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冥王 > 第二十一章
    天花板上微弱的日光灯宛如海底朦胧的月,吴秋景醒来的时候,四周的景sE似波光晃荡,连视线都在旋转。

    「你还好吗?」男人的声音传入耳里,是熟悉的人,却想不太起来是谁。

    转动眼球,脑袋就跟着cH0U痛。吴秋景仔细一瞧,自己躺在病床上,身旁还放着点滴架,一条薄被单只盖到腿上,怪不得这麽冷。病床的四周用浅绿sE帘幕隔绝起来,外面是异常吵闹。

    ??是在医院的急诊室吗?他心想。

    「有听见我说话吗?」男人的手在他面前摇晃,吴秋景撇过视线,原来是认识的人,难怪声音会如此熟悉。

    「郭嘉??」吴秋景咳了声,「嘶??我头好痛。」

    「太好了。」郭嘉元松了一口气,按下旁边的呼叫铃:「你等等,医生马上来了。」他还穿着警察制服,手臂撑在病床栏杆上:「刚刚围堵那群人的时候我有看到你,本来想去救你的,可惜迟了一步。」

    「??梁检呢?」

    「应该是在侦防车上。」

    「警察怎麽会知道要过来?」头晕想吐,吴秋景索X闭上眼睛。

    「男哥说梁检打电话给他,电话另一头都没声音,他感觉不对劲就立刻用定位找人了。」郭嘉元皱着眉头,替吴秋景抹掉额际的血块:「可恶??他们下手真重。」

    「好痛。」吴秋景整张脸皱起,挥掉那只胡来的手:「小力一点。」

    郭嘉元苦笑说:「被人打得像猪头一样,额头还缝了四针,这麽严重结果医生说你只有轻微脑震荡,还真是命大呢。」

    「什麽猪头。」吴秋景瞪了他一眼,又有气无力地闭眼歇息。

    郭嘉元盯着他的脸思索了一阵,悄悄地问他:「阿景,我问你,你怎麽会去惹到阿雄??还有,梁检怎麽也在那里?」

    吴秋景也不睁眼,疲惫地长吁一气说:「??恰巧而已啦。」

    当警察的都知道阿雄在地方经营x1nGjia0ei易场所,g的事情多半见不得光,他直觉吴秋景应该与这些无关,又忍不住担心起来。见对方不愿多说什麽,他也不好意思追问,索X从身旁拿出牛N跟面包,逗着对方笑:「你饿了吗?我刚去便利商店帮你买了一些东西,护理师说醒来可以吃一点。」

    吴秋景看了一眼,故意嫌弃说:「我现在b较想喝牛r0U汤。」

    「少得寸进尺。」郭嘉元笑了出声,东西放回身旁,顺手替对方梳理头发,「我帮你整理一下。」

    「哎——不用,」吴秋景没躲过,略显尴尬说:「现在全身上下很臭,回家洗个澡就好了。」

    「你要怎麽洗?伤口这麽深,」郭嘉元双手掐着他的脸,反覆观察伤口,担忧地说:「看了就觉得好痛??等一下我去帮你批价,顺便买一些绷带让你回家换药。」

    「手不要乱m0啊!」吴秋景拍掉他的手,呲牙咧嘴地反抗,「痛Si我了!」

    两人自儿时就认识,这人老是喜欢动手动脚这般捉弄他。虽说成长过程有一段时间没交集,但郭嘉元是个充满朝气的健康大男孩,个X自来熟、也特别T贴,很快地就能打成一片,分局内的同仁没有人不喜欢他。

    门帘唰地被人拉开,郭嘉元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胡闹的手。

    帘幕外站着两人,是梁栩与蔡宗男,似乎已经站了一段时间。一旁的医生与护理师迅速钻入帘幕内替吴秋景执行例行检查,问了几句话,随即替他取下软针并且交代了几句叮嘱。郭嘉元安静缩在角落,不时地偷瞟着其他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梁栩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转,如蛇盯上青蛙一样让他寒毛直竖。

    直到医生离开,蔡宗男才钻到病床旁。他看着床上的满脸是伤的吴秋景,叹了口气:「阿娘喂??你阿舅会心疼Si,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

    「不用这麽夸张吧。」吴秋景从床上撑起上身,虽然浑身疼痛,但不至於无法走动:「老鼠呢?阿雄後来怎麽了?」

    蔡宗男扭扭捏捏一副想抱怨的样子,碍於检察官在场又不敢开口,最後只能b出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再多休息一下,我等一下还有事情要办??晚点让嘉元开车送你回去。」

    「放走阿雄了。」梁栩吐出了一口恶气,忍不住皱起眉头。

    闻言,蔡宗男捏了把冷汗,不敢多说什麽。

    地方势力与警察的关系宛如昼与夜的交替,平衡着地区的治安,蔡宗男跟这些地方角头表面不对盘,私底下却是称兄道弟,偶有一些较为难处理的案件也会仰赖他们的协助。梁栩是知道蔡宗男的难处才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长在警察家庭他深知这些秘而不宣的隐晦,b起其他一板一眼的检察官,梁栩在黑与白之间的灰sE地带相对宽容而并非纵容。许多警察愿意支持他,会尽力协助梁检察官的要求,也因如此,看在不少地检署同仁的眼里却是相当碍眼,认为他仰仗着父亲的光辉行使特权。

    警察肯定拿阿雄没办法,检察官y要抓的话恐怕就是两败俱伤。吴秋景心里有数,只是如蛛丝般串起的线索就这般灰飞烟灭,连个可信的迹证也找不到,心里头难免感到挫折。一旁的梁栩有别以往的g练,此刻的眼神同样疲惫,垂着眼,好似非常懊恼。

    沈默在四人间蔓延,小警察郭嘉元知道自己的斤两,怕会听到不该听的,遂自告奋勇替吴秋景批价,拿着他的健保卡就离开此地。

    「检座,那我先去打个电话,待会再回来。」蔡宗男稍微示意,旋即就转身走人。

    梁栩瞟了一眼走远的蔡宗男,又将视线转回病床上的人。

    吴秋景从床上翻起身,双腿垂在边缘。床侧的柜子上放着他的手机,萤幕已碎裂成蜘蛛网状,不晓得是谁替他捡回来的,吴秋景m0索着身上,口袋里的钱包跟一些小玩意儿都没丢失,但似乎缺了一个东西。

    梁栩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扣着笑脸小花的钥匙:「丢在我车上了。」

    原来这就是折返的原因。吴秋景心想,他接过手,顺势塞到身後的口袋。

    「医生说你至少要休息一个礼拜。」梁栩低下姿态,歉疚地说:「今天??害你陷入危险,是我不对。」

    吴秋景无奈地瞟了他一眼:「不是吧,没人会想到老鼠这麽垃圾,还跟那个浮夸大叔说小娜的小孩是我的,真他妈王八。」

    「这谎言也太荒谬。」梁栩失笑,随即又懊恼了起来:「不过这次你伤得太严重,下回??」

    「轻微脑震荡而已,有很严重吗?」

    「额头还缝了四针。」

    「我去年出车祸前臂挫伤缝了十二针,休息三天以後就跟人约打垒球了。」

    梁栩顿时无语,他似乎太小瞧年轻人强韧的生命力。话虽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他可没那麽好唬弄过去。额上的伤覆盖在头发下面,若隐若现,梁栩忍不住问:「很痛吧?」

    「不至於。」

    他皱着眉,憋了一阵,不敢碰那道怵目惊心的伤,只能叹口气说:「你好好休息吧,关於我弟弟的事情就先??」

    「不用内疚,」吴秋景强撑头痛说:「会被老鼠他们逮到是我太大意,幸好浮夸大叔没下重手。」他朝着梁栩笑了笑:「如果你不嫌我扯後腿,这件事多一个人好照应。」

    虽然已有料到他会这麽说,但梁栩的内心仍有些过意不去。正当琢磨着如何开口时,此刻蔡宗男却自门口折返回头,一脸严肃地对梁栩说:「检座,有件事情想跟您讨论一下。」

    梁栩看了看吴秋景,眼神中带着歉意,随後跟着蔡宗男一块离去。

    墙上的时钟指着四点,没想到自己才睡半小时。救护车的声音从没间断,急诊室还是依样热闹,光是要调查梁子烨的事情自己就已经进出崇新医院好多次。

    「还真是有缘呢。」吴秋景喃喃自语,露出苦笑。

    他穿好鞋子,用手机碎裂的前镜头照着自己检查状况,伤势b想像中得轻,他撩起前额的头发,左侧边有一道缝了四针的伤口,大概就这里b较吓人罢了。为了缝针,头发还被剃掉一点,看起来怪好笑的。站起身,手脚扭了扭,确认关节跟肌r0U都没大碍,倒是这身衣服破损的b较严重,整T造型看起来像没钱的落魄少年家,吴秋景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样子又得拜托曹馨玫替他挑衣服了。

    正准备离开时,郭嘉元就拎着塑胶袋回来了,里头全都是药水绷带之类的物品。

    「男哥呢?」郭嘉元左右顾盼,最後直视着吴秋景说:「我先带你回去好了。」

    「他跟梁检在外面。」吴秋景将手机收到口袋。

    「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吃早餐?」郭嘉元朝他挤眉弄眼,「我四点下班,不过要先回所内跟同仁交接。先带你回去警局,再一起去吃牛r0U汤,要不要?」

    「我先跟梁检他们说一声。」吴秋景说。

    「你什麽时候跟梁检这麽好了啊?」郭嘉元故作轻松,表面上乔不出异状,心底却在意得不得了。

    「也没有多好。」吴秋景耸耸肩,一时想不到该怎麽解释,毕竟涉及到梁栩的私事,梁子烨又牵扯到警界圈,他不好透露太多细节。

    老朋友相处久了已经很明了对方的个X,郭嘉元听得出来是他不愿意说,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他笑了笑,故意说:「很少看见梁检这麽人X化,他通常喜欢摆着一张臭脸,见到谁都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是吗?」

    「你要小心点。」郭嘉元斟酌着字眼,琢磨了一阵才接着说:「地检署有风声谣传说他是??」

    同X恋。

    X向的风声,若是同个圈子的最容易知晓。关於梁栩的事郭嘉元先前已有耳闻,不过他作风低调,顶多就听说他大学的时代曾交往过的前男朋友疑似是某单位的法官。谣言如此具T,就代表有可能X,但这类未经查证的消息就像免洗筷,用完就丢,每天都有新的,没人认真对待,郭嘉元是刻意说给吴秋景听的。

    但同X恋这三个字他却不敢说出口,只因他怕看见吴秋景厌恶的神情。

    「是什麽?」吴秋景若无其事地穿过人cHa0,只是随口一问,没对这些话感到好奇,他心想後面接的八成是nVe待狂或控制狂,每次打开手机里的通讯栏都快得PTSD。

    「没什麽。」郭嘉元尴尬地笑了笑,「当我没说。」

    鲜少听到郭嘉元说谁坏话,吴秋景听得出对方的语气有些怪异,还以为这人只是像孩提时代一样,不愿分享秘密的就不是朋友,因此生闷气。他搜肠刮肚苦思藉口,无奈脑门上的伤隐隐作痛,还真不知该怎麽跟对方说明。

    「其实会跟梁检认识也是因缘际会,」吴秋景打算安慰他,暂时将这个坎过了:「改天再跟你说。」

    两人一同穿越摆满病床的长廊,走出急诊大厅时,外头天sE仍如深夜,冬季寒风吹散医院暖气的昏沈,冷空气刺激着鼻腔,吴秋景的脑袋霎时清醒了不少。急诊大门两侧种植着一排灌木丛,一旁的停车区有不少瘾君子躲在角落cH0U菸,有男有nV,混杂成一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小区块。

    吴秋景瞟看见梁栩与蔡宗男,他们俩人在侦防车旁cH0U菸。梁栩两指夹着菸,神情肃穆,正与蔡宗男一言一语讨论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断断续续的耳语传来,伴随着菸草的气息,火点像夜里的星闪烁明灭。郭嘉元扯了扯吴秋景的袖口:「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

    「先去跟男哥说一声吧。」吴秋景迳自地往x1烟区的方向走去。

    梁栩立即意识到有人来了,一旁的蔡宗男回过头,见到是吴秋景便诧异地问:「你不多休息一下吗?」

    「我还行。」吴秋景说。

    「少年仔别逞强。」蔡宗男对郭嘉元招招手,他指头上也夹着烟:「嘉元,你等等送他回去然後再去公司,顺便帮我跟所长说我等等回所内找他,叫他不要先走。」

    郭嘉元顺从地点了点头,梁栩顺手将烟头捻熄:「我送阿景回去吧,顺便有些事要问他。」

    「蛤?!」郭嘉元惊慌失措,他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检座,这、这样真的好吗?阿景,你也说点什麽吧?」

    「我都可以。」吴秋景双手cHa口袋,没交通工具的人没资格挑三拣四。

    「没什麽不好的吧?」梁栩说。

    「这样喔,那嘉元你载我回去吧。」蔡宗男抖了抖肩膀,也将烟捻熄。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早餐计策就这麽毁了,更糟的是还要载蔡宗男,郭嘉元的白眼快翻到後脑勺了。就在郭嘉元快口吐白沫的时候,蔡宗男突然神来一笔:「不过??检座,你跟阿景关系什麽时候这麽好了?好像很熟一样。」

    郭嘉元突然回神,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去。一旁的吴秋景跟梁栩沈默不语,一个手cHa口袋,另一个抱臂环x,不约而同的是两人眼神中都像藏着一把刀,像是要把蔡宗男千刀万剐一样锐利。

    「喔喔喔??我好像知道原因了。」蔡宗男顿时冷汗直流,就说了嘴巴大总有一天会跌跤,他们两个会认识还不是自己牵线的吗?

    什麽啦!郭嘉元差点来个综艺摔,只想仰天长啸,他们到底是怎麽认识的!

    蔡宗男清了清喉咙,维持好自己的形象。他深呼x1一口气,缓缓地对梁栩说:「不过检座啊,站在我私人的立场上必须跟您说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牵涉到阿景的安全??阿雄跟我说他是针对你而来,我不晓得你暗中调查什麽事情,不过可否请你不要再找阿景??」

    「喂喂喂??」吴秋景连忙cHa话,阻挡在他俩的中间:「男哥你够了,那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你不要??」

    「阿景!」蔡宗男瞪着他,严肃地说:「要不是你意外丢了钥匙,检座拿回来还你,你觉得你这条小命还在吗?!阿雄是什麽人?你几条命都不够玩!」

    梁栩在一旁闷不吭声,严肃的脸庞彷佛蒙上一层Y郁。郭嘉元则有些尴尬,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男哥不用担心。」吴秋景一时怒火上涌,「拜托你不要这麽夸张,好吗?」

    两人争执不断,眼见事端逐渐扩大,梁栩无声地叹了口气,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是否能保守秘密?」

    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梁栩,但吴秋景与郭嘉元又禁不住地偷瞟了一眼蔡宗男,结果结果变成三个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蔡宗男身上。

    蔡宗男脸皮挂不住,朝吴秋景与郭嘉元怒吼:「??看我啥小啦!不说就不说!恁爸对天发誓讲出去就烂嘴巴!」

    在怎麽假装听不到,郭嘉元就站在旁边,想躲也躲不掉。他看了一眼吴秋景,对方也正直视着他,虽然他不喜欢惹事,但事情关乎到自己最在意的人,牙一咬也跟着答应:「放心吧。」

    他们都是吴秋景身旁的人,能好好保护他,梁栩认为,该是时候多一点力量了。

    「我调查的事情与我弟弟有关,」梁栩沈默片刻,接着缓缓开口:「梁子烨,他是不会说话的人。」

    蔡宗男与郭嘉元顿时瞪大眼睛,完全不可置信!

    不会说话?蔡宗男颤抖地乔了一眼吴秋景:「所以说是??」

    郭嘉元也愣怔地盯着他:「??冤案,吗?」

    吴秋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即垂下眼。他们俩个从不会质疑他。

    梁栩早就料到会吓坏他们,他笑了笑,拉开侦防车的後座滑门,朝他们说:「这件事情只有他知道线索。」

    车里有一名男子双手被铐在窗上的把手,他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眼泪鼻涕糊成一团,整张脸青红交加没有完整的地方,就连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看这样子恐怕是曾被人狠狠教训过。老鼠一见梁栩立即放声哭嚎:「你、你还想怎样啦!」

    模样太过滑稽,吴秋景顿时笑出声:「喔??浮夸大叔人还挺不错的嘛。」

    「我都跟你说过了!事情就是这样!」老鼠崩溃大哭,双手奋力摇晃不断敲击着手铐,发出像鼠类般的尖锐大叫:「我妈妈在Si掉的前一个礼拜说、説説说、说她、她圣母在狱中是被人杀Si的,还有之前一起判刑的教徒假释之後都失踪,一定是Si了!所以轮到她了!我才会以为我妈妈不可能自杀!我根本不知道谁是冥王啊!拜托!拜托你跟阿雄老大说不要杀我!」

    吴秋景骇然地看了一眼梁栩。

    此刻的梁栩冷静且毫无表情,沈默不语,然而那双瞳孔的深处,却藏着焦虑、忧虑,且充满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