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打更的老李已早早吃过年夜饭,拎着一面破锣走街串巷,替无梁的家家户户先迎个年。陆府里的宾客已走了大半,丫鬟仆人们在收拾桌子,将一些残羹冷炙赠与附近的野猫野狗,也算给它们过个年。
陆安良从后院绕到正门,手里拿着一串鞭炮,打算挂在门外点响接年,却不料推门看到不远处有一模糊身影,待走近了才发现是刚刚归来的陆安歌。
“兄长,这都几时了,早上明明说是很快就回来的,结果这都深更半夜了,你晾着一群宾客在此处,让我多有些为难。”陆安良牵过陆安歌的马,嘴里虽有些埋怨,但更多的是担心,陆安歌做了什么事也不与任何人说,自己孤身走了,万一有点疏漏可如何是好?
“放心,我自有分寸,”陆安歌与他并排走着,忽地从腰间掏出来一白色包裹,“这是我回来时带的点心,无梁可没有卖的,你拿去吃,吃不完分给底下人,算是我点点心意。”
“这不是南云卖的梅花酥吗?怎么跑去了那里,难怪一天不见你回来,原来是买这东西去了,真是让人好一顿操心。”南云离无梁几十里的路,紧赶慢赶也得花上一天时间,这梅花酥虽是佳肴,但还不至于让陆安歌为此走着一遭。想吃完全可以差人去,干嘛非要自己受这罪呢?陆安良实在不懂。
“姜凌恒来了吗?”陆安歌突然问道。
“来了,找了公子一圈,没见着人,捉住我问个没完,缠得人头皮发麻,兄长是要见他吗,可是姜凌恒前脚刚走,”陆安良并不是很想让陆安歌去见他,即便已经知晓了两人的关系,但姜凌恒脾气古怪,就刚才,因为来了一趟空,脸色臭得比那后厨桶里的腌得臭鳜鱼还臭,保不齐一会儿见了又惹得陆安歌不高兴。
“是吗,”陆安歌从他手里顺过缰绳,“那我现在去找他,我跟他有事情要说,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不用等我了,早点休息。”陆安歌调转方向,扬起手里的马鞭,朝姜凌恒的住所奔去。
砰砰砰,陆安歌对着两米多高的大红门一阵猛敲,却不见有人开门,这除夕夜姜凌恒给手下的士兵们放了假,诺大的将军府连个人都没有,寂静的可怕,陆安歌暗道,难怪姜凌恒三天两头往自己家跑,原来是自家没人,寂寞孤独冷啊,没关系小朋友,等着哥哥这就来温暖你的心房。
陆安歌把马拴在一棵树下,自己绕着围墙走了个遍,终于找了一处矮地方,踩着石头爬了上去,好不容易翻进院子,却更伤了脑筋,这院子这么大,自己哪知道姜凌恒在何处?
正在陆安歌一筹莫展的时候,老天突然开了眼,只听北边传来一阵阵歌舞嬉笑声,陆安歌虽是疑惑,但也没多想,沿着声音摸索过去,等真正到了地,则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一群瓌姿艳丽、柔情绰态的女子正沐浴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美妙的歌喉能拨动任何一个独子的心肠,就连陆安歌也毫不意外。
没想到这次竟然有意外收获,陆安歌安慰着自己一切皆是误会,莫要一时冲动落得最后难堪下场,于是便悄悄地观察着,想先寻着姜凌恒再说,但那群女子把中间的人挡得干干净净,只能看见个发髻,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几位姐姐,我是来找姜凌恒的,敢问你们有见过他吗?”陆安歌终是忍不住了,他偏要上前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他。
“姜凌恒!”中间的男子腾地一声叫了出来,几个响头磕在地上,嗷嗷求饶,“将军饶命,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但并未忘记正事,府内一个盗贼没进,一件东西没丢,只是小的耐不住寂寞,喊来几个姬子作陪,仅今日一次,从来之前没有过的。”
陆安歌这趟来了也是一个空,与那人解释清楚后从前门打算离开,正闷闷不乐时,却听到门口传来马叫,慌忙前去查看,不料与姜凌恒撞了个正着。
说来也是巧,姜凌恒没见着陆安歌,心生郁闷,骑着马绕着无梁狂奔了一圈,等筋疲力尽后,打算直接拐去军营,却因忘了带换洗的衣物,先行返回自己府邸一趟,见门外栓了匹马,走近了看觉得甚是眼熟,刚想起来,一回头便看见了陆安歌。
“陆安歌?”姜凌恒下半句话还没想好该如何措辞,就被陆安歌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清空了理智,人愣在原地,傻傻说不出半句话来。
姜凌恒在陆安歌受伤的日子里是事情接着一件事情,既要清剿叛军,又要带兵训练,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抽出空来去照顾陆安歌,一身戎装,与陆府极为不配,但那床上的人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两人似乎又回到当初某个时候,但多少又有些不同。
陆安歌意识到自己的主动后,尴尬地想要抽身离开,但姜凌恒怎么可能给他机会,两个胳膊锁他进怀,仰头对着的只有也只能是他一人。
“还以为你去哪儿了,担心了这么长时间,虽然给了你我这颗心,但也别随便玩弄它,它可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不对,不止一辈子,在所有的往后余生,你的生命里都要有我。”姜凌恒低下头鼻尖蹭着陆安歌的脖颈滑过,淡淡的香气如当时初见一般,沁人心肺,想让人抛却了所有,与他长相厮守。
陆安歌被他情话一说,耳朵羞了个通红,嘴里哼唧着:“没去哪,只是给你求了件宝物,也算是我对你这些天照顾的一个回礼。”
“什么东西?”
陆安歌瞥了眼四周,直觉不妥,便红着脸凑到姜凌恒耳边悄悄一语,话毕又不好意思地缩回脑袋,那姜凌恒先是一愣,等想明白了,脸色陡然涨红,瞄了眼怀里的人,也不先请示则个,直接将陆安歌扛在肩上,推开大红门,朝寝室大步流星过去。
看门的士兵见姜凌恒回来了,自觉牵着马从后门走了,那群美貌的姬子也没了趣,各自散了。
姜凌恒虽不知陆安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宫里的姊妹告诉过自己,倘若女子主动提出要去你的寝卧,那定是想了云雨之事,陆安歌虽不是女子,但他是自己的爱人,没什么差别,更者谁会没事大半夜跑来情郎这里?
姜凌恒也是男子,也有寂寞难耐的时候,但大多都是靠着一己之力解决的,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会从井里提来一桶冷水,沾湿衣帕,擦灭那雄赳赳的欲望。
自打和陆安歌好上以后,姜凌恒秉着相敬如宾的想法,丝毫不敢和他提起那事,就怕他一气之下断了和自己的往来,但此时此夜可不是自己强迫陆安歌来的,是他主动提的,那这送到嘴上的肥肉可就没有不要的道理。
姜凌恒的寝卧简简单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凳子,地上摆了几盆绿萝和吊篮,长长的叶子在地上耷拉着,被推门进来的姜凌恒一脚踩成了两截。
陆安歌被扔到床上,刚想坐起来,却被姜凌恒欺身压住,半个身子动弹不得,等见他开始脱衣服时,才道原来是会错了意。
“等等,你这是做什么?”陆安歌拉住他的手,有些哭笑不得。
姜凌恒无辜地看着他,也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这是临时变了卦,或是考验自己?陆安歌要是不愿,那自己也不好做这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委屈地从陆安歌身上离开,坐在一边慢慢腾腾地又把衣服穿了回身。
氛围有些尴尬,陆安歌轻咳了一声,转过身子坐在姜凌恒对面,顺便将自己的靴子褪到床下,他用手抬起姜凌恒的下巴,想跟他讲明白事情,但见他水汪汪的眼睛心一下就软了,随后叹了口气,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事毕,两人躺在床上,陆安歌浑身酸痛,趴在人家怀里像猫一样睡着,姜凌恒吻了吻他的鬓角,也合上眼与他同眠。
等陆安歌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上,枕边人睡得正熟,陆安歌凑到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却不料离开时正撞上姜凌恒刚醒,腰被他搂住,缠得最后陆安歌呼不上气来,才依依不舍地从他口中离开。
陆安歌虽有年龄优势,经验老道,但不及年轻人体力充沛,拽了被子与姜凌恒隔出个安全距离才放下心,后掀开被子去看身体,暗暗替自己捏了把汗,这身上满是红印,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受了虐待,忿忿地剜了姜凌恒一眼,却想起自己忘了正事。
从手边胡乱套上两件衣物,陆安歌才敢从被子里出来,他找到掉在床下的小锦囊,拆开缝在上面的细线,取出一条红绳出来,在姜凌恒面前晃了一晃,问道:“可识得此物?”
姜凌恒揉了揉眼睛,从被子里钻出,露出大半个精壮的身体,放眼望去,没有一块赘肉,只是肩膀、胳膊上多出许多暗红的印子,有的还涔出了血,陆安歌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目光。
“与我送你的那个好生相似,莫不是也在南云求的,真是巧了!”姜凌恒接过红绳,在手里把玩,晕晕乎乎的脑袋忽地想起之前的事来,捂着嘴叫道:“你都知道了?我以为你不是扔了就是没发现,是陆安良对你说的?这个嘴没把门的。”
“他不跟我说我也能猜出来,你当我脚上多了个东西真察觉不出来?知道是你送的,但不知里面是什么意思,于是作天特地去了一趟南云,问了一通,才找到那寺庙,知晓了前因后果,你呀你,把福都给了我自己怎么办,你做的事可比我危险百倍,所以,我为你也求了一个,快快把脚伸出,我给你戴上。”
姜凌恒听话地伸出脚,看着陆安歌替自己戴上,但是不巧,那红绳量错了尺码,竟然少了一截,陆安歌顿时面上就挂不住了,死死抓住姜凌恒的脚,硬要将那红绳系在上面。
姜凌恒脚腕被勒得生疼,但看陆安歌认真的样,也不想浇他冷水,只能等最后陆安歌放弃了,脚才从中解脱出来。
“不弄了,把手给我,”陆安歌妥协地握住姜凌恒的手,本不抱多大期望,却没想到红绳刚刚合适,脸上的不悦也渐渐散去,心情好了许多,“以后都戴着听到没有?”
“那是自然。”
“要不我也戴在手上?”陆安歌掀起衣服,露出脚上的红绳,歪头望着姜凌恒,却又见他面色涨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陆安歌不明其意,低头一看,暗道一声不好,但为时已晚。
两人折腾了一个早晨才勉勉强强从府里出来,姜凌恒牵来陆安歌的马,在门口等他,一会儿要进宫拜见母后,陆安歌自然也是要去的。
苦于昨日衣服脏乱,陆安歌怎么都不肯将就,于是姜凌恒找人去陆府通报了一声,送来了一套。但这都几时了,也不见人出来,姜凌恒有些心急,拴了马又要进去。
刚走到门前,陆安歌已经出来了,只见他一袭深红在身,衬得面若桃花,一半的头发披在两肩,一半的头发用玉簪固定在头上,身上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不似潘安却胜潘安。
他见姜凌恒膛目结舌的样子,低下来头,转身要去换掉,但被人拉住了手,只见姜凌恒单膝下跪,亲吻着他的手背说道:“吾有安歌,此生足矣。”
陆安歌吸了口气,也弯下腰,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吾有你,此生亦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