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一个两个的都不长眼,也不看看你爷爷是谁!”
那黄毛儿见吃了瘪,钥匙夹在指缝里,便用这阴损的招儿过去打人,可没想到眼前来的这个,手长脚长,反应能力也快,一脚就踢了他的子孙囊,痛得他蜷缩在地上,旁边人都笑个不停,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哎哟,我艹,你他妈等着,等着,哎哟……”
黄毛儿捂着裤裆落荒而逃了,姜想却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他知道来的人是谁,就算不转过身去,只是闻到在烟火气中混合的那一点儿薄荷尼古丁的清凉气味,他就能知道,那是秦之垚。
“抱歉。”
秦之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又像在耳边似的,转瞬即逝。姜想赶忙抓住自己的拐杖,独自站定,秦之垚也松开了手,避嫌似地往后退了半步,两个人面对面了,又各自地别开了目光,不知怎么莫名地有些尴尬。
姜想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秦之垚了,他还像从前那样,似乎高高在上脚边都不沾一点儿尘土,他怎么会在这里呢,用余光瞥了对方一眼,怎么头上还贴着纱布,脖子上也都是擦伤后留下的浅痂。
“你……”想问问他的怎么伤了,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小白,小白被我送回去了。”
“噢,谢谢。”
“你不用管我,我不会…不会做什么妨碍你的。”秦之垚其实想说的是,他不会再做些什么伤害姜想的事情了,可他说不出。
“我只是路过。”
天知道,他每天要从这儿来来回回路过无数次。
自打那天起,姜想就总能见着秦之垚了,他要是早上六点出摊,这人也早上六点到,他要是晚了些七点出来,秦之垚甚至早早就在他摊位的空地那儿站定了。姜想搞不清楚秦之垚是在想什么,每次来都说是路过,路过了就不走了,天寒地冻的,也要跟着在那儿呆上几个钟点,有时候姜想都听得出来,是接了肖白催促的电话才会离开的。
秦之垚来了,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就跟人形立牌似的站在那儿,养眼倒是养眼,可姜想摸不清头脑,有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在看他,姜想一转头,秦之垚便很拙劣地别开目光,装作在口袋里拿烟,或是看看手机。这小吃街也算是公共场合,姜想也不能说不让他在这儿呆着,再加上对方一脸的伤,姜想心软,把平日里给宛玲坐的那椅子放在一旁,秦之垚就热切地凑过去,紧挨着他坐,冬天穿得厚实,姜想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对方和自己肩挨着肩膀。
“哎哟,小伙子,今天也挺早啊。”
“胡叔,还是老样子吗?”
“对。”经常光顾姜想生意的胡大爷站在摊位前,旁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高大男人,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目光,他瞧了瞧秦之垚,“这是你,弟弟吗?”
姜想本想摇头否定,但是以前宛玲教过自己,没有必要什么都那么较真儿,有时候顺着来的人说就好。再者说了,他也很难和人解释清和秦之垚的关系。
“嗯,是。”
“小伙子,长得真高,看着就有出息。”
姜想低着头从食物盒里拿材料出来,随口应下了,秦之垚也不知怎么,一副高高兴兴喜气临门的样子,亲亲昵昵地小声喊了句“小姜哥”。
这声称呼也久违了,姜想的眼睛都被油烟熏得一热,秦之垚说话的声音放软了好几度,跟被蜜泡了似的,完全和他的外表不符,怎么听都像在撒娇。
“这怎么还受伤了啊?”胡大爷是街里街坊的事儿都门儿清,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见谁都跟焦点访谈似的得聊几句。
姜想虽然低头看着眼前的铁板,手背往前伸试着温度,似乎也专注地等着油烧热,可耳朵却警醒着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他也想知道秦之垚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到底严不严重。
“出车祸了。”
“哎哟,真是,注意点儿安全。”
“没事儿了现在。”虽然是在回答胡大爷,但秦之垚每句话都是瞧着姜想说的,好像在看姜想什么表情,“就是有点儿疼。”
姜想的头垂得越来越低,仿佛刻意要躲避开秦之垚的目光,这次秦之垚没说假话,他也没想试探姜想什么,只是希望姜想能在乎他一点点,就一点点就行。
热油翻炒着佐料在铁板上溢出香味儿来,姜想这边炒着东西,那边又开了油锅,准备先炸点儿速冻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忙,但姜想早就习惯了,一旁的胡大爷则是又开始指点了起来。
“你哥哥这么辛苦,你也不搭把手,眼里没活儿啊。”
“他没干过这个。”姜想笑笑,秦之垚大概从小到大都没做过家务,更别提摆摊赚钱这档子事儿了,被人伺候长大的小少爷,连口饭都没自己盛过。就算是他们小时候一块在村里时,作为被买来的聪明孩子,也是金尊玉贵,连手都不伸一下的。
秦之垚一听这话,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见姜想要把盒子里的半成品往热油锅里放,他离得近,手也长,就顺势拿过来,可看起来万能的秦之垚也有些做不到的事儿,如果问他水是否溶于油,秦之垚能立刻给出答案来,但要是把沾着冰霜的炸串往油锅里放,秦之垚则完全没想过后果,热烫的油星子立刻飞溅出来,手上衣服上全都是油点子。
“呵……”秦之垚倒吸了口气,按住了手背,一阵火辣辣地疼。
“你,说了你不会弄的嘛……”姜想赶紧把胡大爷买的东西给人拿过去,又把秦之垚按着烫伤处的手拉开,“不能按着!”
“刘婶儿,麻烦您帮我看一下,我有点儿事儿,等下就过来。”
姜想叮嘱了下旁边的人,然后便扯着秦之垚的手往后走,这附近有个小公园,公园旁边是公共厕所,也就几十米的距离,姜想腿不好使,心里着急,却怎么也走不快,加上手里抓着秦之垚这么高大的人,步调就更慢了。
“小姜哥,你别着急,没事儿的不疼的。”
“会起水泡。”姜想拉着秦之垚的手,本来是好看的,只是拿着笔写字用键盘的手,现在被烫得通红,而且手腕上还有之前出车祸擦伤后结的痂,怎么可能不痛呢,姜想小的时候自己做饭,也是不知道油和水会溅出来,烫得手上一个大水泡,要疼到心窝里去的。
到了公共洗手间,开了流水,姜想拉着秦之垚的手一直冲水,这场景很像那时候被猫抓伤的时候,可姜想满脑子都是要给人治伤的事儿,短暂的几秒钟,完全忘却了俩人的前尘往事。
秦之垚看着姜想圆圆的毛茸茸的后脑勺,认真地帮他冲伤口,只觉得喜欢得紧,他真想立刻把对方抱在怀里,可这样,姜想一定会逃跑,再也不见他也说不定,秦之垚默默忍下自己喜悦的心,又往姜想身边靠近了一点儿。
只顾着秦之垚,姜想甚至忘了把自己的袖子拉起,厚厚的棉衣,袖口都沾上了冷水,秦之垚另一只手绕过来,将姜想的衣袖往上拉,这姿势,就好像把姜想抱在怀里似的。他微微弯腰,想要再靠近姜想一些,呼吸沿着耳鬓的发丝飘到了脸颊,姜想这时候才察觉两个人之间的姿势又多亲密,他赶忙松开了手。
“你自己冲吧,多冲一会儿。”
姜想红着脸转身走了,秦之垚则低低地笑了出来,姜想握着他手的触感好像还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他再回到那小摊的时候,姜想已经在招呼别的客人了,连看都没看秦之垚一眼,可绕到小车后面来,凳子上却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一管烫伤膏,秦之垚那嘴角马上就要咧到天上去了。
姜想在关心他。
姜想不是完全讨厌他的。
这样的认知让秦之垚喜出望外,要是原先的秦之垚,这时候一定会反省自己鲁莽愚蠢,连油锅都用不好,但现在,秦之垚只是感觉庆幸,喜滋滋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烫伤膏,一点一点涂着。
“哎呦,没事儿了是吧,这孩子,没有他嫂子会干活儿。”姜想刚才走得急,胡大爷拿了东西没给钱,这会儿在公园里遛弯儿回来又绕过来了,一边掏钱一边说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之垚听见嫂子两个字,又眉头紧皱了起来,什么嫂子?他们竟然觉得宛玲和姜想是一对?秦之垚从小就把自己的脾气收得很好,就算是生气,也不会立刻发作出来,只是手上用了些力气,自己给自己涂伤口,痛得也是自己,手上重了些,按得烫伤的地方加倍地疼,秦之垚又倒吸了口气。
“啊……”
“得轻点儿啊……”
姜想听见秦之垚痛得倒吸气,才转头看过来,秦之垚一手被烫得红肿,一手又有伤疤,他无奈地拿过药膏,挤在指腹,要去帮对方涂。但刚刚他手也冲了凉水,而且又一直在外面招呼生意,手冻得通红冰凉,秦之垚一看这样子,又觉得自己是做了糊涂事儿,要是过去,他是绝对要耍无赖,叫姜想给他涂完的,现在却不忍心了起来。
“我自己涂。”
“我帮你赶紧涂好,你赶紧回家去吧。”
两个人就一管小药膏还抢了半天,最后秦之垚把姜想冻僵了的双手拽过来按在膝盖上,他的手掌又大又有力气,姜想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红着脸往自己小推车的方向看。
“我明天不出摊了。”
“为什么?因为我吗,你别,我,那我明天不来了。”秦之垚一着急,手也松开了,药膏也掉在地上,怕姜想又为了躲他委屈自己,紧张地一句话敲打零碎了说。
“不是,反正,反正你明天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