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我家。”
李念找来了一张薄毯给郁欢盖，车子行驶的过程中，后座一直很安静的女人开口了。
“对不起。”对这个要求李念也只能说抱歉，从一开始她收到的命令就只有带郁欢回宅邸，能偷跑去找那个何川，已经是心软了。
“你和厉小姐认识的时间很久吗？”
郁欢又问。
“嗯…不久，我们姐弟也是六年前才来。”
对她话题的莫名其妙，李念从后视镜看她。
“六年前，”郁欢把这个时间放在嘴边转了一会，浅笑：“我也是那个时候见的她，差些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李念心中咯噔下，郁欢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在车窗外冷调月光的映照下格外瘆人。
她知道郁欢经历了很多事情，比半年前刚来的时候憔悴病态了许多，比普通的Omega要更依赖性腺保护带，拥有顶级的信息素，却无法自控。
斟酌了一下，李念打太极一样回道：“其实现下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也不一定就是到了绝境，换个角度和思维很重要。”
“我还有第二个角度吗。”
郁欢垂下睫毛，假笑再也维持不住，“是什么？跟你们回去，继续待在那个地方被圈养起来，没人和我说话，金主也不会天天围着我，任谁也不会正视变成这样的人。”
“我都不认识郁欢是谁了。”
纤长骨感的十指交握，凸起的青筋格外扎眼，直到透明的泪砸在冷白手骨上，郁欢耳边的长发顺着弧度滑落。
“姐…要不…”李想挣扎了一下，想着都做了一次坏事，也不差这第二件。
“只能待半个小时，可以吗？”李念问她。
郁欢见她松口，自然答应着颔首。
“二小姐至多四个小时就会回住宅那边，我们现在在路上兜兜转转了快一个半小时，剩下的时间不多。”
李念拿出平板，划拉了导航地图出来，心中计较着时长，偏生郁欢的家是在另一个城市，这说明剩下两个小时全用在往返也非常的紧张。
郁欢默了住，不明不白的想起厉忻染，那个擅长攻心，温柔狡黠的狐狸。那般的人，盯上了一个猎物还会松口吗？
厉一霜看起来对那人很忌惮，所以才会跑出国，一直不回来吧。她的奖项堆满了屋子，多到不知道什么才是她热爱的，更像是在弥补过往的空缺。
车窗外的风景倒退的很快，橘黄路灯下最醒目的就是那飘飘洒洒的细雪。
直到郁欢都有些昏昏欲睡，车子的速度才逐渐慢下，她一激灵，抬头看向车窗外。是那个熟悉的地方，郁欢不等李想给她开门，自己先推开车门，快步往家门口走去。
后面两个很识相的待在原处，李念小声提醒了一句郁欢只能半个小时。
喀嗒喀嗒——
密码锁和指纹锁都开不了家门，郁欢楞了下，不敢置信的又试了一次，直到它真的纹丝不动。
郁欢还以为走错地方，抬头看了眼门牌号，这才按响门铃，在这寂静的深夜一次一次的按。
李想和李念都察觉不对了，那边的门才缓缓打开。
“怎么回来了？”
男人身上披着件外套，面色十分默然，一点也没有看见自己女儿后该有的喜悦。
“我不能回来吗？”
见他没有半点要让自己进屋的动作，郁欢顿时了然，问他：“偏帮二叔，任容海上势力侵入郁家，现在又这么防着我，爸，你又想做什么呢？”
“哈……”郁无头疼的摸了摸额，叹气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这大半夜跑回来，是闹脾气了？”
说话着，郁无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不伦不类的穿着，“就算要闹，你也不该是在这，而是在那边，我可没有教过你一个淑女可以只穿睡衣就大半夜在外闲逛，丢人现眼不说，大半夜还一直按门铃按个不停。”
“那不是因为你换了锁吗？”
郁欢不想跟他废话，“到底又瞒着我做什么，换锁，还拒绝我回家。是二叔吗？你又在费心费力的去讨好那种垃圾。”
那人一下就怒了，被戳住了痛点一样扬起巴掌，但没有落下。咬着牙忍了下来，“捡起你的教养野丫头，我妻子还怀着孕，她身子不太好今夜才睡的踏实些，你就哪来回哪去。”
“怀孕？”郁欢一惊。
“信息素重塑实行后，我跟厉二小姐谈了合作，用厉家的技术让我妻子肚子里的胎儿具备分化成Alpha的条件，这过程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我妻子的失忆，幸运的是她只是遗忘了自己大女儿的一切。”
郁无看她的眼神愈发凉，就好像真的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就当还了我养你的恩情，回厉家去吧，和你妈妈一样，她忘了你，而你忘了这里。”
“你是人吗？！”
即将关闭的家门，猛的被郁欢拽住，她愤怒至极的冲那个所谓的父亲怒斥，“妈妈的身体一直就不好，她掏心掏肺的照顾你个废人那么多年，换你这样对她！你就应该跟你心爱的弟弟一起下地狱，跟郁氏集团一起消失在商界！”
啪——！
郁无狠狠地一巴掌扇过来，那单薄的女人在贯力下不受控制往后倒去，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吠够了吗，我既然答应了厉家就会信守承诺，你如何，我不管，我们家如何，也不用你来批评。”
门还是关上了，严丝合缝的将她拒之门外，郁无的行为无情到让他的伴侣也动过怒，也因事情的难以改变才会接受不了打击失去了对她的记忆，这又何尝不是遗弃，失忆是最懦弱的背叛。
“郁小姐！”
有人搀扶起自己，把虚脱无力的她带回开着暖气的车上。
李念用手帕擦拭郁欢唇角的血，震惊的看着那半张通红的脸颊，对方下手的太重，唇角和眼角都有了明显的撕裂。
可是那个人呆呆的，双目无神，许是被那一巴掌打的茫然无措，世界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前只剩下一条漆黑，不见底的深渊。
回去的车速开的很快，郁欢抬头，从后视镜里看自己。车子路过拐角时，四周都陷入到了黑暗的死角，郁欢抬手抓住把手，一股强烈的冲动下她推开了正在高速行驶的车门，可是还没有等她下一步的动作。
一道刺眼的白光在车子的另一侧出现，紧接着突然出现的车子跟失控了一般撞到在了迈巴赫身上，相撞后对车也没有停下速度而是加速把他们撞进了绿化带深处。
车祸发生的太快，李想根本无法去避免。
“……郁小姐！”
李念距离郁欢最近，在事故发生后她第一时间去护住了郁欢。
——
等那强烈的晕眩感消退，郁欢感知到附近有人在实施救援，但那些人不是救护和交警。
迷迷糊糊中她被人从废车里抱了出来，李念沾满血的手也从她身上滑落。
呼吸器和急救都第一时间提供，男人把一个接通的电话放在郁欢枕边，那一头传来熟悉的女声，温柔悦耳。
“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眼睛的余光透过那群在对自己急救的陌生人，看见那辆车头全部变形的迈巴赫，只有后座位置才稍显好些，但若不是李念关键时刻的舍身保护，这辆车不会有幸存者。
干涩的喉咙里涌上腥甜，郁欢在肺部压力下往外吐出一摊一摊的污血，破碎的器脏混在其中，空气一时黏腻腥臭。
眼泪不断落下，脸颊上仿佛还残留着李念触碰时所留下的温暖触感。
“…不要…死，呜呜…不…！”
郁欢挣扎着想去救车里的人，接着就被人按回了床上。
外放的通话里，那头的人也听见了她哭声，安慰道，“那车子保护系统做的不错，外形可能吓人些，只要急救中心来的快，保住一命是不困难的。”
“毕竟，该消失的只有你。”
———
那年的冬天的是个噩梦，每次梦到，都是何川的精神失常，父亲打的那一巴掌，李念和李想满身是血的样子，厉忻染抬眸时的凉薄。
以及那天晚上，在车上抱着自己的温度，那双冷漠的眼睛，总在不经意时柔软下来。
是喜欢吗？为什么要丢下自己离开，倘若那天厉一霜没有听厉忻染的话乖乖的跟她走，那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兴许就不同了。
是陷阱，从一开始就是，从厉忻染放自己离开酒店时起，她就已经落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
“叮叮叮——”
坐落在偏远地区近海地段的乡野小镇，一家平平无奇的小咖啡店开始了一天的营业，这个小镇人均收入不高，大多数人都是以渔业为生。
“小欢呀，这边要三杯招牌咖啡！在随便端点三明治来。”
店老板跟那几个人谈笑风生。
被喊到的人含笑答应了一声，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脖子上挂着棕色的围裙，上面印有咖啡店的名字、遇你。长长的黑色大卷发扎成马尾，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温婉动人的眸子。
她低头做咖啡，旁边另一个男店员就负责起了三明治，他突然凑近郁欢，“你有没有发现那几个大学生老是来这啊？明明他们那边的咖啡店更多，也比我们这大，我猜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郁欢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甚在意。
“啧，你感觉不出来？他们一直在往你这看，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宁兆光又不得不承认一点，“自从一年前你来了之后，我们店的生意从来就没这么好过，那些人就是图你好看，来这打卡呢。”
咖啡上的拉花很好看，手法纯熟的女店员快速度很快，在那男店员还在叽叽歪歪个不停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做好的三杯招牌咖啡放到了餐盘上，就等他的三明治了。
郁欢没搭理他后面越来越不着调的话，忙完后就继续准备下一桌客人要的冷饮。
她一直这般，温柔亲善，礼貌疏离，长得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却干着社会最基础的工作，她明明应该去聚光灯下释放魅力，而不是遮掩光亮。
早早下班路过一颗杏树时，恰好有落叶飘落，郁欢停住脚步，视线落在护栏外，那一片无垠的蓝色大海上。
她捡起一片枯黄的杏叶，走到一处休息椅上坐下，吹着海风，陷入到回忆。
那天车祸后自己被带去了别的城市养伤，养好了之后有人给了自己一张银行卡，她什么都懂，所以拒绝了对方的施舍，独自一人走走停停，直到路过这个海边的渔镇才安定下来。
试图寻找过那对姐弟的消息，幸好，他们都平安无事，厉忻染这次没有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