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澜一点也不含糊,特意赶在饭食蒸好之前亲自动手烧了一道菜。
青椒炒红椒。
端出来的时候季语澜自己都忍不住的咳,望着这盘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再三犹豫还是端了过去。
柳覃已经摆好碗筷,虽然自己也是从什么都不会慢慢摸索的,看见这盘红绿毒物还是皱起眉头。
柳覃:“你这什么东西阿,闻着这么辣。”
季语澜朝袍子上抹了抹油渍,笑道:“炒辣椒,尝尝吧,我感觉能吃。”
昭云没有作声,柳覃将盘子推到中间去,生怕辣椒跳出来飞进自己嘴里毒死自己。
三个人围坐在地上的小桌旁,准备开始动筷子。
昭云拿起筷子,下一刻就捏飞了一根。
季语澜:“??不是那么拿的”
柳覃也觉得实在太诡异了,这到底是哪来的神仙,筷子都不会使?
昭云看出他的心思,腹诽道:我确实是神仙。
季语澜将筷子捡起来放在桌边,回身去后厨拿了一个汤匙回来。
“给,用这个罢,我小时候也不会使筷子,老挨揍。”
昭云回以感恩接受的眼神,伸手将汤匙接过。
季语澜笑着给昭云夹菜,心里想着这人要不是骗子,可真算捡到宝了,单是这样坐着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想着就乐起来。
柳覃:“你跟个登徒子一样,傻笑什么呢。”
季语澜回过神来:“什么阿,你可别污蔑我,吃你的饭。”
昭云将那块辣椒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竟觉得味道十分不错。
随后又拿着汤匙去盛,只是不太灵活刚盛起来又滑落回去。
季语澜看见了赶忙帮他夹进碗里,笑着道:“你喜欢吃?喜欢就好,来来我给你夹。”
昭云微微颔首:“嗯,好吃。”
柳覃抽了抽嘴角,埋下头猛扒拉了几口米。
最后一盘子的辣椒炒辣椒,几乎全进了昭云的肚子,而他脸不红不白,完全不显色。
季语澜:“吃好了?”
昭云再次点头:“嗯。”
季语澜:“好!碗筷放着就行,一会柳覃收拾,我给你讲讲明天要做的事情。”
柳覃:“???”
合着副察事就是老妈子是吧?
季语澜将人拉起来,临走时候朝柳覃吐着舌头,气声道:“昨天我收的,今天你收。”
柳覃:“哼!”
季语澜将人引到堂后,这是两人理事办公的地方,地方不大,但坐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桌案、屏风、书柜也是一应俱全,全是季语澜亲自从家里搬过来的。
否则靠他叔伯发的那点银子,断然是买不起的。
“你先坐我的桌子,等我攒攒钱再给你置办一个。”
昭云点点头,听话的坐下。
季语澜将一捆行李包一样的东西从屏风后拖出来,甩在地上。
“阿这个,这里有黑驴蹄子,还有桃木剑,犀牛角咱买不起,人家用完我捡了个角儿,这就是你的装备了。”
昭云眼里浮起疑惑:“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季语澜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出去经常会碰见邪物,还是拿上点好,上次我们两个追只狐狸跑进了乱葬岗,差点把我吓死,你猜怎么着?”
昭云托着下颏,适时接上:“怎么着。”
季语澜快速走到桌前,俯下身趴在桌子上,靠近昭云一脸后怕道:“坟里竟传出了哭声!吓得我俩转头就跑了!”
昭云将手放下,也朝前靠近一些,注视着他的眼睛,缓声道:“那是鬼么。”
季语澜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一时有些失神,那眼睛好像那只狐狸一样...
下一刻昭云敲向他的肩膀,不满他的分神。
“阿??没有...我俩都吓坏了,哪敢去看阿。”
昭云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的乱纸,上面画的净是写飞禽走兽,没有花草一类的。
看来在这是找不到线索了,也许要四处走走看看。
“昭云,既然你也正式成为录物局的人了,那你明天就跟我们一起去捉鸟罢。”
昭云闻言抬起头,有些迟疑:“捉鸟?”
季语澜将地上的东西都归置好,放在桌边,抬头笑道:“对,那只鸟昨夜又去了他家,把最后的老母鸡都给叼走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昭云看着他半跪着收拾,歪头看向他的腰间挂着一枚玉坠,上面盘着类似龙的图案。
“这是什么。”
季语澜闻言抬起头,看着昭云正看着自己的腰,不由脸一红。
“诶这个阿...这是我阿爹传给我的,好像是传家宝罢。”
“哦。”
说着昭云回到刚才了刚才的问题:“那鸟只去他家么?”
季语澜停住动作,思考片刻道:“也不是,之前去过几次邻居家,但是后来就只去他家。”
“嗯。”
季语澜将东西分好,直起身来扬了扬下巴:“那个是我根据百姓口述,画的,你可以看看。”
昭云将边上的纸抽出来,上面画了一直很肥硕的鸟,鸟头和趾爪都很大,身体反而很小。
更奇怪的是鸟尾上的覆羽几乎没有,倒像是个秃了的鸡。
昭云皱了皱眉,将纸重新放下。
季语澜:“嗯?可是有什么想法?”
昭云摇摇头:“明日若是能遇上,自会见分晓。”
季语澜闻言笑起来:“好,一会没什么事了,你就可以回家了,明早卯时听着衙门的堂鼓按时来点卯上差就行。”
昭云没说话,直直的望着他。
季语澜有些发懵,昭云的样子简直像中邪,随后试探着问道:“怎...怎么了这是?”
昭云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家。”
季语澜:“啊?”
昭云点点头,意思是你不必再问了,是真的。
“那你...”
昭云眨了眨眼睛。
其实他去树上歇也是一样的,还能吸收些灵气,但是这样被人看见的风险太大了。
季语澜看他可怜的样子,简直忍不下心拒绝他:“那你就睡府里罢,还能看个门。”
昭云这次回答的很快:“好。”
季语澜:“住是没问题,只是...”
昭云眸子中闪过光亮,歪头示意后面的话是什么。
季语澜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我也住这...而且只有一张小的匡床。”
昭云一口答应:“没问题。”
季语澜佯装咳嗽,将手背过身后紧张的抓着袍子,心里想的是竟然要和这么好看的人睡在一张床上,虽然同为男子,但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昭云看他不说话却一脸羞赧,还以为他犯了热疾,“你怎么了?”
季语澜恍然阿了一声,“没什么没什么,那那你就留下吧。”
“嗯,那张鸟送给我罢。”
季语澜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鸟?”
“你画的山雀。”
“噢,好,送给你!”
柳覃自然是按时回家了,毕竟这一穷二白的录物局实在呆的没意思,还得跟老婆子一样伺候季语澜。
暮色垂迟,天已经见黑了,季语澜从自己的兜里含泪掏出了五十文给昭云置办了床新被褥。
昭云本来想拒绝,但架不住他的盛情,也就点头了。
床不大,刚好够两个人窝着,季语澜忙里忙外弄了半天才招呼昭云到后堂来。
“那个,你睡里面外面?”
昭云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呃...那你睡外面?”
“嗯。”
季语澜小跑飞上床,三下五除二脱了靴子,浮起笑意朝他招手:“好了,来吧!”
昭云微微蹙眉,这人真是不见外。
随即昭云走到床边,咚的一声躺了下去。
腰板笔直。
季语澜惊愕的看着他,好半天缓过神来:“你...你不脱衣裳?”
“不脱。”
季语澜又看了看一边的被子,磕绊道:“被子呢?也不盖吗,这可是我新买的,我从家带的钱...”
昭云瞥了他一眼,抬腿将脚边的被子勾到身上,搭了一角。
季语澜忽地又小了,支着胳膊帮他把被子扯开,盖的严严实实。
烛火摇曳,微亮打在昭云的侧脸上,勾勒出若山流线,收至下颌。
季语澜躺回去之后,呆呆的看着他,神魂已经被勾去了大半。
一个不该有的想法忽然从季语澜脑子里冒出来。
他不会是狐狸精吧?!
不对不对,他可不吃荤阿...
昭云微微抬起手,点向远处的油灯,一小阵风吹过火苗,光亮嗖的被打灭了。
季语澜恍然看向窗户,床上只有树影,而且根本没风。
随即又转头惊恐的看着昭云,上下牙直打架:“闹...闹鬼了?”
“没有,睡觉吧。”
季语澜哪还睡得下,半月前那条人面样的狐狸跟丢了之后,自己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又来上这么一下子。
“你...你...”
昭云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像是问他怎么了。
“没事...”
昭云不说话,季语澜更害怕了,这莫不是要吃人了?
想着季语澜慢慢支起身子,想往床下逃。
一条腿还没迈开,昭云蓦地睁开眼睛,借着月光季语澜看见了那双墨黑如深潭的眸子,直接吓得大叫起来。
“阿!!——”
这时候前堂传来急促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口。
柳覃喘着粗气跑进来,一听见季语澜大叫,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脚下生风恨不得直接飞进来了。
录物局的房屋样式和衙门都是一样的,前堂审理案件,中堂办公,后堂留作休息的地方,是一条线的结构。
三个门洞一过,柳覃冲进了屋里,季语澜的叫声刚好戛然而止。
随后就是黑暗中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场面诡异。
一个跨在昭云身上,一个站在屏风旁,而昭云露出不解的表情看着两个人。
柳覃黑地里也没看清个所以,走到桌前点亮油灯,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你俩干嘛呢?!”
季语澜见了光,缓过气来,惊恐的转下头去看狐狸精。
哪有什么狐狸精,只有一脸鄙夷的人。
季语澜顿时失了语:“这这...这”
柳覃看他这这那那的,直接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不是登徒子显形了吗!
毕竟他还是季语澜的下属,有的话不能说,知道他没事就得了。
“你俩赶紧穿衣服,出事了,快走。”
季语澜从昭云身上跃下来,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我刚才以为...”
昭云没有搭理他,掀开被子直接下了床。
衣服完整着呢,根本不用穿!
柳覃蹬了季语澜一眼,唇语对着他:“你这个登徒子。”
季语澜:“不是...我,诶诶昭云你去哪。”
昭云步子很快,他感知到了灵物的所在,但不是海棠。
季语澜随便套了套衣服,手忙脚乱的捡起靴子跟着昭云脚后跑去。
“昭云,我错了,我以为...”
以为后面没说出口,说出口简直会被笑话死!
一个大男人竟怕一直狐狸怕成这样,还冤枉好人!
“别说话。”
“阿?”
柳覃随后而至,看着两个人停住了脚步,忙问怎么了。
昭云:“你说出事的人家在南边?”
柳覃连忙点头:“对,诶你怎么知道的?”
话音未落昭云已经迈出步子了,朝南边掠去。
季语澜:“诶!等等我!”
昭云奔向院子里,已是满地狼藉,一地的鸡毛和不知名的红褐色液体溅的满地都是。
不光是血。
昭云俯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羽,这是鸟毛...
这么大的绒,是什么鸟?
还没来得及想,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嘶鸣。
随后而至的两人将这一幕看了个完完全全,半人高一样大的巨鸟,鸟喙里衔着一颗还正滴血的人头。
季语澜登时吓得脚底都粘在了地上,哆嗦着掏出布兜里的黑驴蹄子。
须臾功夫,那鸟猛的从天上跃下,冲向三人。
柳覃一步跃到一边,顺带踢了季语澜一脚:“跑!”
季语澜吃力一下子摔在地上,慌乱中去寻昭云的身影,想给他黑驴蹄子。
和他对视的只有刚才大鸟吐出来的人头,双眼布满血丝,死不瞑目。
“我的娘阿!”
昭云翩然从石墙上落下,抄起季语澜掉在地上的布兜,随便捞了一个牛蹄子出来。
昭云:什么东西这是?
凑合用吧!
大鸟一击不成,发出令人耳鸣的嘶吼,柳覃正对着它的嘴,把那鸟喉中的獠牙和锯齿看的真切,上面还有人肉条!
下一瞬就轮到了柳覃叫娘:“我的娘阿!!”
大鸟闻声而动,扬起翅膀笔直飞箭般掠向柳覃。
柳覃的脚都软成了糍粑,哪里还走的动,屁股一撅就要朝墙根爬去。
只不过爬的有点慢,大鸟一个甩喙已经勾起了柳覃的裤腿。
“阿!!”
季语澜听见叫声,抖着胆子从井边站起来,只见声不见人。
下一瞬就看见从墙头飞起的大鸟,嘴里还吊着半死的柳覃。
“我操!”
直接顾不上害怕,季语澜甩起黑驴蹄子就朝大鸟砸去,也就砸了个影子,毛也没砸到。
昭云此时一手一个牛蹄子,飞跃上墙,好半天才站稳。
因为墙上全是防止鸟落的碎瓦片。
“昭云!快拽他腿!!”
昭云甩出一个牛蹄子,嗖的飞出打在了鸟腿关节处。
大鸟一吃痛,直接就换了仇恨对象,将柳覃朝昭云甩过来。
昭云没去接着,而是踩着瓦砾一角,借力抓向鸟翅。
柳覃没人接应,直接一个空中转体,最后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季语澜尴尬的捡起刚才扔的黑驴蹄子,把屁股摔八半的柳覃拖到墙根底下。
“你没事吧你。”
柳覃呲牙咧嘴挥了挥手:“快去帮,帮他。”
季语澜闻言心口泛起一股酸水,自己刚才还误会他是狐狸精,真是不应该!
想着季语澜拿着黑驴蹄子朝着大鸟和昭云跑去。
此时昭云正抓着鸟翅膀,一人一鸟在空中和地面上拉扯。
昭云简直要骂鸟了,不能用法力,如何制得了它。
这鸟已经开了灵识,引了人血,留不得。
季语澜磕磕绊绊跑过来,朝着大鸟大叫:“来吃我!!”
说着深吸一口气,运了吃奶的力气将黑驴蹄子甩在大鸟头上。
“嗷!——”
季语澜:“中了!昭云快跑!”
跑个屁。
昭云见它吃痛眯眼,直接借力坐稳在鸟背上,使出全力打向鸟颈。
同类互相伤害,昭云还是有点下不去手,所以一拳下去没继续,而是翻身跃回墙头,拽住了鸟颈。
这样打下去得打到天亮,昭云接着鸟身遮挡,运出法力射向巨鸟腹前心门。
就这样,季语澜只看见了两个人缀在墙头上,然后鸟就扑腾了两下咣当掉了下来。
结局十分草率,季语澜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第二根黑驴蹄子还没扔出去,战局已见分晓。
季语澜迟疑着走向昭云:“这...这就死了?”
昭云见他神色不对,咳嗽了一声:“没死,它本就已是力竭,我们走运而已。”
季语澜:“这...”
见没了声音,柳覃慢慢从院子里墙角爬出个头看着两人,“制制...制服了?”
季语澜差点把他给忘了,闻言连忙去扶他起来。
昭云拍了拍身上的灰,面色淡然:“这鸟不是寻常物,无缘无故,不会来攻击人。”
说着昭云瞥向院子里面的人头,继续道:“或是杀人。”
季语澜一时没明白:“它不是妖物吗?”
昭云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一拂袖子走到院子里:“你先把它绑上,等它醒了,我有话要问它。”
此言一出,季语澜和柳覃直接抽起嘴角。
有话要问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