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东院时,满福还在睡觉,严敏棠对他的乖巧很满意,回头对叶佑安道:“我可是答应满福要把你哄回来,他才肯去休息的,昨夜折腾一夜,他早上眼圈乌黑却还犟着不走。”
叶佑安笑着将严敏棠拉到床边坐下,“他睡觉之前派了人过去通知我,所以我才出去迎你的,不然你岂不是要一直淋着雪。”
严敏棠恍然,斜睨着眼道:“我在你面前是不是一点秘密也没有,一举一动,连说的话都得向你报告。”
看他严肃起来,叶佑安拿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迟疑道:“只是行动作息这类,我怕你有什么不舒服不愿意告诉我。”
听他这么说,严敏棠又想起他之前的质问,拉着他的手道:“不会的,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可不要嫌我烦。”
叶佑安心中两种念头开始打架。一个说:既然他如此说了,那就现在把事情都问清楚,两人坦诚地聊一聊,正是时候。另一个却说:既然他说会告诉你,那就等他自己主动说,这样紧逼着问反而适得其反,让他厌恶。他患得患失,想知道又不敢冒险,脸上僵硬地笑笑,不知说什么好。
看他这表情,严敏棠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对于那天的事,他自己其实不愿回想,好像不想就不存在,可人不能永远逃避,他也应该对叶佑安表现出诚意来。
“玉小姐她,还好吗?”
叶佑安抬头,撞入严敏棠不安的眼神。
“应该没什么大碍,具体情况尹大夫没有透露,但人已经没事了。”他顿了顿,还是问出口,“那天的事,你愿意告诉我吗?”
严敏棠垂下眼,理清思绪,尽量客观地将那天的经过讲了一遍,说到他事不关己地拒绝那人的求助时,甚至不敢去猜叶佑安的表情。
讲到从亭子上摔下来,便差不多结束了,他醒来时是在一个山坡下,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回来的路。
说完之后,严敏棠没敢抬头,只默默等着对方开口,可忐忑地等了好久,叶佑安仍是什么话也没说,他不得不抬眼看了过去。
“你没事吧?”这一抬头,发现叶佑安竟正紧蹙眉头捂着胸口,严敏棠赶紧握住他的手问。
叶佑安摇摇头,缓过一阵才脸色铁青地看过来,眼里全是愤怒和心疼,“他做出这种事,你竟然不愿说出来!”
“我...”
“棠棠,你说的没错,你没有责任去救任何人,更不必因为这个觉得对不起谁。”
“可她是你的表妹。”严敏棠面露难色,疑惑地看过去,不知叶佑安是在安慰他还是真的如此想。
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叶佑安心里一片酸涩,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她是我的表妹,不是你的。就算是你自己的表妹,你也有选择不救的自由。没有人可以拿这个去指责别人,这都是伪善,真正的善良和正义永远是要求自己,而不是指责别人。”
严敏棠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那些不安纠结也散去了,叶佑安总是这么清晰坚定,不轻易被任何人或事影响。
“你还有不舒服吗?”想到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叶佑安心都揪起来,只恨自己当时不在他身边。
“没有。是你的傀儡线起了作用吧,我醒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疼,就是浑身没力气。”
“那个可以抵挡伤害,但身体的反应没办法代替,你这些天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了。”
说完这些,严敏棠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只是玉老爷那边恐怕还得有一番拉扯,“玉老爷当时一定以为我死了,知道我还好好的一定会吓得不轻吧。”
叶佑安眼中闪出怒火,冷冷道:“让他惊吓的可不止这些,他既然敢对我的人下这种黑手,就应当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听到他说“我的人”,严敏棠有些不自在,但又克制不住地开心,抿着嘴僵硬地动了动。叶佑安被他这反应逗乐,身上的冷意倏地消散,嘴角也翘了起来。
“你别担心了,后续的事我来处理。要再睡会儿么,折腾一上午累了吧?”
严敏棠点头,爬上床去,拍拍身旁的空位,“一起睡。”
两人冷战了好几天,心中都焦虑难安,此刻终于又抱在一起,都感到无比满足,不多久便沉沉陷入睡梦中。
满福终于睡饱过来时,看到严敏棠真的如他所说将少爷哄了回来,开心得直跳,不等他们吩咐便让厨房做了一大桌美食。
看着他们像从前般亲昵,满福心中说不出的满足,诚心祈祷着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就让他们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后面的日子也确实再没了波折,严敏棠还像往日一般在院子里打发时日,叶佑安每日去刘先生那里学习,准点回来陪他吃饭。叶佑安再没有提过让他自己出去逛,现在只有把人放在身边他才能安心,他不想也再没有力气去经受那样的折磨了。
这日叶佑安提前从刘先生那里离开,却没有回去,而是径直来到玉老爷住的西院。有些事情总该要说清楚的。
“佑安来了,快进来。”玉先生见到他十分惊喜,笑着将他迎了进去,“前几日都在外面忙,今日刚结束你就来了,赶的真巧。是来看雪儿的吗?”
叶佑安看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刻意压下的怒火又开始翻腾,借着接水的动作冷静片刻,才答到:“这次是专程来看玉叔叔的。倩雪她好些了吗,听说前几日生了病。”
玉老爷脸色略沉了沉,又马上恢复笑意,“没事了,大夫说再休息些时日就好,你不进去看看她吗?她下午还念叨你呢,说这次过来跟你都没见过几面。”
叶佑安放下茶杯,肃然道:“不必了,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跟玉叔叔谈,让他们都先下去吧。”
玉老爷见他这样子,心中也明白了几分,挥手让旁边站立的小厮出去,关上房门。“你说。”
“我与倩雪只是兄妹,对她从没有过其他想法,前几日爹爹跟我提了婚嫁之事,我已经拒绝了,这次想跟玉叔叔也当面说清楚,以免有什么误会,也省得再拖下去耽误了倩雪的姻缘。”
玉老爷听了这话脸色变得铁青,却仍不愿放弃,勉强笑着说:“我是看你两人感情好,平日见面机会又少,想着赶紧成全你们也是美事。如此看来是我太心急了,你们还年轻,这事以后再考虑也是好的。”
叶佑安不想再与他废话,“我已有心爱之人,是不可能与倩雪有结果的。”此时他心中又想念起严敏棠来,好像只要不与他在一起,思念就永不停歇。他扯回思绪,迫切地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到严敏棠身边去。
“此外,前几日叔叔找棠棠麻烦的事,可有什么话要说?”
玉老爷本就失望愤怒,见叶佑安如此疾言厉色,也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冷笑道:“我何时找他麻烦了?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雪儿被欺负的时候,他是如何视而不见的?”
“倩雪与他素不相识,他本就没有出手救助的责任,叔叔为了这事竟要如此残忍,置人于死地吗?”
“是他告诉你的?笑话,雪儿出事之后我就急着带她回来医治,哪来的时间找他的麻烦,只凭他的一面之词你就信了?”玉老爷面不改色,嘲讽地看过来,再没有刚才殷勤亲切的样子。
“他告诉我,我就信,不需要任何证据。”叶佑安不理会他的眼神,一字一句道。“玉叔叔你并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些年来一直靠爹爹救助帮衬,差不多也够了,以后生意上的事就请不要再来叨扰爹爹,他也不会再插手了。”
玉老爷霍然起身,细长的眼睛迷成一条缝,抖着声音道:“你是在威胁我?生意上的事,你这毛头小子还一窍不通就想要指手画脚了?”说完似乎又冷静了些,他压下情绪接着道:“佑安,你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我们才是亲人,血浓于水啊。从你小时候我就抱着你带你玩,你忘了吗,从小到大倩雪一直跟在你后面到处跑你忘了吗,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外人变成现在这样...”
叶佑安没想到他现在还在打感情牌,打断他道:“棠棠不是外人,对我来说他比任何人都要重要。杀人害命这种事,也不是一句亲人就能草草带过的。”说到这里,叶佑安的声音更加冷硬,“叔叔,我没有让你抵命已是留了天大的情面,你该庆幸棠棠没事,否则,你就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说完这些叶佑安不想再纠缠下去,转身往门口走去,“明日玉叔叔便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日后再见,我绝不会如此客气。”
玉老爷在他身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大叫一声,挥手将桌上的茶具狠狠砸下。
说完这些叶佑安并没有感到好受,如果严敏棠只是个普通人,他也许已经无法再站在自己面前了,想到这些他就想把那人碎尸万段。可再一想到他含笑的眼神,慵懒的模样,他内心又满是庆幸和感恩,这些感情包裹拉扯着他,让他惶惶然,不敢肆意去发泄报复。
他疾步往回赶,思念和牵挂越来越深,不自觉跑了起来,他只想马上见到严敏棠,只有他才能结束这满心的愁闷。
严敏棠正对着桌上的东西发呆,叶佑安推门而入,屋内随之涌进一阵凉风,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叶佑安见状一腔热情熄了一半,赶紧回身关门,站在门口用内力将自己身体暖过一轮,才缓步走到严敏棠身边,用力抱紧了他。
“怎么了这是,被刘先生骂了?”严敏棠笑了,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极自然地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叶佑安深深呼出一口气,抱着他不肯撒手,“想你了。”
严敏棠笑得更开心了,觉得叶佑安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他都快要招架不住,“好啦,快松开。这是你让人买回来的吗?”
叶佑安松开怀里的人,顺势拉住他的手,看了看桌上的盒子,“嗯,你上次没吃到,是不是很想尝尝?”
“嗯,你不买我日后也会拉着你去,既然买回来就不用再出门了。”严敏棠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取出盒子里的东西,是枫叶酥和他家附近的糖水。
不知是不是上次去这两家时的经历太过惨烈,潜意识有了抗拒,严敏棠并不觉得有多好吃,勉强尝过几口便放在了一边。叶佑安见状只让他们全都撤了下去,没有多问,“咱们马上就回中州去了,到时我再给你买霜糖吃,还是那个最好吃是不是?”
严敏棠抬眼,叶佑安正一脸宠溺地看着他。这时再想起中州那些人和事,似乎都已经变得淡淡的,糖的酸甜却在心中依旧清晰,“你说的,到时可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