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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的十一月,远在异国的牧家小姐专程回来给自家奶奶过大寿,顺道在秘密去会一个许久不见的“小朋友”。
拜访的当天恰好遇上细雨,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阴郁下,不见一丝阳光。
倚靠在窗边远望外景的厉一霜稍显温柔,许是有访客的缘故,今天她穿的正式了些。
剪裁得体的素色旗袍,花纹落落大方,因着病痛关系即便在大夏天她也披着一件冷白调的羊绒大衣,乌黑的长发束着一根薄荷绿的发带。
纤白的指尖和袖口,有残留的颜料,看来是刚从画室出来?穿着打扮都很单调,可这人是厉一霜,一切就都不平凡。
察觉到客人,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身时那微微下垂的桃花眸,总在传递着虚假的深情。
厉一霜是天生的美人,纤腰薄骨,身段旖旎,尽管外界盛传她性子恶劣不适相处……
她弯了弯唇线,想要保持礼仪,可那双凉薄的眸子难以给人亲近。
声线清润:“您好,牧小姐。”
“许久不见了,小朋友。”牧星檀凝眸打量她,第一次见她还是七年的时间,厉一霜样貌比初见时成熟,漂亮是漂亮,只是太瘦了,而且看这整个屋子的调调哪都没有强光,她的眼睛恐怕已经不容乐观了吧。
“很抱歉突然联系您。”
厉一霜难得的用了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因为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在哪也找不到她。”话尾时,她声线微颤了下。
“我早就听说了你的事情,”牧星檀也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嗯…所以你,是出于什么理由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呢?这点很重要的小朋友。”
“我想见她。”厉一霜言简意赅。
“你是不是故意的,”挑了挑眉,牧星檀竟觉一点头疼,直接问:“厉一霜小朋友,她是不是你喜欢的人,我是过来者,所以你骗不了我的。”
“……”闻言时,厉一霜稍稍呆滞了会儿,脑海里不断闪过郁欢的记忆,隔了半响才堪堪明白过来。
“离开厉家的这些年你过的很肆意,做了不少自由的事情,可是我见你时你总是不开心的,你理解不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牧星檀视线有意的落在厉一霜的眼角上,微笑道:“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去和那个人谈个恋爱,犯了错又怎么样呢,低头认错努力去弥补就好了呀。”
厉一霜微窘,眼神躲闪了一下,想到了什么。情绪沉闷了下来:“我现在连她在哪都不知道,而且……郁欢,”想起那人骂自己时的表情,涩然道:“她从以前起就讨厌我。”
“这世上还有不颜控的人?”
牧星檀大惊,明艳的笑容上有了疑色:“你又不是一般的美女,放在整个顶级Alpha的群体里也属于少见的绝色了,没道理不能让Omega一见倾心才是啊。”
见她说的越来越离谱,厉一霜头一次觉得对方不靠谱起来。
“咳,我是指,”牧星檀把形象收拾了一下,正色起来,“你应该相信自己,现在做的就是尽力补偿对方,得到她的原谅,过程中略施美人计。”
停顿了一下,牧星檀尽量用隐晦一点的语法点醒她:“不过呢你要记得,Omega对曾经交换过信息素的Alpha是很敏感的,美人计固然好使,但也要学会尊重Omega的意愿,这对促进关系很有帮助。”
“知道了。”厉一霜有点懵懂的颔首,明明都是很简单的意思,她却露出了比学习课本知识时还认真的表情。
“你是个可怜人,所以我也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在余下的时光中找到幸福。”
牧星檀眼神柔了些,一语道出了对方的困境:“小朋友我知道你有缺陷,但那是因为你的父母关系,他们从小把你关在画室,九年的时间,别说是厉忻染,连厉老爷子都没见过你,我不知道那九年你是怎么成长的,厉忻染只给我说过,你是个人偶,精致的、没有感情的人偶。”
所谓的父母,样貌早已淡出了厉一霜的记忆,她从小在画室里活动。每天都在重复一件事,画画,身边只有名师和仆人,父母总是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在最边上看她一眼。
厉总和厉夫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在一起,真相无人得知。牧星檀多年来也不解,困惑过,为什么厉一霜会变是这样的存在,明明要更懂得同样的痛苦不应该施加给另一个人。
“哈哈哈,其实我真的很难相信耶。”
牧星檀捂着嘴在笑,绕着厉一霜走了一圈,打量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小孩:“那个厉忻染居然会恼羞成怒到这个地步,她那么喜欢你,才把你放出来不到半年你就被其他人勾走了,她就总这样一直自以为什么都在掌控之中。”
停了一下,意味深远:“可是喜欢哪是能控制得了的,问你你也可能不知道,这样吧,你第一眼看见那个人时是什么画面呀?”
超级颜控的牧星檀真的很喜欢厉家人的颜。
“没有什么特殊的。”
被勾到了什么回忆,厉一霜眸子幽深,连声音都柔了几分:“她当时在学校的跑道上牵着一个小孩的手在走,两个人有说有笑。”
“就这样?”牧星檀
不解,厉一霜又回忆了两次,颔首:“就这样。”
牧星檀一想也是,相遇哪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那,喜欢吗?”
“……”
小朋友原本病态到苍白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些,她躲闪对方过于锐利的目光。同时有些东西在内心深处生长出了嫩芽,随着心跳声,逐渐长成一颗巨树。
“那,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对了,我就帮助你,好不好?”
牧星檀拉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大有一副长辈要教训晚辈的模样。
“好。”厉一霜正色回话。
“你会怎么对待那个Omega?找到后,又要带回这个地方把她关在这里陪你吗?”
“这里很好,很安静,很安全。”
这个回答让牧星檀脸色变了又变,厉一霜止了住,反思时也不明白哪说错。
“你被父母关在画室九年,又被厉忻染圈养在花园七年,怎么还会觉得把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是对的?”
牧星檀面色沉静,忖度片刻:“郁家那个小姐,和已故的韩颂夏女士有很大相似处,在嫁入厉家当上豪门名媛之前韩女士的社会活动记录很精彩,性格明朗健谈,婚后七年足不出户,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时已经完全换了个人。”
“变得易怒,不喜言笑,待人十分苛刻,和厉先生的相处像个仇人而不是爱人。从人人憧憬的女神,变成让人避之不及喜怒无常的厉太太,这就是厉先生对他爱人做出的事,是秘密哦,韩女士能走出那个宅子重新活跃在社会上,也是因为死了好多次,让那个自视甚高的男人怕了。”
“韩女士改变了厉忻染,出于对厉家的恶劣报复,影响甚远。”说这话时的牧星檀眼神里全是无法掩饰的厌恶,她攥了攥手,绕过这个细节。
“小朋友,没有人教过你正确的三观,你的父母没有,你的老师没有,你的厉忻染姐姐更没有。”
牧星檀把厉一霜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你父亲在以身作则的告诉你怎么困住爱的人,厉忻染更是贱人一个,她想让你复刻厉先生的所作所为,让郁小姐重蹈覆辙,厉忻染的脏心思多,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的话定随了厉忻染的意,她可愿意看见你误杀郁小姐的画面了,到时候你会变回那个无依无靠心里没有执念的空白人偶,回到她身边……”
那样的话,我找回那个人的概率就彻底消失了。
思及此处,牧星檀涩然一笑。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听到那么多少为人知的真相,厉一霜懵懵间好似也明白了父母看自己时的眼神为何那么冷淡,心里倒也不是难过,更多是无感,麻木。
“你还年轻,尽管以后可能出什么意外,但会熬过去的。”牧星檀稍微放开她,温热的指腹摩挲厉一霜的眼尾:“在那之前还有点时间,假如分辨不了对错那就看怎样做才能让郁小姐开心。我确实没资格教导你什么样的三观才是正确的,我只要你答应我,别学你父母。”
厉一霜被她捧着脸,下意识的避开那温度。在她还在消化自己的话时,牧星檀释怀的笑了一下,一扫之前的阴霾:“呀,我相信你的,小朋友你比你父亲好看还专一,只要照我说的去做,郁小姐肯定会对你改观的。”
“谢谢……”厉一霜躲不开牧星檀蹂躏自己脸蛋的魔爪,只能任凭对方摸完,才迟道:“也希望牧小姐您,能得偿所愿。”
“小屁孩还敢管大人的事情?”牧星檀跟厉忻染同年,和那个正儿八经的人比较起来,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有名的古典舞女神,钢琴也弹的很不错,自我认知是平平无奇的小女子一枚呀。
垂眸掩了寂寥,颇有饱含清愁的美人姿,“我和你不一样,我爱的人在某个层面来说,已经死了。”无奈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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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了,京城下着大雪,刚从军区大院里出来的牧星檀大老远就看见了那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红旗车,她怔了下,随即像是印证她的猜想,从后车门走下来了个熟悉的人。
厉忻染打了把黑伞,身边除了司机没有第二个人,她很少会有这种表情,没有端着的假笑,也没有对牧星檀的愤怒,疏离又冷漠,哪有平时半点世家小姐、或是婚约者该有的礼貌。
隔着不足十米的距离,两人互相望着,直到厉忻染主动打破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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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海边风有点大,郁欢拢了拢外套,把脸往围巾里埋进些。润白的指骨被寒风冻得微红,她双手交握,往手心呵了口暖气。
今天下班早,要赶在台风天前去超市买好后面一个星期要吃的菜,还得在屯点零食,看电影时不至于嘴馋。
郁欢从超市出来时外边已经黑透了天,东西有点多,所以招了辆出租车回去。
到了地方结账,回头进了居民楼,昏暗的灯光和楼梯都有些破旧,幸好平日收拾的很干净,空气里也没有异味。
有些年头的老房子了,房租不高,邻里相处融洽,都是些老人孩子,很少能看见年轻人。因为小渔镇没什么发展前景,有选择的都外出去大城市打拼了。
九点多的时候郁欢还在关着灯看恐怖片,看的正入迷,外面到是响起了门铃声,她吓了一跳,手一抖,掉了小半包薯片在外面。
“谁啊?”
除了店长和宁兆光,应该也没有人知道她住处了才是。还是说邻居来敲的门?郁欢满腹狐疑的放下薯片,起身走到外面,这时门铃又响了一声。
落在黑暗里,着实恐怖,更别说刚还在看鬼片的郁欢。她镇静了下,手握着门边的球棍,作为独居女性,郁欢不会轻易给身份不明的人开门。
她又问了一声,门外反而安静下来,连门铃也不按了。郁欢奇怪的凑近猫眼,没看见外头有人只有一颗球在那,楞了下,想起来什么,她打开门走到外面,四处张望。
“张谅你这小屁孩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按邻居的门了吗?”
郁欢果不其然是在走廊拐角处看见那个小毛孩的身影,她调皮的略了一下舌头,快跑回家去了。
一场闹剧,郁欢放好球棍,准备关门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抵住了门板,那人站在自己后面,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轻巧的带上门。
喀嗒——清脆的落锁声。
没有过多的细节,郁欢只是嗅到了一抹曾经十分熟悉的檀香,依偎在雪里的微凉,薄薄的木香。
对方比之记忆里时的模样要清减很多,郁欢被她紧紧的抱着,眼神里的惊慌在意识到来人是谁后逐渐淡下。
在各自安静的那一分多钟里,她脑海里已经回忆了多遍那些碎成不知多少份的“相关”。
隔了许久,郁欢嗓音清哑,薄淡:“厉小姐,抓迷藏,是我输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