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的中央城区的清晨,长蛇一般的悬浮列车从半空中呼啸而过,下一秒原地惊雷一般炸开一条红头通报。
无数人困倦的眼聚焦在那张一张俊秀的亚裔少年照片之上。
少年穿着联邦大学的校服,微微卷曲的黑发下双眼明亮有神。
“惊爆!本次大选有力竞争者六区山田诚之子山田央于月下川附近突生意外!”
“政治斗争?我父亲还很支持山田诚来着。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
“这下我可不敢把选票投给山田诚了,就算我妻子是日本裔也不行,哎哟,不会今年中央区那位又要连任吧……”
“山田央?联邦中央大学天文系的那个山田央?哎哎哎,你中央大那个朋友不是暗恋他来着?”
“又帅又有钱,还是六区皇太子,有什么过不了的坎要自裁?为情所困的话……去自己老爹的辖区呆一晚上不就好了?哈哈哈哈哈。”
“小心点,这几天可别去六区了,再怎么馋你的花魁小姐也忍忍,山田央一出事,六区肯定要暴乱。”
装载着金属长喙的鸟从窃窃私语的人群头上飞过,穿梭在荷叶般挤挤挨挨的飞行器里,最后收拢羽翼落回某个雅致小院的池塘,碰歪了一朵莲。
波匆匆从门外进来,低垂着头,路过荷塘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初夏已经悄然而至。
“少爷,紧急事件。”
林竞则将粥喂进嘴里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波见色猛一鞠躬,沉痛:“六区山田央于昨日在月下川侧自裁!”
哐当。
对面的女性失神地落了汤匙。
“央?怎么会?他上周来家里找你玩的时候还和我说他似乎好事将近,这一周怎么就会自裁?这不合道理!”
“夫人,目前警署那边也在调查。”
“我不相信山田央会自裁,如果不是自裁——谁敢在联邦中央区攻击一个大区区守的独生子?”
“自裁千真万确。”
波拿不定主意一样看向林竞则。
“——目击者看到了山田央用来自裁的匕首。”
林夫人茫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与之相反的是,林竞则脸上似乎没有很浓烈的表情,面对好友的意外自裁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
“六区那边怎么说?有没有人守?”
“目前还没有,山田诚夫妇从消息出来那一刻起就失去踪迹,当前六区群龙无首。”
林竞则皱眉。
“和父亲说一声,借调中央区的人手先去镇守六区,联系山田诚。”
“属下提前经联系过了,山田诚夫妇的光脑都已关机,定位系统也同样屏蔽了探查。”
“关机?”
年仅二十六岁的中央区警署警长扬起藏青色的制服外套,他锐利锋利的五官在怒意之下更显气势逼人。
“那就打到他通为止。”
六区。
改装过的机车有四个涡轮增压,可以在三秒内从熄火直接冲上空中规划道。这种涡轮增压因为危险系数太高前两年全联盟已经严令禁止生产,但是蛇有蛇道,特别是在六区,想要买到涡轮增压装备只需要付出略微高昂的价格,或者一些原装身体部位。
从这辆机车上的四个涡轮增压来看,如果不是什么少爷豪掷千金了,就是在六区醉生梦死的电蛾们又卖了四肢或者内脏五件套换来的。
电蛾——六区对那些街头混混俗称。
而如今跨坐在改装后的机车上的人却似乎对这台造假高昂的机车没有太多的珍惜之意,车后座绑着一个超大型的圆筒状武器,活像老黄牛拉木。
“头,你说这山田诚到底去哪里了?他宅子里没有,他儿子在的医院也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能躲到哪里去?”
镖吹了吹手中的机车手套,“我扛着迫击炮在他家门口坐了一上午了,除了鸟和乱窜的电蛾什么都没看见。”
“你知道山田央为什么自裁吗?”
有人在远程直接调控他脑海中的芯片,镖的眼前瞬间浮现半透明全息投影,山田诚的府邸外被浓重的黑侵染,在最深处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专注俯身,细致地在一块白玉上画着什么。
“因为山田央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拿起白玉,满意地吹了吹站在上面的碎屑,露出一朵楚楚可怜沾着露水,将绽未绽的莲花的模样。
男人对着镖举起自己的作品,问到:“好看吗?”
“精彩绝伦。”
男人点点头。
“算你识相。”
——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湿漉漉的,沾满着情动时流出的晶亮液体的,被玩弄得红肿飞嫩却还未被撬开的花朵一模一样。
“哦,刚刚我说错了,应该说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所以一出事,山田诚带着他老婆下跪去啦。”
“下跪?”
林竞则盯着下属的眼睛,重复。
“是的警长,我们收到了山田诚秘书发来的消息,说是山田诚嘱咐过,如果中央区开始寻找他的话,只需要警长说自己正在神殿长跪祈福,不做他想。”
“不去ICU守着去什么神殿祈福?”
下属感觉舌尖发麻,硬着头皮说:“大概日本裔对这方面更信奉些。”
“林少爷留步——”
林竞则疑惑地停在抢救室门口。
“你是谁?”
少年穿着狩服,眉目硬朗深邃,像是旧日本里会苦练剑道的那种热血少年。
“在下来自月下川神宫,奉月下川神宫宫殿下之命来送给林少爷一份贺礼。”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俱变。
“您要在这里送贺礼?”
象征着正在抢救中的红灯还在亮着,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长廊里寂静无声。
“宫殿下说是贺礼。”
“你们宫殿下太无礼!”
少年大声:“我并没有和您对话。您对宫殿下口出狂言也实在无礼!”
“我并不知道你们月下川神宫还有宫殿下。”林竞则说,“宫殿下在旧日本不是指的是皇室后裔吗?”
“月下川是神宫,先生。宫殿下就是我们最尊贵的神女官,为了表示尊敬就沿用了旧时的称呼喊宫殿下。”
“那么神女官想要在我的朋友命在旦夕的时候送我一份什么贺礼呢?”
少年从自己背着的袋子里珍重地掏出一个金边白绸包裹住的东西。
他一层层剥开白绸,露出中央的沉木盒。
“请林先生亲启。”
沉木盒制式规范,中间仿古只做了象征着旧日本的大和菊纹样。
“借我支烟。”
下属支支吾吾:“老大,我的烟都是杂牌子。”
少年捧着盒子的手露出一丝用力过猛的红痕。
“无所谓。”
下属递过一支细长的烟。这种烟烟丝紧实,手捏起来特别硬,被老烟枪调侃说是烟中法棍。他们警局的人爱抽,因为一支香烟燃完的时间久,提神,刚好够他们从案件里冷静个来回。在六区的黑市里买只要三根手指就能买到。
林竞则用粗糙的劣质烟抵着大和菊,轻轻一挑。
下一秒他的脸色微变。
“你们神女官——什么意思?”
他闭上眼,却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刚刚看到的那一面。
来自月下川神宫的神女宫殿下给他送来了一把匕首当贺礼,在用匕首自裁的好友抢救的ICU外。
华丽的匕首上带着不知道属于谁的,未曾凝固的鲜血。
还有扑面而来的不知道属于谁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