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奇物生录 > 章廿五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还没等走到季府的街口,就看见了一行侍卫在人群中四处穿梭,看服饰佩刀,该康王府的人。

    季语澜觉得心烦,特意别过脸去想绕开侍卫先回家,没成想躲来躲去还是撞上了。

    “哎呦。”季语澜痛叫一声,摸了摸撞上人的肩膀,随后尴尬地抬起头。

    侍卫很快认出他,随后喜道:“季察事,您怎么在这,王爷正好命我请您去家里用晚饭。”

    季语澜假笑,干咳了几声,“嗯...我刚用过了...此时再去吃不下岂不是怠慢了王爷的盛情。”

    侍卫嘿嘿一笑,将刀收到身后随后俯身行礼,“那更好了,王爷和萧公说是二人先吃过,再邀您去吃夜茶呢。”

    季语澜:“...”

    侍卫:“那请季察事跟我走吧。”

    两人说了半天,季语澜才想起来自己那尾巴怎么不见了,连忙回头去看,没想到还真没跟上来!

    季语澜有些慌乱,他提着袍子跟上侍卫的脚步,嘴里却一直没停下,“那个...这位兄台,我府上的昭察事刚才同我在人群走散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让他也一同去王府?”

    侍卫在前面闻声转头,一脸正色道:“好,我这就派人去找。”

    季语澜不放心,又追问道:“样貌,你可知道样貌?”

    侍卫短暂思考后回道:“自然是知道的,昭察事气度非凡,人群中定是一眼能认得出来。”

    季语澜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听的堵得慌,干脆不再赘言,“行,走吧。”

    “事情办得如何了。”与寿声音低沉,忽地从人耳边响起,倒是吓了侍卫一跳。

    侍卫拱拱手,连忙接道:“回王爷,两处虫巢均已查封,就是如今不知道该是先将他们聚拢在一起,还是在先各自处死,将尸体收拢?”

    与寿朝侍卫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倚靠在黑袍人的身上,缘是遮着面,又见得侧颊清癯,难以分辨男女,两人就这么卧坐在罗汉床上,侍卫见得如此情景已经习以为常。

    侍卫还在等王爷的吩咐,刚刚抬起头欲问,却看见王爷已经阖上眼睛休憩了,此时也不好再打扰,侍卫朝黑袍人行过礼便退下了。

    静夜中,房里的红烛却燃得火旺,房间充斥着昏黄光色,与寿缓缓睁开眼,侧过脸去亲吻身边的人,仍旧隔着一层黑纱。

    与寿面上露出满意,语气似有调笑:“东西给陛下送过去了?”

    黑袍人微微点头,终于开了口,“自然,可是为何要行此举?”他的声音柔气又魅惑,似是语末带着可奏人心曲的拨子,可声音真真切切却是男子。

    与寿笑道:“我今日扯了慌,不知道你可听出是哪一句。”

    黑袍人低下头作思考状,手中动作却未停,他以食指轻抚怀中人的脖颈,像是在勾画,“哪一句?是答应他告诉陛下罪都是他一人犯下的?”

    与寿沉默片刻,随后握住了他骚动的手指,顺势滑入他的袖子里摩梭,“不是。”

    黑袍人沉下眼眉,试图在他脸上寻找一丝答案,与寿随即迎上他的目光,从他的薄唇中轻轻吐出一句话:“陛下的根本没有回复我。”

    黑袍人眼底闪过烛火映出的光泽,惊讶显然,“这么说,陛下是将长菱公主全权交由你处置了?”

    与寿莞尔,慢慢坐直身子,另一只手从身侧抬起,缓慢而有力地掐住他的脖子,顺势翻身将他压在下面,“不仅如此,我送虫过去的目的就是让陛下知道,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且...”

    说着与寿手上力度稍稍加重,到了恰到好处的捏握,黑纱下只看见身下的人眼角边有些泛红,但又不到窒息的程度。

    手中忙着向他的袖袍深处侵略,与寿也继续将话说完,“更有趣的,还在后面。”

    王府的下人早就在门口等了,遥遥看见有人过来,眯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才确认真是季语澜,“哎呀!季察事可算到啦!”

    侍卫见王府有人出来迎接,直接又吩咐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季语澜眼巴巴地目送人走,又朝旁边望了望,除了白茫茫一片,半个人都没有。

    季语澜的眉毛和鼻子都要皱在了一起,旁边的下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担忧道:“季察事可是内急?没事,您先去方便了再去见王爷也不迟的,王爷现在忙着呢。”

    话倒末尾季语澜听出一丝调侃意味,但不懂王爷能忙出什么花来,随后他反应过来自己人前失礼,“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冷...并非内急,你带我过去吧。”

    “好嘞,季察事先去前堂等吧,王爷还得一会儿才能过来。”

    季语澜没注意他后面说什么,茫然点点头便朝着前厅去了。

    刚走到台阶处,后面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季语澜回身一看,原来是萧问棠。

    “季察事来了。”

    季语澜看见他旋即想起了白日哪些糟心事,心里实在难受,只能勉强笑道:“萧公。”

    萧问棠置若罔闻,擦过他的肩膀先一步入堂坐下,旁边的下人立刻为二人沏上热茶。

    “你我年纪一般大,你总萧公萧公的叫,显得我像老头一样。”

    季语澜没想到他竟是那种能拿下属开玩笑的大官,心里稍稍松一口气,刚才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开罪了他,“没有没有...这是礼仪之举,自然是要...”

    萧问棠笑着抿茶,打断他的话:“季察事今年多大。”

    季语澜收起裳摆落座在他一侧,抱着茶碗暖手,心思肯定是不在此处,所以回答的话也声音飘忽:“十...八了...”

    萧问堂眼角微微露出讶异,旋即恢复正常,调侃道:“哦,本公和你一样。”

    季语澜闻言赶忙放下茶碗,道:“失礼了。”

    萧问棠没有继续闲聊,继续道:“你可知道,王爷今日叫你来做什么?”

    季语澜摇摇头,看着门外又开始落雪,心思又飘走了几分,“不知,还请萧公提点一二。”

    “是那份契书。”

    季语澜乍一听这两个字有些陌生,但很快就找回了记忆,他忙开口道:“契书?是那晚在县衙我与长菱公主立下的?”

    萧问棠微微颔首,道:“不错,正是,不过王爷对你此等行为颇为不解,恐患你是与道家门派有所勾连,你可知道,长菱公主一派的支持者,就有道家学者。”

    季语澜闻言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将这种事情都能忘,完了,今日康王肯定是要兴师问罪,天知道自己根本没那意思啊!

    季语澜面露急色,接着道:“萧公,此事可真是误会大了!”

    “什么误会。”

    声音从堂后响起,与寿半披着外衣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声音浑厚低沉,给季语澜听得寒毛直立。

    与寿的衣着算不上得体,能看出来甚至外衣都是刚刚不知从哪拽过来披上的,里面的中衣也没有完全系上,几乎袒露到小腹。

    季语澜先是一愣,随后起身行至大礼,“王爷,这真是误会,我,我和长菱公主可毫无关系!”

    与寿在正位上坐下,随后执起茶碗看着眼前慌作一团的季语澜,“哦?在我看来,你这是为长菱保命的后路。”

    季语澜欲哭无泪,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王爷!我!.......属下,属下真的没有和长菱半点勾结!”

    “给你个机会辩解,不然就将你送到慎刑司去好好反省。”

    慎刑司可称得上是人间地狱,竖着进去的就没有竖着出来的,自己真是冤枉,他刚开始有些吓傻了,这会儿才重新将嘴按回脸上,“王爷,下官回京不过半月,见王爷也不过三两次,宫里和别处更是去也没去过,下官如何能勾结公主,而且...而且下官一直在破除虫闹...”

    说到一半与寿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行了。”

    季语澜的声音戛然而止,以为这是要将自己拖下去了,没想到与寿忽然笑了,“瞧你慌的,本王又不是三岁小儿,岂不能分辨你对朝廷忠诚与否?”

    季语澜一时没分清他的话是真是假,于是低着头不敢说话,与寿笑着哼了一声,随后摆手让萧问棠把人扶回座上。

    “你与我幼年便相识,你什么人本王最清楚,今晚上叫你来不是兴师问罪的,是有别的事情。”

    季语澜脸上是青白交加,他像捞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扶着萧问棠,另一只手抬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终于是落座了,季语澜喝了几口茶才慢慢恢复精神,他抬头看向与寿,本来要问是什么别的事情,却注意到了他的衣衫不整,发髻似乎也是刚盘的,王爷难道刚从被窝爬出来?

    季语澜又想起自己来时那个下人的话,不禁浮想联翩,王爷恐怕刚才真是干什么好事情去了。

    与寿注意到季语澜的眼神,反而是轻松处之,之后似乎还有些别的意味,像是在仔细斟酌他的表情。

    季语澜回过神发现康王正在看他,连忙别过头去,脸有点红。

    萧问棠在他身边忽然开了口,“人虽然抓起来了,但是很多东西却还是云里雾里,比如说,李言口中的那本神书,亦或是,蠕虫的来处。”

    季语澜将头别过来,看着萧问棠回道:“萧公的意思是,要追到蠕虫的来处,彻底消灭?”

    萧问棠点点头,继续道:“不错,那本书恐怕还是要从李言身上下手,而且我并不怎么相信,那妖兽是人变的,简直有些离奇了。”

    季语澜闻言也点点头,觉得他说的不错,若是寻常人可以用药炮制成野兽的模样,那简直是太可怕了,但若是真的,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其中契机还需深究一二。

    与寿看着两人说的差不多了,提出了关键的问题:“三郎,你觉得,该举荐谁去秦州万里乡。”

    季语澜眨眨眼睛,看了看萧问棠,又看了看王爷,片刻之后他醒悟过来,“我?”

    与寿放声大笑,随后起身揽了揽自己的衣服,“好,我答应了,等陛下升了你的官,你就可以启程了。”

    季语澜怔然,看着与寿缓步离开,留下发懵的自己和一旁的萧问棠。

    自己什么时候从康王的好友变成下属,又变成了走狗的,季语澜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肯定又背锅了。

    萧问棠也起身了,他朝季语澜挥了挥手,“走吧,王爷都走了,你还不走。”

    “哦,走,走...”季语澜连忙应着,随后两人并肩朝外走。

    雪越下越大,两个人发冠上都被染白了,一旁树枝不堪重负,也偶然会簌簌落落地掉雪片,两人还没走到王府门口,就已经成了两个半白披肩的雪人。

    季语澜扭头看向萧问棠,他的鼻尖上似乎都沾了雪,整个人冷冷清清的,眼里满是倦意。“萧公今日为何救我。”

    萧问棠也侧首看向他,佯装不解道:“此话怎讲?”

    “王爷肯定是先问你了,所以你才知道的,那日你并未留在县衙,所以肯定不知道契约的事情。”

    萧问棠轻笑一声,伸出手接住雪花,“举手之劳而已。”

    季语澜不知道他为何帮他,但总归是恩情,他觉得今晚上的事情不该这么草率结束,恐怕他不仅提点了自己,还提点了“王爷”。

    “今日,谢过萧公了,恩情下官记下了,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

    萧问棠笑了笑,又道:“不过你为何不要官不要钱,反而要修缮一个道观呢?”

    季语澜尴尬一笑,草率解释道:“那道观是...是下官好友的故居,如今门厅败落,想...想帮他...”

    萧问棠将掌心温化的雪水轻甩在一边,将手收回袖子,他意味颇深地看了一眼季语澜,但后者似乎没看出什么所以来,只露出一副呆呆的神情。

    “哈哈哈,你别叫我萧公了,我实在听不惯,我听王爷寻常都叫你三郎,我日后也这么叫了。”

    季语澜受宠若惊,赶忙解释:“阿,没有没有,那只是我儿时王爷唤我的名号...不能作数的。”

    “行了,别谦虚了,你日后也别叫我萧公,我就想交你这么个朋友。”

    季语澜干咳几声,随后试探道:“那萧公私下别人都唤你什么?”

    萧问棠似乎想了一下,随后笑道:“问棠。”

    季语澜干笑两声,顺势答应下来,他觉得萧问棠实在面孔颇多,自己辨别不清,他怎么说自己便怎么应就是了。

    季语澜见他还盯着自己,忽地明白过意思来,他提起笑脸,美滋滋地喊了一声:“问棠。”

    “嗯,不错。”

    两人一齐走进王府门前的雨遮下,随后下人将两人身上的脚边的雪都擦拭干净,两人才走出大门。

    刚下了台阶,季语澜看见不远处站了一个“雪人”,还未出第二眼,他就认出了那人是谁,当然,萧问棠也认出那是谁。

    季语澜眼底雀跃难以掩饰,笑着朝萧问棠告别,“问棠兄,今日就此别过,我走之前定会设宴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萧问棠会心一笑,朝路的另一边迈开步子,“好,我等你。”

    说完季语澜就朝雪人小跑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昭云的眉睫周围全都是雪,都快成了冰柱,季语澜心疼不得了,赶忙帮他拍雪,随后拉着人往家走。

    “你傻啊,你动一动雪不就不能结冰了,你在这站了多久?”

    昭云眨了眨眼,似乎都能听见上下睫毛结冰后发出的敲打声,他回想了一下而后道:“一个时辰。”

    季语澜觉得他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傻,一边帮他拍雪一边责怪道:“你不知道冷的?怎么不进去,我让侍卫去找你了,你来了为何不进?”

    昭云抓住季语澜因拍雪而冻得发红的手,道:“他们没找到我,我知道你在这,自己来的。”

    季语澜脸黑成一片,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好,他愤然抽回手,缩进袖子里,“你不怕冷,今晚上就站雪里睡,别回家。”

    昭云觉得莫名冤屈,自己来这等他怎么还等出了罪过?

    气了半天,季语澜才反应过来,他抬头看着昭云,审视道:“你这么长时间去哪了?你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昭云笑了笑,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岔开话题道:“我饿了,吃饱了我便告诉你。”

    季语澜眉毛拧成麻花,随后弯下腰去,像是蹲在地上不走了。

    昭云不明所以,刚要低头去看,季语澜就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捏着一大团雪球,昭云心道不妙,刚要闪开,没成想季语澜已经算无遗策的扑了过来,两人身高相差一寸又余,季语澜只得跳起来扑抱过去,随后迅速将雪团塞进他的脖子里。

    随着一声爽朗大笑,诡计得逞了,季语澜一边跑一边弯腰去抓雪,没想到身后的人已经大步跟上来了,季语澜怎会不知道他行动迅捷如风?

    所以早就拉开了距离,他扭头想再扔出一团雪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跑哪去了?

    季语澜左右看了看人果真是消失了,他扔下雪球掉头回去,刚张开嘴要喊昭云的名字,脸上忽然飞过来巴掌大的雪球,把人砸的直接昏天黑地。

    季语澜吐出嘴里的雪,恼羞成怒的看向一边,昭云正幸灾乐祸地蹲在地上抓下一个雪球。

    季语澜:“昭!云!你!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