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逐渐变大,夹杂在这段不长不短的对话中,像是电视剧里那种突然变奏的背景音乐,应昭脸上没有一点起伏,似乎知道韩慕要说些什么。
“谢诀清在楼下的闹剧,戚云栈也在那里。当时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应昭眼神看着窗户上急促拍打的雨,那速度和突然跳快的心脏有着一样的频率,回想起当时戚云栈的反应,应昭还是无法自如的把这段话说出来。
“当时谢诀清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看到戚云栈差点就站不稳了,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不少。”
应昭胸口发着闷:“戚云栈表面上说不喜欢,说不会原谅。可喜欢哪有一下子就消失的。他还没有彻底死心。”应昭抬了抬眼,朝着韩慕看过去,果然韩慕的表情同他想象的一样,眉眼里透着不安和恐惧。
他和自己一样,怕戚云栈心里还有谢诀清。
“但是如果谢诀请加入了我们,你猜戚云栈会怎么样?”
“嘴上说着对不起,可到头来,还是同我们一样开始分享他。你说那份本就不充满信任和厌恶的爱,会变得怎么样?”
“戚云栈既然不要我们,那么他谁也不准爱。”
韩慕裂开的目光一点点汇聚,重新放在了楼下谢诀清的身上。变大的雨幕几乎把谢诀清整个身影模糊了大半,他拢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中,像是一道虚无的轮廓。
“应昭,你比任何人都可怕。”无关紧要的话,却也没在反驳,韩慕错开身子路过他的时候又补充道,“你去说吧。”
应昭没有立马离开,身后很快传开了关门的声音,他抬了抬脚向楼下走去。
应昭知道自己有多可怕,他不像韩慕和谢诀清一样浮于表面,三个人当中他永远是游离在外,最淡的那个人。可戚云栈所有痛苦的开端是他,持续痛苦的也是他,应昭只要动一动嘴皮,那些直击要害的话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于是戚云栈的身上的枷锁越来越多,越来越痛。
他一边想一边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他伸出手触及了冰冷的把手,开门的刹那,冬天雨夜的斜雨随着风,急促地簇拥了进来。
所以被他爱上的那一秒开始,戚云栈永远都会待在枷锁里。
他看向立足在不远处的谢诀清,手指随意地扶了一下眼镜:“进来吧。”
谢诀清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像是不相信一般抬脚走了很小的一步。
“还不进来?”
这下谢诀清听清了,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了大门。
应昭像是主人一般把谢诀清带到了客厅,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父亲怎么样了?”应昭把杯子递给了他,如同朋友一般说了一句熟络的开场白。
谢诀清满脸戒备,他不知道应昭又要搞什么鬼,他本能地觉得眼前的男人很有城府,可他还是伸手接下了,他并不怕应昭,但是利用的那件事一直梗在他心头,让他无法放下。
“已经没事了。”
应昭嗯了一声,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你父亲允许了?”
谢诀清没有答话。
“我想应该是了,不然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客厅沉寂了良久。
谢诀清盯着手里的那杯飘着热气的水,自虐地捧着它,手心被烫得一片通红,他却毫无知觉。他在等应昭的下文。
安静的环境也只是半晌。
“我们来做个交易?”
握着水杯的手,倏地一下握紧,谢诀清猛然抬眼望去,眼睛里全是愤怒,应昭的这句话让他想到了他对自己的利用,要不是应昭,他同戚云栈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热水泼过去的时候应昭没有躲,水很烫,一下子烫红了应昭的半张脸,他没说什么话,淡定地抽了一张纸巾,擦干了水渍:“果然还是个孩子。”
谢诀清双目欲裂:“要不是你!我和云栈根本不会……”因为太气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应昭跷起二郎腿,看着失态的谢诀清:“可一切都发生了,戚云栈已经不喜欢你了。”
谢诀清那冒出来的刺瞬间消失了,他有些佝偻地站在原地,那原本凶狠的目光淡了下去,他摇摇欲坠,下一秒瘫坐在了沙发上。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拥抱他,亲吻他,得到他了。”应昭继续说道。
谢诀清那双蓝色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不过……”应昭顿了一下,他看到谢诀清因为这两个字,身子微动了一下。
“我想你并不会放弃,我和韩慕也没什么精力和你周旋,你也知道戚云栈身体一直不好,我们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他的健康上。”
“所以我说服了韩慕。”
“你可以加入我们。”
谢诀清有些茫然地看向应昭。
“反正一个人也是分享,两个人也是,多一个也无所谓。”应昭的语气波澜不惊,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住地握紧。
“什么意思?”谢诀清其实明白了,可他不敢相信。
“我知道你听明白了。”应昭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自己的膝盖上的皮肉里。
“你知道的,现在戚云栈已经不喜欢你了,除了我们愿意同你分享,你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谢诀清呆若木鸡地坐在沙发上,像是灵魂出了窍。
应昭并不打算费过多的口舌,他站起身:“你好好想想。”
应昭独自一个人回了房间,他站在洗漱台前,隐忍的一切全部暴露在他的脸上,他满脸痛苦,双眼含着泪,像是难过到了极致,那只撑在台面上手用力到发了白,隐隐地颤着。
把爱人分享出去,他怎么可能不痛苦。可他清楚地知道,他在戚云栈心目中的分量,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不分享,他根本得不到他。
他如今能留在韩家,也是韩慕为了把戚云栈的恨和敌意分摊一点,更是因为韩慕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自杀过后的戚云栈更是让韩慕不放心,既然局面已经促成,多一个人看管戚云栈也是好的,毕竟戚云栈谁都不喜欢。
应昭看着镜子里逐渐崩溃的自己,抬手把东西全部扫落在了地上,一堆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凌乱的声音依旧无法平静他的心情,他浑身像是灌了醋,酸疼得不行,良久过后他才低下身子捡起了刮胡刀的刀片,他盯着刀片看了一会儿,才撩起自己的衣袖,那洁白的手臂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应昭闭了闭眼睛,把刀片死死地按在自己的手臂上,很快手臂上冒出了一颗又一颗的血珠,他长久保持着这个动作,像是要把刀片印进自己的皮肉里,一直到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才松了手。
……
戚云栈是在韩慕怀里醒来的,他一睁眼就听到了头顶上平稳的呼吸声,韩慕把他抱的很紧,生怕戚云栈突然消失了似的,戚云栈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开。
这样的动静弄醒了韩慕。
头顶的呼吸重了几分,戚云栈的下巴被强硬地勾起,韩慕轻轻地吻在了戚云栈的嘴唇上:“腿疼吗?”韩慕刚醒,声音很低。
戚云栈摇了摇头,韩慕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八点。
“起来,该吃早饭了。”说完就下了床,伸手想把戚云栈抱起来,可戚云栈错开了身子:“我自己来。”
洗漱完,两个人就下了楼。戚云栈家居服的扣子没有扣在最上方,锁骨上的吻痕很明显地露在外面,夏凡在戚云栈出房门的第一秒就看到了,他怕戚云栈敞开着领子会着凉,戚云栈太爱往窗边凑了,也经不起风吹,再加上现在戚云栈的身体着实脆弱得很,就小声地提醒了一下。
戚云栈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夏凡会提醒自己这些,赶忙把扣子给扣上了,还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原本这一天的早晨应该和平常无疑,可戚云栈没想到谢诀清会在餐桌前,他只是思考了几秒就瞬间明白了一切,他觉得可笑,于是那嘴角情不自禁的勾了勾。
原本谢诀清看到戚云栈,眸色都澄澈了不少,就像是初晨那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的天空,蓝得透明,但是当戚云栈那个充满嘲讽的笑露在脸上时,谢诀清无措地低下了眼眸。
戚云栈坐在了其中一个位置上,他没有问谢诀清为什么会在这里,脸上除了刚刚那个笑再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
“喝点牛奶,刚热的。”应昭把牛奶放在了戚云栈的右手边,戚云栈点了点头捧起来喝了几口,算是给了应昭面子。
谢诀清见状换了一个位置,凑到了戚云栈的跟前,他欲言又止,嘴唇都要被咬破了他才开口道:“要一起去学校吗?”
戚云栈拿勺子的手一抖,学校……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学校了。
他不知道那些流言是否还存在,可相比于这一栋沉闷的房子,他还是想出去的,他看向了韩慕,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戚云栈那双沉闷的眼睛好像有了一丝波动,韩慕看着戚云栈的眼睛,那双眼里有他好久没看到的期许。
韩慕抿了一下嘴唇。
“哥哥,可以吗?”
韩慕的灵魂似乎动荡了一下,他盯着戚云栈看了好久。那声哥哥,震耳欲聋。
片时过后,韩慕点了点头:“让应昭送你们去。”说完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夏厌,“你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