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的那天,女人还是穿着红色,一共就两个人来送葬,何光、沈知晚——这是收拾遗物时何光在一枚纸折的戒指内侧看到的。
允姐儿的变成了一盒轻飘飘的灰,安稳地躺在那个深挖的土坑里,最后被盖上一座白色的冰冷石碑,无声无息地走了。
何光直到看到墓碑的那一刻才有了实感,他才真正感觉到,他最好的朋友走了,在这座城市唯一一个能听他倾诉的人走了。
她活着的时候接了有很多客人,死的时候却没人愿意来送行。
那些‘客人’也只是‘过客’,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沈知晚咬着下唇,高昂着头,眼泪顺着她的下颌角滑过脖子,埋没在她价格不菲的项链上。
“我埋了一枚戒指进去。”她说。
何光默默地听着,与其接话,这样听着她讲出来会更好一些。
“我们是在酒吧认识的…我刚流产正失意,陪那男人的几个客户喝酒,她帮我解了围。”沈知晚极力抑制着抽噎声,她好像在解释给何光听,又好像在和墓碑下的人回忆过往,“我很有钱,我没把她放在眼里,我觉得她就是个陪酒女。但她比我通透,比我活的潇洒。那么多男人追求她为她花钱,因为她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她就是那些庸俗市侩里最特别的。”
沈知晚自嘲地笑了笑,“反观我,有钱,有家庭,什么都有,但我活得连狗都不如……
我就总去看她,总是喜欢看她…她建议我离婚,但我没有勇气,我甚至没有勇气告诉我丈夫我流产了。
我…我是认识她之后才知道活着是什么感觉、什么滋味……我喜欢她,可我们的关系在别人看来很畸形,没有办法具有法律纽带,甚至连买戒指也无法填写在‘妻子丈夫’的栏框里,她说那些都是虚无的东西,只要能箍在无名指上,哪怕是纸折的也是戒指。
……
她……”沈知晚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到此,其实后面的事情何光已经了然了。
现在那个孩子的目前是沈知晚,那是她和那个男人剩下的孩子,她的生活好像从没有遇到过一个叫‘允姐儿’的女人一样,风平浪静,那枚戒指也只是激起湖面的一小片涟漪,在漫长的时间里只是一瞬之后,就连痕迹也不会留下。
也许几年之后,只剩下何光会记得她的勇敢。
何光突然想到在出租车后座上,允姐儿笑着,表情很坚定带着点难得的小女孩的倔强说:“我想为她生个孩子。”
……
在这片洪流里,他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一颗,那些干净的、璀璨的人儿面前,他们的光总是微弱的、忽明忽灭,不自量力。
无数的‘过客’无数个麻木的夜晚后,总会有一刻,他们会遇到那颗属于自己的星星,然后一股脑儿的栽进去。
化成灰烬
了无生息
……
连最清醒的人都是这样,那他呢。
故事的结局好像已经摆在他面前了,何光看向俞衔青,手里的烟早已经熄灭了。
他朝俞衔青伸手,“再给我一根。”
俞衔青抽出两根自己也夹着一根,笑着说:“我陪一根。”
他先给自己点燃了然后转过头,透过火光和烟雾他看到何光用探寻的眼光在他双目流连,他没给何光点烟,问:“看什么呢?”
何光苦笑着把烟拿起来,借着酒劲儿,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传来,“我觉得我在乎的人都挺倒霉的。”
——他在乎的。
俞衔青咽了咽口水,打火机的火苗烧到了他的拇指,但他浑然不知,他静静地看着何光说话,看到他的头越来越低,隐没在黑暗里。
“对不起啊……”那声音朝着他说。
……
俞衔青脑子一片空白,他揽过何光的后颈,狠掐着那块儿皮肉,咬住了何光的下唇厮磨,唾液和着烟味搅动着,舌尖是辣的、苦涩的、带着尼古丁让人上瘾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耳畔是海风呼啸着。
分开的罅隙何光带着喘无厘头地说:“…要涨潮了。”
俞衔青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捧着他的脸继续加深这个吻,何光扯着他的衣服,呼吸急促,带着哭腔,混着泪水,迎合着俞衔青的节奏。
咸的。俞衔青放轻了动作,一下一下抚摸何光的后颈,骤然温柔的深吻让何光颤抖,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明知对方有了伴侣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索取着、靠近着,他就是喜欢俞衔青,他没办法。
他这颗晦暗的尘埃就是想要靠近那颗星星,靠近那束能让他在深夜安睡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