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何景凌坐在床边,手中是一盒陈叔给他的避孕套。
他连续一周都住在春盛酒店,每天都叫小妓女陪睡。陈叔今天支支吾吾地没好意思直接说,就塞给他一盒套子,然后就走了。
陈叔不知道,他是把小妓女当作一颗好用的安眠药,每天只是抱着就能睡个好觉,不会做噩梦,不会心悸,第二天起来工作心情也不再暴躁。
至于睡姜琪,那是另外一件事。他也不至于对一个瘦瘦弱弱的男孩有什么欲望。
何景凌看了一会儿避孕套,嗤笑一声,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了。
姜琪洗完澡出来,看见客人已经躺到床上了,也穿好睡衣,熟门熟路地将被子掀开一条小缝,小心的躺在男人旁边。
他不是多话的人,这位客人也很少和他说话。大部分时间两人就是很默契地躺在一张床上,相拥入眠。有时候何景凌醒来得早,姜琪睡醒时身边已经空空荡荡,只放着一份早餐。
说起来托何老板的福,姜琪早上终于不用饿着肚子了。他每天的收入不固定,有时候留出路费和交给李哥的钱,就没钱吃饭了,只好两顿并作一顿,靠着免费的水挨过一天。
现在每天会有一顿丰盛的早餐,哪怕中饭晚饭不吃,也不会饿得胃痛。
姜琪乖乖地把床头灯关掉,钻进男人的怀抱中,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轮廓,只能闻到何景凌身上熟悉的气息。
“何先生,您要不要?”姜琪沉默了一会儿,用最轻的声音问道。
他以为何景凌已经睡着了,没想到对方回应道:“怎么?”
姜琪张了张嘴,却不敢说出口那个词,夜色中他白皙的面皮泛红,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您需不需要我的服务?”
何景凌意识到他误会床头的那盒避孕套了,他将人搂得更紧,含糊说道:“不需要,睡吧。”
姜琪闭上眼睛,没有再说什么,也睡着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何景凌已经早早去上班了,床头柜上还放着那盒避孕套,几张钞票,和一份早餐。
姜琪珍惜地吃完了美味的早餐,数了数钞票,拿走他应得的那部分。
他看了看那盒避孕套,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办。
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客人是嫌他不干净,姜琪并不感到失望,至少这位客人不折磨他,也不克扣他的钱,还请他吃早餐。
他卖身以来接到的客人都是一样的心思,对他产生情欲和嫌弃他脏并不冲突。作为承载男人欲望的容器,他是污秽不堪的。上完床之后,那些客人哪怕多看他一眼都嫌脏。有些还会嫌弃他伺候得不好,床上太木了不好取悦男人,说好的价格还会再打个折扣。
姜琪学会虚与委蛇,学会谄媚讨好,学会掩饰身体的反应,可惜还是学不会麻木。
他将挣的钱放入口袋,悄悄地避开人离开顶层套房。
——
姜琪没有多少钱,坐不起公交车,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到自己简陋的住处,大热天出了一身汗,便宜的布料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他进了家门就想先洗澡,这方面姜琪其实有点洁癖,哪怕居住条件再简单,他也会尽量把自己收拾干净。
同住的娜娜看见他回来了,叫了一声:“小齐你怎么才回来啊,李哥找你呢。”
姜琪心里一紧,回道:“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啊,就说找你有事。”娜娜敷着面膜,看来是打算睡觉了。他们这行当,早晚颠倒是常事,娜娜看样子也刚刚回家,敷完面膜就回房间了。
姜琪进了自己的房间。这间小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一个桌子外,再无其他家具。
现在这里被翻得一团乱,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都被丢在地上,床底、抽屉也都大敞着。姜琪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见他的房间门被一把推开。
“小齐啊,最近生意怎么样?”
来人穿着一件花衬衫和五分短裤,领口敞开着,露出一条指头粗细的金链子,胸口似乎还有一片刺青,看不清楚是什么花纹。
姜琪十分紧张,他攥紧了衣角,咽了一口唾沫:“李哥……李哥好。”
李哥举止粗鲁,一双眼睛浑浊带着血丝,身上还带着一股香水与酒精混杂的味道。他“砰”地一声关上门,走近姜琪,粗声粗气地问道:“问你话呢,最近生意怎么样?”
姜琪低头看着地板:“对不起李哥,最近生意不太好,房租我会尽快攒齐交给您的。”
李哥“啧”了一声:“你已经拖了一星期了,要不是我替你顶着,上头早就打算收拾你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谢谢李哥照顾。”
“看你年纪小,我照顾你,给你最好的地段揽客,抽成也比别人少一成。可是你不争气啊,都比不上新入行的妹妹交的多,你这样不努力,会让我很难办啊。”
姜琪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李哥,我会努力挣更多钱的,房租我下周一定会交上。”
李哥抬起姜琪的下巴,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听说你今天是从春盛酒店出来的,找到大客户了?”
姜琪连忙摇摇头:“是客人让我去前台取东西,我才进去的。”
下巴上的手指越发用力,姜琪纤薄的肌肤被掐出红印子,他吃痛得厉害,眼里隐约浮现泪花。
李哥的声音越发阴狠:“要是让我发现你私藏钱的话,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姜琪拼命摇头:“我不会的,请你相信我。李哥,钱我一定会凑齐给你的。”
李哥松开手,拍了拍姜琪的脸蛋,笑得:“我当然是最心疼你的,你要知道我帮你挡了多少人回去。当初上头想把你送去给郑总玩,我说你刚入行不懂规矩,才没让你去。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得知道感恩,明白吗?”
郑总在嫖客里恶名昭彰,最喜欢玩些见不得人的性虐把戏,曾经还把一个女孩折腾残废了。姜琪吓坏了,连连点头,保证他会听话,努力挣钱。
李哥敲打了一番手下不听话的妓女,才悠悠离开,留下姜琪收拾一地残局。
他将衣服一件件收回柜子,打扫干净凌乱的地面,坐在床边发呆。
口袋里还有何先生给的钱,薄薄的两张钞票,像是他的人生一样单薄脆弱。
——
何景凌忙了一天,满是疲惫。不过最近睡眠不错,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总算不会时不时地暴躁发怒了。
晚上酒局结束之后,主办方暗示大家有一些餐后娱乐节目,果然包间里走进来一队浓妆艳抹的女人。何景凌只觉得无趣,看着别人都挑了一个,他没动。
主办方极为善解人意,见有几位没挑人,大手一挥,又招进来一队同样浓妆艳抹的男孩子供大家挑选。
何景凌更倒胃口了。这些男孩子打扮得比女孩子还妖艳三分,扑面而来廉价香水的味道,都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了。
这辣眼睛的装束打扮,还不如齐立穿过的那两套包臀裙好看呢,好歹齐立有一张干净的脸蛋和一双白嫩的长腿。
回去的路上,何景凌感觉自己身上都是那股夜总会靡艳的气息,便让陈叔打开车窗散散味。
“今天还是去春盛酒店?”陈叔觑着何景凌神色,试探道。
“嗯。”
陈叔欲言又止,何景凌瞟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夫人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何景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最近有点忙,过两天吧。”
他将手肘放在车门储物格上,支住自己的下巴望着窗外的夜景。何景凌随了母亲,长得俊秀风流。光看面相像一位文气阴郁的青年,总是优雅地微笑,完全看不出来他暴躁时可以将人骂到狗血淋头。
刚认识他的人总会因为出色的外表对他多有幻想,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何景凌的脾气可以有多么恶劣,像是困于笼中的猛兽,对所有怀着恶意靠近的人都报以怒吼与利齿。
陈叔跟何景凌很久了,倒不怕他这个臭脾气,只是有时候会怕他得罪太多人。
好在最近何景凌脾气好了很多,不再发火,笑得也越来越真心实意。
只是那个叫齐立的小妓女……
陈叔从后视镜望着何景凌的神色,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开车。
算了,是个可怜人。何景凌喜欢,养着也没什么的。
他送何景凌到酒店门口,注视何景凌上楼,今天便没有他的事情了。
陈叔本来打算开车离开,没想到电话响起,是何景凌。
“齐立今天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