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垚第二天没去小吃街的摊位处，姜想说了叫他别去，他听话，但是姜想可没说不让他去别的地方。一大早，他就开着车子停到了姜想家的楼下，太阳都还没升起来，空气中泛着寒冷的味道，姜想既然不告诉他原因，秦之垚也没法逼迫他，就只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前来“偶遇”了。
他靠在车门上，点了支烟，姜想住在一楼，只要门发出一点儿动静，他就能立刻知道。秦之垚在那儿等了很久，他最近不怎么抽烟，可在见不到姜想的时候，心里总是生出一种莫名的焦躁来，要靠尼古丁压下去才行。
“哐当——”楼里突然发出一声强烈的撞击声，然后便是熟悉的拐杖敲着水泥地面的声音，可是却格外急促，秦之垚碾灭了烟头，就见姜想跌跌撞撞地拖着腿跑出来，手上，衣服上，拐杖上，一片一片被染成了深红色，像是，血迹。
“你怎么了，受伤了？！”秦之垚紧张地去扶住姜想，对方神色慌乱。
“不是，不是我，之垚，玲姐，玲姐，她出血了，你帮帮她，帮帮她。”
姜想前一天叮嘱秦之垚不要来了，是因为这天他约好了要陪宛玲去产检，和秦之垚没什么关系，他那么说，也只不过是因为不想看秦之垚一个人在这大冷天的傻等罢了。而且在姜想记忆里，秦之垚和宛玲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所以他总觉得不要把这两个人掺合在一起比较好。
近来宛玲几乎不和姜想出门，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手脚浮肿，整个人膨胀了一圈，而且总是身体疼痛，女人要是怀孕，就像半条命都得押在这肚子上似的。姜想是个没妈的孩子，但看了宛玲这样，觉得真是辛苦。
这天早上，姜想提前煮好了吊梨汤，装进保温杯里随身带着，冬天干燥，宛玲说她嗓子疼，姜想也就记下了，他准备好了要出门，但宛玲却没从房间出来。姜想觉得奇怪，身体不舒服，偶尔会睡懒觉，但是有事儿的时候，宛玲是从不耽搁的，今天是怎么了。
“玲姐，你好了吗？”姜想敲了敲对方的房间门，却没有回应，门没落锁，姜想思考一下，便推了门，一股微妙的血腥味儿直奔鼻腔冲进来。
宛玲坐在地板上，半靠着床头，看上去是想出门去，但刚一下床就没了力气，床上，地板上，全都是血，身上也惨不忍睹，原来的浅色睡裙被血给浸染出了嫣红色下摆一般，两条腿无力地瘫在地上，脸色则是极为苍白，昏了过去。
“玲姐！玲姐！”姜想赶忙进门，要去抱宛玲，可他一个羸弱的瘸子，根本不可能抱得动孕妇，手上湿乎乎的，也沾满了血，眼中一片红，刺得人发昏。姜想拿着手机叫了120，可医院离他们那里并不近，救护车过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姜想看向宛玲，对方的下身还在不断涌出液体来，也许是羊水破了，但混着血滚下来，根本区分不开，姜想知道这样不行，撑着拐杖出门要去叫车子，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了秦之垚在。
姜想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办，宛玲还倒在血泊里，一把抓住了秦之垚的胳膊，对方的袖口都被自己手上的血染红了，也许是身体里保留着这样的习惯，此时当秦之垚是他的救命稻草。
“别着急。”秦之垚安抚了一句，便跑进那满是血脚印的屋子，孕妇出了这么多的血是很危险的，秦之垚也顾不得什么了，将人打横抱了出来。
“小姜哥，我车子在门口，你去把门打开。”
“嗳嗳。”
姜想听着秦之垚的指挥，对方的声音冷静又持重，多少让人有些安心似的，两个人合力将宛玲放在车后座，姜想坐在后面抱着她的头，怕开车时人没有知觉再跌撞了。
车子几乎是立刻启动，秦之垚一边开车，一边给最近的医院急救中心打电话，宛玲身体抽搐了一下，身下的液体涌出得更多了，从皮质车座椅流到地毯上去，好像车子自身在流血一样。姜想不知所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后视镜里能看到这一切，秦之垚又将油门踩得更深了些，他也着急，可嘴上仍旧安慰着姜想。
“别怕，我们快到了。”
车祸之后秦之垚开车变得小心了许多，可现在又是不要命了似的往前冲，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开到了医院。因为打过电话了，急救中心的人也推了担架在等，一下车就将人送进了急救室，病人倒是走了，姜想却一下子虚脱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没事儿的，到了医院就好了。”秦之垚坐在姜想旁边，急救室通着外面，所以走廊里也寒风阵阵，姜想跑出来得急，穿得单薄，这时候反应过来了，身上冷得发抖，秦之垚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对方身上，握紧了姜想冰凉的手。
姜想一直低着头，带着秦之垚体温的衣服盖过来，两个人的手镣铐般锁在一起，沾染着同样的血迹，姜想缓慢地转过头看秦之垚，也许理智仍然在推拒，但此刻姜想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安心，他不想推开秦之垚的手，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谢谢……”
在手术室外几乎是等了一天，看着一些担架推进去又推出来，可宛玲却一直没消息，姜想害怕，小的时候在村子里，就听说过生孩子而没了命的事情，姜想不敢想象一个人的死亡，奶奶过世时的那种痛苦，姜想无法再去承受一次。
“你们是病人家属吗？”
姜想还坐在椅子上，他腿动起来费劲儿，秦之垚则先站了起来，赶忙到医生跟前，“对，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是早产了，出血比较多，但是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家属现在还不能看，孩子也被送进保温箱了，缴了费用，然后等通知吧，暂时是不能接触产妇。”
“谢谢您。”秦之垚点了点头，也放下心来，且不说他对宛玲的印象怎么样，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他蹲下身子到姜想旁边，手又覆住姜想的手，“没事儿了，我先去交个费用，你在这儿等我。”
姜想点点头，听到宛玲没事儿的消息，总算松了一口气，多亏了秦之垚，要是他不在，他一个人只能干等着，还好没耽搁。
“医生说还不能去探望，医院有护工，有事情也会打电话，我先带你回去，行吗？”秦之垚是小心翼翼地询问姜想的意见，实际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在医院里守着也没什么意义。
“好……”
从医院里出来，天色已暗，大概是因为阴天的缘故，远方的云沉沉压下来，让人无法呼吸。两个人走到车子旁，这紧张的一天过去，恢复了理智，才发现连车都跟经历了凶杀案似的，座椅上都是血，他和秦之垚也是一样，手上衣服上，都红彤彤的一片，泛着血腥味儿。
“之垚，对不起……”姜想和秦之垚一起生活过，他知道对方是个爱干净的人，把车子弄成这样，实在是，就算不是洁癖的人，也受不了的。
“洗洗就好了，我先送你，再去洗车。”秦之垚云淡风轻地，帮姜想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后座绝对是没法再坐人了。
“那洗车费我给你，还有住院的钱一起……”
“之后再给我吧，只是交了押金，要等结算时候才知道费用具体有多少。”
秦之垚知道，不收姜想的钱，他又会像以前那样，认为自己只是在花钱向他购买什么，或者是别有所图，也许今早来的时候他确实有别的心思，但在救人这事儿上他没想过别的。
“嗯，谢谢你，之垚。”
天空深处轰隆隆地传来低沉的雷声，冬日里要下雨，也是稀奇事儿。回程的车子，秦之垚开得很缓慢，他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姜想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了，就当是私心好了，秦之垚想要和他多待一会儿，每一盏红灯都显得珍贵。
姜想家楼下，聚集了些住户，看到这路上，楼道里，全都都是血迹，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等到再看见他们俩浑身是血地从车上下来，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俩人。
秦之垚帮姜想拿了拐杖下来，才转身要走，衣服一角却被人拉住了，“你，你洗一下吧，这样出去也不方便。”
他看向姜想，对方低着头，也许是血光映照的，耳朵有一点红，秦之垚点点头，强行压制住自己心底的喜悦，“好。”
因为不能私闯民宅，秦之垚一次也没进过这屋子，他不知道姜想现在是怎样生活的，上午要救人，进来得急，也没仔细看过。这房子不大，但是两个人住也不算拥挤，房子里的家具也是过去老式的，但整理得干净，门口的衣架上挂着姜想常穿的外套，桌子上还有一盒毛线，织了一半的帽子放在里面，像是给婴儿准备的，不知道是姜想，还是宛玲自己织的。
“水烧热了，你洗吧，干净的衣服，我放在洗手台上了。”秦之垚还想要再探索一下这房子，姜想就在浴室门口叫了他，于是只能停止。
这房子里的浴室也不大，稍微有些狭窄，角落里放着一只椅子，墙上有一块通风的小窗，此刻关上了，能看见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秦之垚脱了衣服，淋浴头却半天都不出热水，他本想忍一忍就这么过去，冬天洗冷水澡，多少有些灭火的意思，可秦之垚也不是那么单纯良善的人，他半开了门缝，从浴室里朝外喊着。
“小姜哥，热水，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