡。她来到万花谷以后,只在少数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展露笑颜,阿麻吕算其中一个。阿麻吕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常和裴元来往,才被谷之岚接纳的。
当谷之岚笑起来的时候,表示她在毫不遮掩地向人表露亲昵和安心的感情,她的笑容温暖得像冬日的太阳,总会让人感到莫名的舒心。
……真是太乖了,阿麻吕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阿麻吕对谷之岚的态度是有些犹豫的,一方面,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招人疼惜,另一方面,他又不想与裴元牵扯过多,不清不楚。
可他这复杂纠结的心思,还是在谷之岚的笑容面前退让了。
摸摸自己师妹的脑袋又怎么了?管他裴元和谷之岚有没有血亲关系,自己都有资格照顾她。阿麻吕理直气壮地想,关心谷之岚出于他的本心,与裴元有何关系?
等阿麻吕过了手瘾以后,谷之岚将字帖收回,拿镇纸压在桌上。做完这些后,她也看了眼窗外,而后看向了阿麻吕。
“你刚刚是在找我舅舅吗?”她用手比划着表达出了这个意思。她现在虽不能言语,但在裴元的教导下,她学会了用手语表达自己的想法。“你一直在看着三星望月。”谷之岚指着窗外。
阿麻吕看懂了,于是他的笑容凝滞了。他走到窗前,对她解释:“我是往三星望月的方向看,但我不是为了你舅舅……我是在看着月亮。”
谷之岚贴近窗台,踮起脚眺望远处的月亮。
为什么呢?她问,为什么看月亮?
月亮每天都在,为什么要看它呢?
这天真的问题叫阿麻吕犯了难,他望着远在天边的圆月,不知该怎么和一个小孩解释人们给月亮加上的诸多感情。
“真要说为什么——嗯……其实我也不明白,但就是忍不住去看了,看着月亮的时候,还想起了许多事情……”
阿麻吕温柔地看着谷之岚,她明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还是陪着他站在窗边,她就是单纯地想要陪伴别人罢了。
……
月光映照着谷之岚懵懂的眼眸,像照着一潭湖水,然而,不知何处来了微风,将水面吹出了泛着碎光的涟漪。
一颗接一颗的泪珠从谷之岚的眼中流出,她无声地张口,阿麻吕看她口型,意识到她是在唤着“娘亲”“父亲”。
阿麻吕顿时紧张起来,他还记得这孩子刚来万花时是怎样叫人揪心的状态,难道今天被他一番话害得又要变回那样了?
出乎意料的是,谷之岚没有反应过激,她只是对着月亮默默流泪,嘴唇嗫嚅着。
唉……阿麻吕心里叹道,她小小年纪,竟然就自己懂了感物伤怀的意思,这比她大哭起来,还要让人难受些……
谷之岚没有哭很久,等她眼泪止住以后,她很不好意思,对阿麻吕挤出了一个笑容。
抱歉,她向阿麻吕解释,我想起了我的爹娘。
他们曾对我说,爷爷奶奶过世了,就会到月亮上去。
我在想,我爹娘是不是也到那里去了?
阿麻吕还是第一次见到谷之岚表达思念父母的感情。有过令人心悸的前车之鉴后,裴元、阿麻吕还有其他知道内情的人,在她面前都极力避免提起她的父母,因为自从惨剧发生后,“父母”之于她,就变成了混杂着悲痛、恐惧和绝望的噩梦。
如今她终于越过阴霾,在一片狼藉的伤痛中,找回了从前父母照拂她时给予她的温暖。
阿麻吕感到手脚僵硬,他觉得这场面比陷入恶战还难应付,此时站在这里安抚谷之岚的人应该是裴元才对——可是这家伙竟然赴宴喝酒去了,阿麻吕恨恨地迁怒了裴元,尽管他知道宴会名单不是裴元决定的。
但面对谷之岚的脆弱无助,阿麻吕又不能无动于衷。
“不管你爹娘是在月亮上,还是在别的地方,他们一定都会挂念着你,盼望你开心地长大。”为了安慰谷之岚,阿麻吕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再多的就不该是他来做了。
好在他这拘谨的安慰起了作用,谷之岚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朝他做手语——我想写封信,给我的爹娘,我好想他们。
“好,写封信告诉他们吧——”阿麻吕应道。随即他反应过来,文字书写起来总是容易入情太深,恐怕会勾起谷之岚的伤心事,于是他建议:“不过,我们用画的来怎么样?不要写字,把你想告诉你爹娘的事,都画出来吧。”
谷之岚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因为她正好也喜欢画画。
她铺开画纸,拿笔蘸了墨,便开始画了起来。
她画得很认真,在旁的阿麻吕却忍俊不禁——和谷之岚一丝不苟的字相比,她的画则完全体现了她的年纪,画风幼稚得可爱。
谷之岚先是画了在山谷中的三座高低不一的山峰,阿麻吕猜测她在描述她来到万花谷的经历;接着她画了她喜欢的几件衣服,几个布娃娃,那都是最近裴元给她找来的东西;随后她画了一个可爱的小孩,一个大一点年纪的少年,还有个穿漂亮裙子的少女,阿麻吕猜出那是柳前辈的小孩、徐淮、宇晴,这三人与她关系较为亲近;最后她画了一座小屋子,里面堆着很多书籍,书案前坐着一个孜孜不倦的人,没注意到身后有摇摇欲坠的书堆,旁边一个小女孩则吃惊地张大了口。
阿麻吕拿手掩了一下嘴,把自己的笑意压了回去。
……原来这孩子有被裴元的藏书量、还有研究起来时不管不顾的样子吓到吗,实在是有点好笑了。
在画画的过程中,谷之岚眉目逐渐舒展,显然越画越投入,越画越开心。当她画着裴元时,嘴角也弯起来,好似真的在和她爹娘讲述关于裴元的笑话一样。
阿麻吕以为她画了裴元就算是结束了,却没想她又提笔在裴元身旁也画了个人,那人伸手想把错位的书籍推回去,眼睛暼向裴元,一脸不耐。此人不是阿麻吕是谁?
谷之岚拿起画好的画,高兴地展示给阿麻吕看。阿麻吕却愣着,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入画,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正好这时裴元回来了。
门嘎吱一声响,两人便看到裴元出现在门口。
“你回来了,师兄,”阿麻吕迅速将评论画作的任务转交给裴元,“之岚画了幅画要给她爹娘——临的字帖也在这,你来看看如何?”
“嗯?真的吗?”裴元意外又惊喜,他走过来认真端详了一会儿谷之岚的字画,看得十分入迷。
看完之后,他满心欣慰地摸着自己外甥女的脑袋说:“我们之岚以后可以成为数一数二的书画家——”
谷之岚被夸得脸红,却也被他逗笑了,如果她能正常言语的话,这会肯定要笑得像黄鹂鸟一般。
太夸张了,阿麻吕内心鄙夷这个浮夸的舅舅,没察觉到自己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以至于他们三人在这小小的茅草屋里格外其乐融融。
……
待他们将信件烧完,宇晴也回到落星湖了。
作为东方谷主的义女,以及七圣之一的花圣,宇晴于宴席结束后,又被邀请入了摘星楼内,与东方谷主,还有七圣中的其他人商谈到现在才回来。
谷之岚见到宇晴便高兴地跑过去,和她抱了个满怀。
宇晴和他们聊起商讨的内容,即七圣以后该如何教导和管束门下弟子。
“教学理念?我芳主一脉要什么理念,大家随心所欲,懂得种养和欣赏美丽的花就好了,”花圣对三人抱怨道,“让学生脑子里长出弯弯绕绕的想法,这不是其他人会教的嘛。”
鬼灵精的少女很是不满:“爹爹还暗示我,和别人谈天说地时要多讲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免得别人认为我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哎呀,对于我芳主来说,草包也可以当种花的肥料啊,这又有什么关系。”
“谷主是怕你不能服众,才会这么劝你。”裴元说。
阿麻吕也觉得:“所谓‘择其善者而从之’,谷主的意思应该是为师者自身要成为楷模,才能让学生向学。”
宇晴被他们说得哑口,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忽而哼了一声。
“有家有室的人说起话来就是很有底气啦,还有人帮腔真好啊!”她拉起谷之岚的手,背过身就要走,“之岚,我们回去睡觉了!我带回来好吃的——就我们两个吃!”
谷之岚没听懂他们在吵什么,但她很听宇晴姐姐的话,就乖乖地和裴元还有阿麻吕挥手道别了。
谷之岚和宇晴都走了,阿麻吕想着自己也没必要再待在落星湖上,便也要对裴元告别。
“我送送你吧。”裴元说。
阿麻吕表示拒绝:“我可不想让一个醉鬼送我。”他老早就闻到这人身上的酒味了。
“可是我想送你回去,”裴元看着他,眼神认真,“我想这么做。”
再次反驳的话不知为何说不出口。阿麻吕心想让山谷中的风把裴元吹清醒一点也好,就默许他跟着自己走了。
送阿麻吕回住处的路上,于晴昼花海处有一泓清湖,湖面映着明亮的月影,就像月亮落到幽深的山谷,潜入了湖中一般。裴元忽然有感而发:“这湖中月影也甚为奇妙,需万花谷的山脉、源自大海的湖水、还有天上的明月,三者交际,才能产生这样的景象。”
“那只是幻影而已,”阿麻吕不以为意,“是不恒久的假象。”
裴元笑了笑:“什么才叫恒久,什么才不叫假象?人也不过百年,短暂得可怜,那人生是幻影吗?只要有山,有水,有月,那湖中的月影就能不断重现,这不算是恒久吗?”
“……”阿麻吕懒得与他理论,不置可否地往前走。
抵达了目的地,阿麻吕便开始赶客了。
如果阿麻吕也喝了酒的话,倒不介意让裴元留宿,可他没喝,于是就嫌弃起了对方。
“满月象征团圆,今晚别人家都是几代同堂和和美美,师弟却急着把我扫地出门,让我形单影只,这可真让我伤心。”裴元叹气道。
见裴元口齿伶俐,脑子没被酒弄浑,阿麻吕认为他肯定也能自己走回去,便准备阖上门了:“你要几世同堂的话,就赶紧去找人成亲生孩子。”
“和我纠缠不清算怎么回事?”阿麻吕眼神寒凉地说。
“我这辈子只会有之岚一个孩子。”裴元说。
阿麻吕阖门的手停下,定定地看着他。
两人站在门内外,对视着。门关半掩,狭窄的视线被彼此的身形全数充盈。
裴元继续说:“为了传承杏林一脉,我会收徒,尽心尽力教导我的弟子,在他们身上倾注心血。但对于之岚,我的感情是不同的。”
“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放弃我的性命,换她平安喜乐地长大,让她以后祖孙满堂、享尽天伦之乐,这样我百年以后才有面目去见我的父母、我的姐姐。”
“我将之岚视如己出,有她一个就够了,我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阿麻吕沉默了片刻,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不收养之岚呢?”
“让她成为你的女儿,你们的关系就能更进一步,你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她一直待在你身边,你抚养她教导她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任何隔阂、任何顾虑。”
裴元的亲人只剩下谷之岚了,为什么裴元不牢牢守住她呢?阿麻吕不明白。
“我也想过……”裴元沉声说道,“我有过这念头。”
裴元自嘲地笑了一下:“阿麻吕,你见过的,在我姐姐一家不幸遭难,我把之岚接回来后,有段时间我有多狼狈……
“我像个在海上紧抓着浮木、在沙漠里抱着水囊不放的人,整天杯弓蛇影,总想把之岚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所以我想到过,我应该收养她,成为她名义上最亲近的亲人。
“可我……我又怎能那样做?我绝不能取代她父母的地位,我比之岚她自己,更希望她记得她父母,哪怕她会害怕那些悲惨的回忆。
“所以今天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我不想让之岚产生‘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的感受,我希望她不要忘记过去和父母度过的年岁,更希望她明白,在这世上,她可以从其他人、其他事物上,得到治愈伤痛的力量,而不仅仅是靠我一个血亲。”
“说起来,这还是师弟你教会我的道理。”裴元笑了,月光洒进他的眼睛里,浮动起细碎而闪亮的幸福,他看着阿麻吕的眼神温柔至极。
……
阿麻吕再也忍不住,推开门一把揪住裴元的领子,将他拉过来以后狠狠吻了上去。
可恶、狡猾!阿麻吕想,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裴元说得如此真心实意,简直像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给他看一样。
阿麻吕固然很乐意看,可他知晓了裴元内心的想法以后,裴元的心也变成了他的心的一部分,他再也没办法,不挂念着这个人了。
……
喝了酒却没醉的裴元更加缠人。
“在看向月亮时……你在想什么?”裴元咬着阿麻吕的耳朵问,“是在想你的故乡吗,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阿麻吕不愿被他套话:“唔嗯、那、那不关你的事……”
裴元挺进更深处,重重地碾压,像是要在阿麻吕的身上留下烙印。“那,你有想到过我吗?”他呼出的气息急切,带着灼热的温度。
自己在看向三星望月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起过这个人吗?阿麻吕模糊地想,怎么会没想过……
眼前这人,是现在与自己联系最深的人……他看向裴元的眼睛,就像被光彻亮的湖水,连那几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依恋,也尽数被裴元看见了。
“给我……把你给我,”阿麻吕眼角发红,脸上有着被逼出来的泪水,平日的高傲在这个时刻显得极为情色。“如果、你想要我的话,就先把你给我……”
“悉听尊便。”裴元吻住他眼角,身体力行地践行诺言。
他会一步一步,把自己整个都给阿麻吕,至于给出之后,究竟是谁侵占谁的心神,那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