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黑漆漆的，姜想其实有点害怕，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最后面的座椅大概是情侣专座，所以两个座位之间是没有扶手的，姜想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秦之垚，放映灯光在他脸上明明暗暗，似乎看得很专注的样子，他抱紧了巨大的爆米花桶，稍微往对方的方向移了一点，衣袖边缘挨上了秦之垚的胳膊一点点，觉得心安了不少，才又转头看向了大屏幕。
姜想其实已经有十年以上没有看过电影这种东西了，中学时代学校会组织放映，每学期都有一次，他跛脚，走路很慢，所以不吝个子，总是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慢慢地走，那些活跃的关系要好的同学总是坐在一块，叽叽喳喳地分享零食，姜想却总是一个人，而且还只能坐在大家挑剩下了的，前面侧边的位置，所以总是要费力抬头，看着偏偏的画面。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中学时代的孩子们，就是恶魔一样的存在，姜想那时候的同学们，总是以戏弄他为乐，就连这种时候也不例外，后面总是会有人一直往前面丢东西，砸他的脑袋，肩膀，那并不疼，但却非常地令人烦躁，零食碎屑，包装袋，小纸球，总是有东西丢过来，当他回头看的时候，却是一片黑暗，不知道是谁做的，老师最多也只是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呵斥一声，可那根本没什么效果，姜想作为一个瘸子，只能吃哑巴亏。
不好的回忆在姜想的脑袋里爬来爬去，他又转头去看秦之垚，好像要确认一下，自己不是生活在过去，也不是原来那个挨着欺负的小男孩了。秦之垚感觉到姜想靠过来了，他选了一部很轻松的夏日片，虽然是引进电影，但是有字幕，他之前有看过姜想的记账本，知道对方至少是识字的，所以并没有觉得会对他观看电影造成什么障碍，可就算在黑暗中，秦之垚也能察觉到，姜想一直在看自己。
这场电影的人不多，他们坐在最后面，所以稍微发出一点声音来也不会有人在意，秦之垚侧身俯在姜想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讲着话。
“不好看？”
“没有......”姜想赶忙把头摆正看向荧屏，以前开车的时候也是，秦之垚明明看着前面，却总是能捕捉到姜想的目光。
“那怎么一直看我？”影厅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所以有些冷，但秦之垚的呼吸却很温暖，姜想的耳边痒痒的，他把怀里的爆米花桶又抱得更紧了一些。
“对不起。”姜想正襟危坐，秦之垚却笑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他还以为会听到什么他比电影更好看之类的言论，秦之垚有时候不可避免地自恋，因为喜欢他的人目光实在是赤裸。
继续沉默着看电影，女主人公骑着自行车飞驰在小路上哼着歌，那曲调姜想觉得特别耳熟，他好像在路边的小店里听见过，还很喜欢这个旋律来着，哼了几句，配乐就渐渐变成了主人公在哼唱着的这首歌，歌词也打在屏幕的上方，姜想却看不太懂，应该是英文，但他都好多年没用过英文了，只能看懂主语系动词这种简单的内容。
“She’s......”姜想忍不住念了出来，但是却只能看懂这一点点，后面的单词觉得眼熟，却不知道是什么。
“Electric.”秦之垚听见姜想在小声跟着歌词里的内容念，说到一半却停了，就帮他补上了后面的单词，他其实没想到姜想还会英文，“你会英语吗？”
“中学学过一点，现在都忘光了。”姜想有点害羞，秦之垚一定英语很好吧，只是听他说了一个单词，和电影里的人说话一样好听。
“那个词是什么意思啊？”
“带电的。”
“她是......带电的？”姜想没办法理解这样歌词的含义，他有点疑惑，觉得是自己知识不足才不能理解。
秦之垚看他因为不明白一句歌词皱眉的样子，也很可爱，他俯身过去，手覆盖着姜想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按照音乐的节奏轻轻敲击着，然后慢慢地，伸进了衣袖里，身体也越靠越近，在昏暗的影院中，只凭着感官在前行，秦之垚的呼吸在姜想的唇边，这是接吻的前兆吗，姜想一动不动，眨着眼睛，放映灯光似乎一闪一闪的，却无法看清楚秦之垚的脸，这使得皮肤相触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对方的手摸着他的脖颈，耳垂，被他碰到的地方都发热，带着酥麻的感觉，秦之垚吹了一口气在姜想的嘴唇上。
“什么感觉？”
姜想说不清楚，只觉得五感都被秦之垚掌控了一样，电影中在演什么也不想去看，那句歌词是什么含义也不想理解了。
“这里在发热。”秦之垚的手指捏了捏姜想的耳垂，手慢慢往下，拉开了运动衣的拉链，在电影配乐的掩盖下，这样细碎的声音微不足道，衣服只拉到一半，秦之垚的手摸上了姜想的胸膛，心脏在他的指尖几公分下的地方猛跳着，“这里在跳动。”
姜想几乎已经忘记如何呼吸，秦之垚的唇离得那么近，却维持着这个距离，每一次讲话，温热的呼吸都喷在他的唇角，明明没有接吻，却已经有些眩晕了。
“这就是带电的感觉。”
秦之垚解释完了，一瞬间又坐回了座位上，留姜想自己心脏狂跳着，就算两个人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了，可好像秦之垚这样的靠近，还是让他心动不已，带电的感觉，姜想一下子就理解了，像触电一样，秦之垚每次碰触到他。
电影的后半程，姜想几乎就没有看进去，脑海中全都是秦之垚的样子，还有那首有些洗脑的配乐，两个人从电影院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了，对秦之垚来说，也并不算是个太好看的电影，主人公出生于小镇，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本的地方，有时候秦之垚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没有目标，只有体验感的故事。
“电影怎么样？”秦之垚随口问着姜想，对方好像也没太看进去。
“我喜欢那首歌。”一场电影结束，只有那些音符在姜想耳朵里反复跳跃。
秦之垚有看过片尾，配乐是一首很有名气的乐队的曲子，“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有很多同学喜欢那个乐队，经常会在酒吧里大合唱。”
“是这样啊。”姜想不知道有人会在酒吧里一起合唱喜欢的歌这种事情，因为他没去过酒吧，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而且听秦之垚的意思，他在国外读过书，这让姜想觉得很厉害，平生都只待在自己家几十公里范围内的地方，让姜想觉得国外是很遥远很遥远的概念。
“你...怎么没去大学呢？”秦之垚斟酌了一下用词，他看过姜想写的字很清晰很娟秀，虽然只是小卖铺的记账本，但是杂七杂八的内容也都整理得很好，数字也没什么计算错误的，看他这性格，学生时代一定是很乖巧埋头读书的那类人，但是怎么没继续上学就一直在那个小村子里呆着呢。
姜想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别说大学，他连高中也没去上，并不是因为讨厌学习和考试，只是学校那样的地方，对姜想来说也是弱肉强食的阶级社会，忍耐了三年之后毕业，义务教育期结束，去上高中要花更多的钱，奶奶年纪大了又生了病，除了辍学，姜想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对自己过去困窘的生活感到难以启齿。
“有点累了吧，我们先回家去。”秦之垚看姜想这副样子，就知道又是些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其实他也只是随口一问，没什么一定要执着得到答案的必要性，便转移了话题。
两个人坐上车，姜想其实很少坐私家车，所以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想着刚刚的事情，又忘记了，秦之垚俯身过来拉着安全带，一下子靠近，让姜想吓了一跳，触电的感觉又来了，只是靠近而已，姜想低着头，试图把整张脸都埋进运动衣的领子里。
“呼——”秦之垚对着姜想的眼睛吹了口气，他的刘海有点长了，都挡住视线了。
“啊。”姜想抬头看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做这个动作。
“头发长了啊。”秦之垚下意识地摸了下胸前，却忘了自己今天不是穿西装出门，没有领带夹。
“该去剪头发了。”姜想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离家很久了，连头发都长长了这么多，以前他都是在村东头的小店里剪的，可是那边的人已经全都搬走了，以后要去找别的地方了。
秦之垚打开车上的扶手盒，从里面拿出钥匙来，他去让人复制的，这房子，下属以为是他一个人住，所以没有钥匙的备份，秦之垚也总不能一直把姜想关进屋子里，他拉过姜想的手，把钥匙放在他手心。
“这个......”
“家里的钥匙，我不在的时候你出门就自己锁好。”
这话的意思是，姜想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吗，姜想人生中除了自己那个在乡村中的小房子，从来没想过会有别的容身之所，他握紧了钥匙，硌得手心儿生疼，却不想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