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见过两面,可宛玲能百分之百的确定,那人就是秦之垚,她叫不出全名,但脸却记得清楚。买东西的人只是把东西往车里一放,说了几句话便很快走了,那车子仍旧停在那儿,一动不动,那个角度是正好能看到他们摆摊位置的,可车窗上有防窥膜,外面要想看到里面,可就困难得多。
宛玲沉思着,姜想招惹的这人,可不是什么好摆脱的。她没说什么,陪着姜想一起把车推回家,在准备第二天要用的材料时,悄悄地把油桶藏进了厨房下的橱柜里。
又过了一日,宛玲穿着两倍厚的衣服跟着姜想出摊去,那个再来包场的人,当然也到时间就过来了。
“啊呀,小姜,我这脑子,油桶我昨天装满了,忘记拿了。”这单之前,还没开过张,自然姜想也没发现少了什么,宛玲拍了拍大腿,有些刻意地大声说着。
“没事儿,我回去取。”姜想擦擦手,他也忘了检查了,好在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但却对熊超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今天可能来不及给您做了。”
“没事儿,我不着急,你回去取吧,用不用我带你?我开车了。”
“不用不用。”
熊超一副老好人似的微笑看着姜想离开,宛玲则是死死盯着他,一直等姜想走远了,宛玲才开口。
“你老板到底干什么每天都叫你把这摊位的东西买光?”
“大姐,您说什么呢?”熊超一愣,这人是怎么知道的,他皱皱眉头,佯装不知。
“别装了,我都知道,姓秦的那个。”见熊超还在装傻充愣,宛玲又扮得豪横些,“他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叫他别再来了。”
熊超没说话,他只是听人吩咐办事儿,马上就穿过那条街,跑去报告给秦之垚了。秦之垚忘了姜想身边还有宛玲这号人,他的直觉没错,一开始宛玲出现在姜想身边,他就本能地有些危机意识。
“你走吧,没事儿了。”
秦之垚前阵子被母亲叫回了总公司,他找了由头,借口这边度假村的项目想要继续跟一阵子,才回了这边,可也并不能无时无刻都去看着姜想,便叫熊超又去了两次那小店,却发现收银的人变成了别人,旁敲侧击问了两句,才知道姜想走了,杜娟儿自然不会说是自己的错,只是说年轻人吃不了苦。秦之垚这次找得更急,因为姜想似乎总是会突然一下子从他眼前消失,像是再也不会出现,他甚至托关系去把路上的监控都调了出来,按着时间线看了好几个小时,才最终找清姜想去了哪儿。
他开着车在那个老小区附近转了好几圈,住的地方,不像是外面的店铺,只要人在,想办法也能见到,要是姜想不出门,他总不能直接闯进去。又等了几天,也许是老天终于怜悯,姜想竟然开始在附近的小吃街摆摊了。
秦之垚远远看着姜想,他穿着厚厚的黑色棉衣,那衣服把他包成了一团,所以人看上去倒是没那么瘦了,原本脸色有些苍白,现在因为天冷冻着的,脸颊两团红晕,仿佛有了血色。没人在的时候,他就整理车子上放的盒子,擦擦铲子,连关节也红了,姜想是最怕冷的,他怎么能在这外面呆上一天甚至更久呢?
他叫熊超每天买光姜想的东西,这样他就能早早收摊回去休息,这对秦之垚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却被那个宛玲给发现了,秦之垚胸口发闷,她算什么,要来管姜想的事儿呢。
秦之垚推开车门,大步迈着,他这一身西装革履的,看着和这里一点儿都不搭配。烟火气绕在身边,秦之垚并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对面,点燃了一支烟,往小摊那里瞧着,姜想已经拿了油桶回来了,摊位前还有几个人在买东西。
“哎哟,你们小夫妻,真是不错。”一个老大爷背着手站在旁边,姜想手艺好,即便是这种简单的小吃,做出来的口味儿也比别人更好,所以开了没多久,也有了些回头客,之前要不是秦之垚每天买空了,也许还会有更多人。
“孩子几个月了?快了吧?”
“年后呢要。”
“小伙子能干,媳妇儿也贤惠。”
铲子在铁板上炒着,油烟炸在眼前哗啦啦,直到盛好装进盒子,姜想才听清楚大爷在说什么,他才要摇摇头否认,宛玲却笑着应下了,还一手拍拍姜想的肩膀,“那可不是,我们小姜能干得很。”
小吃街虽然人来人往,别样喧闹,可秦之垚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姜想那儿,每个字他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他们说什么?姜想和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还有孩子,这根本不可能,可姜想为什么一直笑着,也不否认?
秦之垚感觉血液似乎猛地冲进脑门,像是喝了两瓶子烈酒,浑身的细胞都装满了愤怒。他从没想过姜想会和任何人在一起,对秦之垚来说,姜想就仅仅是姜想,他不会去任何地方,就算对方说要走,秦之垚似乎也没有那种他会真的离开的实感。因为,秦之垚总是能找到他的,然后有一天,姜想心软了,还会不再生气了,就又能好好的。
姜想会和其他人在一起这个概念,让秦之垚感到惊恐,手中的烟掉在了地上,火星在地砖缝里闪了闪,便熄灭了。
“玲姐,没事儿的,我自己真的能行,你看我都做了这么久了,你回去休息吧。”
不知道是被油烟熏的,还是被周围人给打趣的,姜想连着脸到脖子都红了,他知道宛玲在开玩笑,可是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他这样的人,怎么够资格和人结婚生子呢。他催着宛玲回去休息,对方今天也站了太久了。
“哎呀,知道了,那你自己注意啊,晚上就早点儿收摊。”宛玲在周围瞧了瞧,那个人模狗样的小老板不知道去哪儿了,连车子也不见了,她总算安心,就扶着腰,慢慢散步回家去。
大概是冤家路窄吧,宛玲这因缘际会也不知怎么和秦之垚绕上了。
楼门口停着一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车子,宛玲还没太在意,只当是这贫民窟里有人发达飞得出去,可再往前走了两步,才晓得金凤凰可不是这儿的,是气势汹汹奔着她过来的啊。
秦之垚就站在门口,天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了,脚边都是烟蒂,秦之垚站在楼道的阴影处,着实有些骇人,宛玲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装作什么没发生似的往前走。
“你不是说,知道我什么心思吗?”秦之垚的声音被寒冬和尼古丁加工过,阴冷又低沉。
宛玲没回话,她隐隐约约感觉这人不太对劲儿,本能似乎告诉她最好别和他起冲突,便直直地继续往前走。
“你他妈的听见没!”秦之垚活到现在说出口的脏话都屈指可数,人上人的贵公子,认为那些话都是脏了自己的嘴,可脏话就像人的原始愤怒,到了一个程度,不可能不说。秦之垚无法忍受被无视,拽得宛玲一趔趄,他现在也没心思管什么尊老爱幼的了,什么孕妇不孕妇,孩子不孩子的,都最好别和姜想有瓜葛,腌臜的嫉妒不可控制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别他妈的跟我来这套,我不是姜想,让你随便拿捏呢。”
连从对方嘴里听见姜想的名字,都让秦之垚觉得生气,他甩了甩手,像是要掸掉什么脏东西,脚下踩着尘土和烟蒂又往宛玲身边近了一步,“你要什么?钱?要多少,我给你,你离他远一点。”
“哈,我说小老板,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人除了钱就没别的了吗,你才应该离他远点儿。你没救了,你口口声声说对他好,但实际都做了什么,你就一直在害他,你害了他这么多年,你什么都不知道吧!”宛玲听过姜想讲过的那个简短版的他们两个人的事儿,在宛玲的认知里,秦之垚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呵,你说什么?”秦之垚冷哼了下,他害他,他秦之垚就差把自己心挖出来递过去了,要对他好,还得不被他发现,他受这种折磨,都是为了姜想。
“他的腿都是因为你才残废的,你不知道吧。”
秦之垚一愣,“那是意外,是因为失火了,现在都好了……”
“我说另一只。”
另一只?
“你,你别再纠缠他了,姜想他多苦啊,小时候为了救你,腿叫那买孩子的人给打断了,他才几岁啊,那么小,得多疼啊。要是他好好的,那么一个善良老实的小孩,要是好好地,能用自己的腿,犯得着一直在乡下呆着,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着吗!”宛玲指着鼻子骂起了秦之垚,他真为姜想不服,哪有这害了人的还一直纠缠受害者的道理。
秦之垚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当初从王小乒王小乓那里没问出来这些事儿,那村子里的人除了姜想早就搬得七七八八了,早就自也无从去考证,秦之垚还自以为那是姜想的伤心事儿,以为自己是体谅,什么都没问他。连旁的人都知道的事儿,他这个当事人却一无所知,他以为自己只要照顾好他就行了,可他让他残废了一条腿,又让他断了一条腿,他把他的家给抢走了,他让他在这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孤身一人。秦之垚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像是否认着这些涌上来的想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色渐暗了,小吃街也没有几个人光顾,姜想收拾了一下,手都冻僵了,他推着车子缓慢地走,街道上一辆辆救护车和消防车疾驰而过,鸣笛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不远处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迈巴赫与厢式货车相撞,车体凹陷起火,周围的栏杆都变了形,拉起的警戒线有十几米长。
而姜想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走进自己寄居的小房子,暖气一下子让冻僵了的手指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