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肖白低着头坐在驾驶座玩手机，听见车门声音就和秦之垚打了个招呼，最近一段时间度假村项目进展顺利，不用一直住乡下当监工了，他心情不错。
“早。”“早上好。”姜想跟着秦之垚坐上了后座，他还不太习惯穿西装的感觉，虽然很合身也算舒适，但总有一种束缚感，领带也好，衬衫也好，再昂贵好看也是一样的。
“嗯？”
肖白听见两声回应，惊恐地抬起了头，后座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老板兼若干年好友秦之垚，另一个，是谁？
“他今天开始进我们公司工作。”秦之垚清了清嗓子，见肖白一脸迷惑的样子，不得不开口解释，而姜想因为对方看自己，有点害羞地低下了头。
“啊......喔......”肖白反应了好几秒钟，才看出来旁边那人是原来村里的小卖铺钉子户，换了个装束换了个发型，他一下子都没认出来，肖白开着车，大脑却在飞速处理这些信息，秦之垚和钉子户一起住，秦之垚和钉子户好像有不一般的亲密关系，秦之垚要让钉子户进公司工作，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回见秦之垚做这么多违和的事儿，视线沿着前视镜往后看，秦之垚和往常一样在看手机，姜想局促地坐在车上，两条腿都并得紧紧的，手拉着秦之垚衣服的一角，而秦之垚却放任不管，好像这种事平常得不得了。
人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能见到，肖白一脚油门踩到底，周一的早晨，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了冲击。
“怎么回事儿啊这？”到了公司，进了秦之垚的办公室，姜想被安置在沙发上，而秦之垚却被肖白拉进了另一间会议室，百叶窗也拉上，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今天开始在我们公司上班，你找人事给他办下手续吧。”
“不是，你认真的？”肖白一脸惊讶，他是越来越读不懂秦之垚了，安插关系户来公司，秦之垚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行为的。
“我们要他的房子他的地，现在我把他人带出来了，工作也找一份，他不需要回到那个小村子了，该卖的就应该卖出来了。”
“那......”肖白想了想，秦之垚说的也不无道理，“行吧，反正你做主，那等拿到地了怎么办，开除他？”
秦之垚其实还没想到以后会怎么样，他就是想把姜想搁在身边而已，创造一个什么都不做的职位，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这么大的集团公司，各处都有些吃白饭的闲人，秦之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往外走，“那个，到时候再说吧。”
“诶，你别走啊，他去哪个部门啊？”肖白面露难色。
“你看着办。”
秦之垚走回办公室，姜想还和他们离开之前一样，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他平常在家里就是这么等他，到了办公室还是这样，看秦之垚回来了，脸上微微露出笑意，眼睛弯弯。秦之垚想摸摸他的头，但又觉得第一天上班，头发乱糟糟的可怎么行，一瞬间手就转向，摸了摸他的耳朵，于是对方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我叫肖白给你办手续，以后就在这边工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秦之垚笑笑，手指用了点力气，捏了捏对方柔软的耳垂，肖白他是绝对放心的。
“好......”姜想脸红着点头，过一会儿就被肖白给带到了工位上，这层楼都是他们公司租下的，所以还是挺大的，肖白琢磨了一下，觉得姜想应该也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于是就把他塞进了行政部，因为之前调查钉子户，姜想的身份户口信息肖白全都门儿清，所以姜想什么都没做，就直接入职了。不过这个部门离秦之垚的办公室有点远，倒是离卫生间和茶水间的距离短一些，肖白就让他坐在最边上了，来回走动方便一些。
“谢谢。”姜想把拐杖放在一边，他面前有电脑，零碎的办公用品，还有员工卡和一些资料介绍之类的东西，姜想学着别人的样子把电脑打开，办公室里没人聊天，只有敲击键盘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姜想感到无助，却只能远远看着秦之垚紧闭的门。
“小卓你来。”肖白招呼着行政最机灵的一个女孩到一边去，“他今天开始就行政部工作，入职培训什么的...应该没必要做，他腿也有问题，太难太重的活儿估计也做不了，反正就这个情况，你带着点儿，有什么事情再找我商量。”
卓莹莹接过肖白塞给她的这张A4纸，不是简历，更像一份个人信息汇总，记录着年龄和出生地，身份证号码之类的，底下其他的内容都被涂成了黑色，看不清楚，她把这纸塞进文件夹，和其他同事一样，用好奇的目光，望向最尽头的那个人。
“你叫姜想是吧，刚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情，我把报表发给你，帮我打印十五份出来，一会儿开会要用的。”卓莹莹看姜想不知所措的样子，就过来跟他交代了一下，这个工作应该不难不累吧。
“啊，好的，我知道了。”姜想努力回忆着中学时候上过的计算机课，把那些表格打开，选好份数，然后点击打印选项，身后打印机就响动了起来，姜想拄着拐杖站起来，站在打印机旁边看纸一张一张吐出来，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还是温热的，姜想看不懂里面的内容，各种数字和日期，还有很多线性图，都很复杂的样子，秦之垚平常的工作里就要看这些东西吗，感觉好难，姜想叹了口气，他就算重生一次，可能也没办法像秦之垚一样懂那么多东西吧。
报表虽然只是薄薄的二十几张纸，但打印的份数多了，也挺厚的，姜想不得不先拿出来一部分放在桌上，再去取剩下的，好在他的位置和打印机很近，所以并不算很折腾。终于打印好了，姜想又用小号长尾夹一份一份地分好夹起来，抱着资料往卓莹莹的位置走。
人瘸了，是一条腿不能用，可要是拄着拐杖，又占上了一只手，所以姜想的四肢实质上只有一半在发挥着功能，他抱着那叠厚厚的资料，办公室里因为铺着地毯，所以听不见拐杖声，至少这点还是好的，不然光是拐杖的声音，都会让姜想不敢起来走路的。卓莹莹的位置离他很远，而且在另一边有其他人工位的椅子挤着，普通人侧个身也就过去了，姜想却得想着角度把拐杖伸过去再走，不管怎么样，都会不小心碰到别人。
“对不起。”
“啊哈，没事儿。”被碰到椅子的人一回头，见是个瘸子，就把椅子往前收了收，眼神却惊讶又带着好奇，这样的目光，姜想从小到大遇见的太多了。
姜想只是印个资料，就花了挺长时间，卓莹莹接了过来，还和姜想道了声谢，这在办公室里只是很普通的事情，却令姜想很开心，他没什么参与社会生活的经验，只是做成了一点小事都很心满意足。
报表在开会前被卓莹莹放在会议室桌子上，但汇报时一打开，才发现表里很多数据都乱了，本该是数字的地方，变成了乱码的日期。
“资料谁准备的，这都错了。”肖白翻了两页，这错误实在太低级了，在秦之垚表示不满前，他就开了口。
“不好意思啊，今天来了个新人，可能没仔细检查，我这就让他们重新打印去。”行政部的领导脸上挂不住，往常他也不检查这个，只是没错过，就没挨过批评，赶忙叫人去重新打印材料。
姜想看着秦之垚进会议室，对方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对方在办公时总是很严肃，这让姜想很不适应，过了一会儿，会议室中走出了个人，是他们这边的一位上司。
“小卓，你那资料怎么弄的，也不检查一下，都乱了，抓紧再重新打出来。”
卓莹莹今天疏漏了，她觉得打印个东西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没想到周一大早上就挨了顿训，心里气儿一下子就不顺了，瘪着嘴重新打印资料，打印机在姜想身后，她走了过去。
“小姜，那个资料啊，你下次检查一下再弄，有时候格式会乱的。”她没像部长那样颐指气使，但是语气也有点生硬，办公室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你的锅甩给我，我的锅甩给他。
“对不起......”姜想低着头道歉，没想到才刚来就给人添麻烦了，事情没做好，还害得别人挨骂，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好，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上班的时间是很难熬的，尤其在你没有事情做，也没有认识的人的时候，姜想连动也不敢乱动，只是坐在位置上看其他人忙碌，又愈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起来。
会议室的门关了一个小时，终于才又有人走了出来，肖白搭着行政部长的肩膀让他留一下，刚刚那个资料，他说是新人，那估计就是姜想了。
“你们部门那个新来的，秦总安排的，你多关照点儿。”
都是职场里混了很多年的人，一听这话茬就懂了，每年都会有些关系户小姐少爷们安排着做实习生的，什么也不用干，最后开个证明去丰富他们华丽丽的履历表，行政部长笑着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然后悄悄吩咐卓莹莹别让新来的再做事儿了。
于是姜想更加无所事事了，直到午休，肖白过来，他才感觉自己见到了救星。
肖白在办公室的时候，也并不像在村子里见到时候那样嬉笑着很亲切的样子，他凑到姜想桌边，小声地讲了句，“秦总叫你去他办公室。”就立刻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