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浮生若梦 > 1 我是谁
    夏日正午,寂静的山间小路上热气蒸腾,滚烫干裂的泥土路面在烈日下亮得刺眼,空气也仿佛被高温凝固了,一片死气沉沉。

    远处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一团窒闷,几匹高头大马自苍山那头疾驰而来,几息间便行至山口处,远远望去一片尘土飞扬。

    一行人中前四个一看便知是华苍派弟子,白衣黑靴配深蓝色腰带发冠,只有末尾的叶佑安与众不同,从上到下一身墨黑,除了腰间长剑再无其他配饰。

    叶佑安的长相倒与这寡淡暗沉的装扮毫不相称,剑眉入鬓,鼻梁削挺,一双水润明亮的眼眸更是灵动飞扬,将这一身黑也衬得轻盈飒爽起来。

    几人丝毫不惧当头烈日,俯身抬头纵马急驰,在无人小道上全速前进。连续绕过几个山口,眼见再转过一片树林就出了华苍派的地界,却在路口看见一人立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拦路青年身材高挑,眉目如画,一身淡绿长袍亭亭而立,乍一眼望去似一汪清泉般,将这酷暑热意也驱散不少。但不知是日头太烈还是空气太热,青年周身始终像是绕着一团雾气,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几人在他身前勒马急停,青年直直看了过来,没有开口说话。

    叶佑安与众人交换过眼神,主动拍马上前问道:“请问阁下何人,在此等候可是有事?”

    绿衣青年闻言蹙了蹙眉,低下头去似是在思考,再抬起头来却仍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脸上也浮现出歉意来,答到:“我不记得了…”

    叶佑安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一时也愣住了。

    停下马之后没有了迎面强风的吹拂,身体的燥热立刻清晰起来,像是突然被扔进了烤炉中,连衣服都热的发烫。只几句话的时间,几人额间都已渗出汗来,马儿也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

    此行最小的弟子云飞只有十七岁,一张娃娃脸热的通红,不停地在用衣摆扇着风,听到如此回答立刻一拉缰绳就要上路:“咱们管他这么多做什么,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该赶不上到镇上投宿了。”

    叶佑安见这男子并无阻拦之意,其他人也都未开口反对,便犹豫着调转马头,打算绕过这人继续上路。

    “等等”,吴师兄却在路过青年时突然开口。吴师兄在几人中年纪最长,身材十分高大,说话却轻声细语,“你们看他腰间的令牌。”

    大家闻言望去,那绿衣青年腰间竟挂着华苍派掌门的私人信物。

    这一惊非同小可,掌门信物绝不会轻易授予他人,现在被一个陌生青年明晃晃地挂在腰间,众人都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令牌现在的主人显然也是懵然不知的,大家面面相觑,场面竟有些滑稽起来。不过沉默并未持续多久,片刻后四人都默契地放弃思考,再度齐刷刷看向了吴师兄。

    吴师兄显然也未曾预料到这种情况,但他仅思量片刻便下了决断,见到掌门令牌如见掌门本人,这人拿着令牌守在门派出山的必经之路,必是有事向华苍派求助,掌门现下闭关无法通报,他们不能视而不见。

    接到吴师兄的示意,叶佑安利落地翻身下马,来到青年面前。他先伸手拿起令牌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没问题后对青年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想去哪里?”

    青年这次倒是有了答案,他认真对上叶佑安的视线,思索着说:“在下严敏棠,想去一个叫中州的地方。”

    这么近的距离下再看,青年的样貌更加惊艳。他的五官单看都并不突出,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莫名和谐的美,瞳孔在烈日下是淡淡的棕色,直看过去目光像是没有阻碍,直接就能看到眼眸最深处。叶佑安站在他身边,仿佛也被他沉静的气场包裹,不自觉就从燥热中平静下来,对着他清澈的眼神愣愣看了许久,才接收到他话里的信息。

    中州正巧是师兄弟们此行的目的地,叶佑安歪着头想了想,既然自己闲来无事,这人看着又还挺有意思,不如一起去凑凑热闹。刚结束三个月的修习,正是想玩乐的时候,这简直是送到面前来的好机会。叶佑安被自己的决定取悦,一脸灿烂地回过头去,向严师兄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严师兄自然没有异议,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心愿达成,叶佑安满心欢喜,转过头来招呼严敏棠道:“那上马吧,我们带你去中州。”

    严敏棠没想到他们如此轻易就伸出援手,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冲叶佑安点头致谢。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严敏棠脸上,叶佑安发现他左侧脸颊上竟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在跳动的光斑中若隐若现,仿佛也跟着光一起在闪烁跳动。

    “那就麻烦各位了。”

    叶佑安回过神来,笑着挥挥手:“不客气,叫我佑安就好,这几位都是华苍派弟子,等歇息时再跟你一一介绍吧,咱们先出发。”

    于是严敏棠和叶佑安乘上同一匹马,原来的五人小队变成了六人,浩浩荡荡继续往中州奔去。小路在他们身后恢复寂静,只留下漫天的尘土和在风中摇摆的树枝。

    这次前往中州查探之事,师门十分重视,因此几人一刻也不敢耽搁,除了进食和定时让马匹休息,几乎不做停歇,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赶到沿路一个小镇,找了客栈落脚休息。

    大家虽然都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但状态都还好,只有严敏棠下马后几乎无力站稳。他趔趄几步,伸手想要扶住马鞍,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拦腰扶住,缓了片刻待眼前黑雾散去,才抬头对上叶佑安关切的眼神。

    “多谢叶兄。体力不支,让叶兄见笑了。”严敏棠缓过来后立刻松开了扶着对方的手,边道谢,边冲叶佑安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

    叶佑安看着他脸色发白却没事人似的自嘲道谢,心口像是有一群蚂蚁爬过,十分烦躁。深呼吸几口平静下来,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赶路太急吃不消了?”

    严敏棠连连否认:“没有没有,可能是太久没有骑马一时不太习惯,歇一晚明天就适应了。带上我一起,想必你们的行程已经耽误不少,实在不好意思。”

    说话间客栈的小二已经迎了出来,将几人的马拉去安置喂食,叶佑安便没有多说,点点头跟着师兄弟们走进门去。

    “喏,这是你们的房间号,赵大管家分配好的,别拿错了啊。”云飞拿着两个门牌分别递给严敏棠和叶佑安,两人的房间号是挨在一起的。

    叶佑安接过木牌开始向严敏棠介绍:“这是云飞,最小的师弟,平时毛毛躁躁,这次师傅特意让他跟着一起,下山来历练。”

    云飞听到这句话似乎不太服气又敢怒不敢言,回头瞪了叶佑安一眼,转悠着手里自己的门牌上楼去了。

    “这个就是赵大管家,赵师兄。严谨细致排第一,只要有他在其他人什么都不用操心,比管家还要靠谱。”说到这几个师兄弟,叶佑安明显心情好了起来,边说边领着他来到赵师兄面前,夸张地冲对方竖了个大拇指,自己先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叫赵师,咱们还得有几日的路程,佑安他性格跳脱,有些事可能考虑不周,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赵师兄外表文文静静,不太像习武之人,言语之间却自有一股气派,还真有些管家的派头。严敏棠不禁笑了出来,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自我介绍。

    “这个就是吴师兄了,我们几个都怕他,简直就是师傅第二。”叶佑安对着吴师兄笑道,吴师兄抬手拍了拍他脑袋,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对严敏棠一拱手:“华苍派吴未。方才急着赶路一直没来得及询问,兄台腰间的令牌乃是本门派之物,因此方才相邀同行,不知是否方便告知,这令牌从何而来?”

    严敏棠抱手还礼,听他这么问脸上笑意尽敛,不安地嗫嚅道:“抱歉,并非我刻意隐瞒,实在是我也不清楚…听来可能有些离奇,我对之前的所有事都毫无记忆,好像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要去中州这件事…”严敏棠一开始还诚恳地解释,可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笑。失去记忆的惶恐无助好像此刻才突然找上门来,他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飘忽不定,手指神经质地不断搓着衣角,在吴未探究的目光下几乎想要转身逃走。

    “师兄!”叶佑安打断了他的解释,将他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他既然有掌门令牌一定是与我们有渊源,具体来龙去脉等他想起来再问不迟啊,交给我吧,我保证完成任务好不好?”

    吴师兄惊讶地挑了挑眉,看着对面紧握的双手眼里浮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再开口语气温和许多,“不好意思,我方才问得太生硬了,你不要害怕,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佑安说得对,既然有令牌在身就是我们的朋友,那你们就先回房休息吧,等到了中州再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

    严敏棠还没从低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就被叶佑安拉着往楼上走去。“谢谢师兄!那我们上去休息了,师兄也早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