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梁子烨会藏着这些东西?
身上的血Ye宛如冻结,梁栩感到一阵透彻心扉的寒凉,他恨不得当面质问自己的弟弟,问他为什麽这麽做,为什麽和明心真理牵扯上?
这些照片看起来像是教徒平常的作息纪录,围炉吃饭、读经、有时是一起打坐团拜,或是看不出主题的团T合照。明心真理的教徒不多,梁栩一张又一张快速地翻过照片,两年半前的宗教杀人案记忆犹新,除了被告以外也有几名教徒被列为证人,他勉强能认出几张熟悉的面孔。照片像落叶一样一张一张扔在木地板上,霎时其中一张照片x1引了他的注意力,画面里是两个nV人肩并肩站在一起,背对着明心真理的集会所。照片中一名年约六十几岁的老妇开心地拉着身旁孕妇的手,他们身穿白长衫,脸上洋溢的笑容,孕妇的神态看起来略微羞涩,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肚子。
孕妇是当年的Si者——刘智玉,梁栩一眼认出来,另一个人是被判刑两年有期徒刑的医院清洁工——苏阿檀。
回忆历历在目,一审法官宣判的那天,法槌下落闭庭,张万妹立刻高举着手铐,泪水不断滑落,彷佛圣母垂怜的姿态戏剧X地昏厥在法庭上。家属愤怒的低泣、记者冷漠地抄写,其他被告的哭闹与不从构成了那天混乱的场景。
当时全场只有苏阿檀一直紧闭着双眼。与别人不同,老妇佝偻着单薄的背,沈默地接受法律给她的结果,严肃得像踏上Si刑台的殉道者。在刑事庭上看过许多人被判刑时的挣扎与懊悔,唯独苏阿檀的奇特让梁栩印象深刻。
梁栩将那张合照放一旁,接着继续浏览其他线索。照片不少,保存状况不算良好,有些甚至沾了脏W模糊不清。梁栩逐步浏览剩余的照片,渐渐发觉其中蹊跷。现在已经是数位时代,冲洗出来的纸本照片代表着非凡的意义,无非是希望将「值得纪念的一刻」透过实T化延续下去。这叠照片中出现最多次的人除了张万妹以外,剩下的就是苏阿檀本人,十张里面有八张是她与其他人的合照——想将『自己的记忆』长久保留下来,才会把照片洗出来——这些照片可能来自苏阿檀。
照片一张又一张,几乎铺满眼前的地板,除了大量的生活纪录以外,盒子里还有一本明心真理的红皮小册,梁栩翻开来瞧,上头写着花店、瓦斯行、五金行等电话,旁边还粗率地注记着消费金额与统编,这些字分别用不同的笔写上,红蓝黑绿参杂成凌乱的笔迹,应当是不同时期抄写,猜测是主人拿来临时纪录用的笔记。
翻开其余几页,多半都是相同的纪录。里头的笔迹潦草、笔画错序,还有不少错字,抄写者的学历或许不高,且字Tb例相当大,几乎占满页面,合理怀疑是年长者。
这些线索都指向苏阿檀。
梁子烨究竟是如何取得这些的?梁栩的心逐步地往下沉,弟弟与苏阿檀有过接触吗?
小册子上除了记录一些日常资讯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梁栩翻到後头,上面写了许多日期:『X月X日34周产检、X月X日35周产检、X月X日预约O医师、X月X日预约儿科。』这些纪录用铅笔书写,除了反覆修改造成的阅读困难以外,因为纪录历时两年多,已有些模糊不清。梁栩暗忖,上面纪录的时间点恐怕是与怀孕的刘智玉有关。
除了医院产检的日期以外,梁栩翻开下一页,後面一段写道:『X月X日执行洗礼。』笔记嘎然而止,後面的页数都是空白的。
梁栩很清楚後面没有继续纪录的原因,正是那天造成了一场无法挽回的憾事。
拿开手册,底下压着一只小小的红荷包,他拆开红荷包,里头装的是一条金手链。金灿灿的手链又细又小,上头还挂着迷你版的长命锁与金汤匙,尺寸显然是给婴儿戴的。
梁栩立即皱起眉头,这条手链如果来自苏阿檀,是否代表她曾衷心期待婴儿的诞生?
当年的侦查过程中,苏阿檀是所有被告里相对配合的,长期工作的关系苏阿檀有些驼背,日光灯下显得更加苍老,她将双手藏在桌子下,面对检察官诸多尖锐的问题从善如流地回答,只是声音毫无抑扬顿挫,彷佛没有任何情绪。
苏阿檀说,因为刘智玉即将临盆的关系,她曾经向张万妹提议是不是闭关一天就好。但张万妹却因此事大发雷霆,她认为放宽刘智玉的标准是对明心真理不敬、对圣母的玷W,并当着全部教友的面教训苏阿檀。
闭关期间仅有一餐坚果,剩下只能喝水充饥,餐点一率由苏阿檀负责送进圣堂里面,这个期间苏阿檀每次都会询问刘智玉身T状况。
事发当日是下午六点左右,夕yAn如火,斜斜地照着明心真理的集会所。苏阿檀从圣母手中接过最後一顿代表X的圣餐与血酒,与看守圣堂的夥伴一起进入圣堂。那时候苏阿檀还偷偷对刘智玉说,孕妇不能喝酒,建议她找个角落倒掉。刘智玉虚弱地抚m0着肚子,脸sE苍白、神态恍惚,麻木的点了点头。
等他们出来没多久以後,就听到圣堂传来痛苦的SHeNY1N。
孕妇Si因是酒类中含有过敏物质与食物中毒,再加上身T孱弱,送医後不治身亡。电视节目与网路网红一片挞伐、舆论漫天飞舞,不少人怀疑是苏阿檀下药杀Si孕妇,不过负责看守圣堂的陪同者在侦讯时曾对梁栩说,是他亲眼看见苏阿檀从圣母手中接过餐点并送到孕妇面前。
毕竟是苏阿檀把出问题的圣餐送到孕妇面前让她吃下,她是否後悔过?梁栩无法确认。
诸多证据指向梁子烨生前曾与明心真理接触过,眼下梁栩最首要的任务是找出苏阿檀。
他从西装口袋拿出手机打算联络宋镇廷,然而下一秒却迟疑了。宋镇廷是当年事宗教杀人案的侦查佐,做事俐落且富有正义感,找他当帮手一起调查是再好不过,不过问题是——梁子烨跟明心真理究竟是何种牵连?
连个头绪都还没有,贸然行动的话恐怕会带来万劫不复的後果。
另外,半年前梁子烨的Si意外引发警界霸凌事件的寒蝉效应,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注意。先前梁栩为了调查弟弟的事情引来了大量黑函攻击,包含他们的分局长以及上司都不希望重提此事,甚至惊动检察长出手g涉。
在这种情况下,梁栩更不能将宋镇廷牵连进来,甚至也不能使用地检署内任何会留下足迹的系统。
照片数量太多,梁栩将铁盒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一张张的相纸乱七八糟地散落在木地板上,纸上的每个人开怀地笑,无机质的眼神全直直地瞪着天花板。
「喀锵——」
一个细小的金属撞击声x1引了梁栩的注意。
眼角瞟到有枚拇指大的小物从铁盒跌出来,但不知道掉哪去了,梁栩搜索着地板,没一下子就找到了东西。他将它拾起、反覆端详——那是一把小小的银sE钥匙,约两指节长,磨损得相当严重。
这把钥匙,又是什麽作用?
梁栩瞪着掌心上的东西,别无选择,只能靠自己找出答案。
「我跟你说,」曹馨玫戳着草莓在空中b划,惊讶地喊道:「医院里面所有宗教文宣品都被清空了!」
「可能有看不过去的善心小天使吧。」吴秋景一副事不关己,百般聊赖地吃着鲜N油草莓蛋糕。
稍微用大脑想一下就知道『小天使』可能是谁,有个局长爸爸想办什麽事还真简单,吴秋景忍不住腹诽。想起那位难Ga0又傲娇的『小天使』,还被迫加了联络方式,实在有够莫名其妙。
周末的百货公司人满为患,热闹得跟夜市没两样,连在美食街找个座位都得碰运气。
「你不觉得恐怖吗?」曹馨玫低声地说:「如果没被收光倒还好,一清空以後,更觉得背後一定有什麽。」
「月底没钱b那个还可怕吧?」吴秋景指了指桌上多到快挤出来的热食与甜点,「你是很久没吃饭了吗?」
「没钱了有人要请客当然要吃个够本。」曹馨玫毫不在意地继续吃着她最Ai的名店美食:「对了,上次那个检察官有为难你吗?他找你到底要做什麽?」
吴秋景同样吃着蛋糕上的草莓,不打算说太多,轻描淡写带过:「有个人不会讲话,就这样,他想来再次确认一下而已。」
「什麽嘛,检察官也太混了吧,」曹馨玫嫌弃地说:「亏他长得挺帅的没想到这麽偷懒,跟男哥没两样,把你灵异侦察机。」
「什麽烂绰号。」侦察机白了曹馨玫一眼。
「你不知道我们私底下都这样叫你吗?」曹馨玫奔放地大笑,鲜N油顺着笑声喷得到处都是。
两人将桌上的食物扫完,离开美食街,在百货公司绕过一圈又一圈,最後买了一件衣服与K子才满足地离开此地。
「上回我骑机车经过明心真理那栋鬼屋的时候,你猜我看见谁了?」曹馨玫x1着绵密的N泡悠哉地说。
这回他们来到附近的网红咖啡厅,店内全是穿着时尚的年轻男nV,用新台币T验一下JiNg致高档的氛围感,饮料一上来就用手机摄影,至於东西好不好吃对吴秋景来说倒是其次,难得休假日就该好好放松,只管享受就好。
「你家不是离那里很远,太闲吗?」吴秋景喝了一口拿铁,「那栋会有游民或小P孩进去里面拍片,你一个nV孩子不要太常去那里。」
「是去找朋友啦,谁没事会去那里。」曹馨玫兴奋地说:「你快猜我看见谁。」
「猜中有奖励吗?」吴秋景有气无力地,「谁那麽无聊会去那里?」
「就那个检察官啊!」
吴秋景唔了声:「上回是什麽时候?」
「大概两天前吧,」曹馨玫拨着JiNg心打扮的浏海,「他在附近绕了几圈,不知道在看什麽,我猜啊,一定是明心真理又开始作怪了!不然检察官去那里看g嘛?」
两天前?难怪那天梁栩会去美嘉味便当店吃晚餐,吴秋景想起最後一次谈话时梁栩错愕的脸,如果被他当成怪咖的话那就算了,反正不差他一个。
「我也不知道,」吴秋景耸耸肩,顺手抹了抹杯垫上的水渍:「说不定只是顺道经过,过去看看而已,不用想这麽多。」
曹馨玫埋怨地嘟起嘴,似乎是八卦得不过瘾。
「等等还想去哪里玩?」
吴秋景刻意转移话题,果不其然,曹馨玫立即露出晶亮的双眼,很快就忘记刚才的悬念。她拿出手机讨论一番,快速喝光饮料,又驱车往下个地点移动。
逛完新的网美景点,拍了好几张美照,又去了充满童趣的玩乐场,吴秋景陪玩了大半天,又贴心地载曹馨玫回家。等到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已是傍晚,太yAn西垂,城市建筑物的影子拉得特别长,将马路切成暗亮分明的零碎块状。
星期天便当店公休,吴秋景不急着回家,悠悠晃晃骑着机车在h昏下闲晃,冬夜慢慢地从山的另一头缀起一抹紫黑,绵软的余晖温暖打在脸上,连寒风也被软化。两旁的街景从热闹渐渐变成冷清,吴秋景停下机车,遥远地就看见明心真理那栋房子,附近的人都称之为鬼屋。
此刻夜sE已悄然而至,倦鸟也已归家,紫红的天空宛如呼应着它的不详。
他本想看一眼就走人,但此刻那栋集会所的围墙大门前站了一个男人,吴秋景讶异地挑眉,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梁栩。
梁栩站在大门前拾着锁头,反覆琢磨,像是若有所思。吴秋景毫不犹豫将机车骑到他身旁,侧头一看,原来另一只手拿着的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检察官,来办案吗?」吴秋景拉开全罩安全帽对他说:「还是打算擅闯民宅?」
梁栩突然意识到来者,霎时浑身竖起戒备,虽是一贯地面无表情,绷紧的脸部线条却将骇然表露无遗,但在发现是吴秋景的一瞬间又转成了疑惑与释然,彷佛松了口气。
「那把小钥匙开不了这个锁。」吴秋景指着他手上的东西。
梁栩明显地愣了愣,看着手中的钥匙。
「这大门用的是锁车的U形锁,钥匙要更长一点,匙头通常都不会太小,方便扭转。」吴秋景说:「你手上那把钥匙太薄太小,应该是用在更小型的锁,锁头大约拇指大小,款式老旧,b较像是随身包用来防扒手的锁,或者是装饰用的锁,b如说??锁型项链。」
梁栩惊讶地挑眉,他左右查看着手上的钥匙跟大门锁,转头问他:「你怎麽知道这麽多?」
「学校同学教的。」吴秋景耸耸肩,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梁栩低喃:「还真厉害,我都还没试你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明心真理又发生什麽事了吗?」吴秋景随口一问。
听到关键字,梁栩明显地紧蹙眉头,嘴唇也跟着抿成一条线。
「不想说的话没关系,我只是问问而已。」吴秋景转身看着建筑物残破的红屋顶,上头是染成黑紫sE的深空,「那??随时欢迎来我家吃饭,我先走了。」
「我弟弟的Si可能跟明心真理有关。」
声音暗哑艰涩,如自肺腑刨剜沥血而出。
吴秋景内心惊讶万分,愣神地直视着梁栩,一时半刻不知该作何反应。
梁栩反覆端详着手中的钥匙,失笑说:「这个世界上,会相信他的Si因另有蹊跷的人只有你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