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大院大年三十
“外姆!!”一进门儿,小地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挣扎着自己跑向赵慕英,赵慕英早就等的心急火燎,没等小地瓜跑两步,一下子把孩子抱起来了。
眼泪一下子掉落:“我的乖乖!我的孙子,想死外姆姆了!”
赵慕英笑的合不拢嘴,只是看到顾遇山瘦了一大圈儿,人也死寂沉沉的,心咯噔一下:“遇山,快进来!冷不冷啊,你这孩子,怎么不戴围巾?”
“还行,不冷,母父进去吧。”顾遇山淡淡一笑。
装潢的内敛不失奢华,古色书香,充满红色年味儿的中式豪宅内,一大家人围坐在阔朗宏大的客厅内对着新来的“客人”聊天,没话找话的样子着实尴尬。
“我们小柔长得真可爱,这么漂亮!随了哥哥和外甥!不像冷将军!”赵慕英的二嫂哥儿打趣儿道。
“快拿着,这是舅姆给的红包!”大家伙都纷纷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和大红包送给小地瓜。
小地瓜一直被教育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怯怯的看向顾遇山,顾遇山点头,他才收下,赵慕英慈爱温暖的抱着他,给他收好红包,心里面却有些异样。
自家小孙子一向懂事,从来不认生,这回这孩子却……
“小顾,是在建工部工作?”赵老爷子抚了抚眼镜,和顾遇山聊天。
“是的。”
“工作什么都还适应?”赵家孙少爷尝试搭话。
“都好,谢谢您关心。”
顾遇山不冷不热,并非是他失礼,而是的确不熟悉,这么多的人都是冷月停的外祖家亲戚,他都分不清该怎么称呼。
“噗~舅姆,哥夫还真是惜字如金呀。”赵家小公子笑着吐槽。
顾遇山不知怎么和这位小舅子相处,只觉得他非常轻佻爱开玩笑,脸色更冷了,淡淡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倒是把才十六岁的赵云嗔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不起眼儿的竹竿子似的古板男人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气场,让他不敢造次。
“爸,云嗔,遇山个性就是这样,不爱说话,你们去打牌聊天吧,遇山啊,你爸爸被临时叫回军部工作,过一会儿就回来吃饺子,还有月儿也坐车往回赶呢,他们都可惦记你了!哎呦我的宝宝哎!走!跟姆姆去看看给你准备的房间!还有好多礼物呢!”赵慕英把小地瓜抱在怀里,亲不够疼不够的样子,把自己亲爹亲哥亲弟弟都抛在脑后,看小地瓜有点认生,更是心疼极了,带着小地瓜上楼去儿童房了,只留下儿婿顾遇山给他们“瞻仰”。
金融界大亨赵以雄一大家子从美国早在大年三十之前的几天已经回京,这些日子几乎都住在冷家。
看着一直最宠爱的儿子赵慕英和东山再起,位高权重的儿婿冷光剑夫夫恩爱和睦,外孙子冷月停也是年青一代的精英艺术人才,那真是喜不自胜。听闻远在北疆军区的外孙孙婿顾遇山更是对外交流研修的工程师,与儿婿一家子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一直心向往之,结果见了面,被兜头泼了一脸冷水。
应该怎么说呢,顾遇山待他们实在是太平淡了,淡的像水一样,连晚辈对长辈的问候都一概全无。
也不能怪顾遇山对他们没有亲近的意思。
顾遇山和小地瓜穿着打扮都是接地气的普通工人装扮,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和手工毛衣棉袄,多少有些“村气”,而赵家人一个个衣着光鲜,装束时髦,就连赵慕英也改头换面,原来病弱衰老的样子整个换成了衣香鬓影,素色裙装飘逸,波西米亚风的针织披肩,相形之下,他和小地瓜,多少有些落魄。
其实,顾遇山已经把小地瓜仔细打扮了,小地瓜穿的也都是顾遇山托人从俄国买的进口小大衣,小棉裙子,但出穿用度的格调培养是从小环境影响的,你让他一个劳动人民怎么匹配出超模来?完全扯犊子。
这不,赵慕英带着小地瓜离开了半个小时,再次出现时,小地瓜已经换了一身,特别漂亮的某个着名国际奢侈品牌的牛仔公主背带裙儿,红色小毛衣,戴上了钻石小表,米白圆头儿小鞋,头发也重新梳洗吹干扎了两个马尾,还烫了一下卷儿,非常可爱漂亮,很洋气时髦。
“爸爸~”小地瓜甜甜的叫了一声,开心的蹦蹦跶跶的跑来了。
顾遇山把他抱在膝上,端详一番,本来没什么神的眼睛都亮了,他心想,还是得有雌男照顾他的宝贝儿子,比自己搭配的好看多了,料子也好。
那边赵慕英已经张罗着保姆们煮饺子炒菜了,这边警卫员进来通报他冷光剑和冷月停一起回来了。
“哎呦,真好!爷俩一起回来了!那咱们快开饭!遇山也饿了!”
没几分钟,冷光剑和冷月停已经进屋来了,保姆们接包儿摆鞋脱外套,服侍周到。
冷光剑一脸不耐烦的推开保姆,自己把军装大衣往玄关屏风上一搭,看到顾遇山时,大步疾走而来:“遇山!快!让爸看看你!”
顾遇山早已起身,但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冷光剑握住他的肩,那苍老遒劲的大手如同铁钳子般握了握,感慨道:“我儿婿瘦太多了……”
顾遇山客气浅笑:“爸,大年三十也这么忙,辛苦了。”
冷光剑敏锐的捕捉到顾遇山的义眼,深邃的眼眸里含着疼惜和愧疚、慈和、信重。然后抱了抱顾遇山,拍了拍顾遇山的背:“好孩子,你受苦了!”
顾遇山被他拍的闷咳,不太舒服的皱眉。
“母父!”那边小地瓜早已大叫一声,小奶声都带上了哭腔,朝冷月停张开小手。
那边冷月停早已迫不及待的冲过去,一把将小地瓜拥入怀中,父子俩紧抱着哭了。
“呜呜……母父……我会乖乖的……母父别不要我……”小家伙紧紧搂住冷月停的脖子,泪水糊了冷月停脸上、颈窝全都是。
冷月停也哭的梨花带雨,心如刀割,哽噎难言,在小地瓜的额头,眼睛,鼻子,小脸落下无数个吻,颤声:“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母父永远也不离开宝宝……对不起……对不起……宝宝……”
这样感人肺腑的重聚,别说赵家人了,连保姆和司机、警卫员、上菜的私人厨子都心酸红了眼圈。唯独不合群儿的只有顾遇山一人,他脸上五官有点扭曲,半哭半笑,似乎是想硬挤泪挤不出来的样子。
他不明白这群人除了他儿子,其他人有什么好哭的?为嘛哭?
赵老爷子,冷司令,赵剧团长,冷大公子……哪个不是功成名就,家财万贯?
顾遇山觉得他可能是自从没了一只眼睛后,心理出问题了。不仅没有触动,内心非常平静,也愿意配合演出,毕竟他想得开,但他还是生理性的排斥厌恶。如果不是忌惮冷光剑的权位,他早就推开冷光剑了,装什么慈父心肠?有必要吗?他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现在还是冷月停的污点,不是吗?
尽管如此,顾遇山还是尽量配合出演了,除了赵云嗔外无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正准备要吃晚饭呢,突然来了拜年的客人,居然是副总理孔克谨带着夫人和独生子孔逸群,朱家就住在隔壁,也要吃晚饭了,寻思来联络一下感情。
孔逸群今年才22岁,在首都大学文学院攻读硕士生,并任教,也是时下最受欢迎的散文家、家、诗人。生的身量修长高大,俊美出尘,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些,举手投足的优雅潇洒,笑起来居然还有两个酒窝,非常可爱。拿着对联和酒水礼物,送给冷光剑。
“冷伯父,冷伯姆,月停,新年好!冒昧来打扰。”他显然是有些腼腆尴尬。
他这副模样,反而立刻迷倒了几个年轻的小保姆,连赵家的两个雌男都被迷住了。
“哈哈哈老冷,你心心念念的儿婿和大孙子终于回来了?看看给你乐的大牙都收不回去了!”孔副总理打趣儿冷光剑,两人是老相识。
“哈哈哈可不是嘛,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可满足了!看我大孙子!”冷光剑把小地瓜放在脖子上,让小地瓜骑着,像个老小孩儿似的炫耀孙子。
“爷爷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小地瓜已经彻底皮实了,笑的像年画娃娃似的,拱着小拳头拜年,让人心都化了。
“哈哈哈好好好,爷爷都准备啦!”孔副总理很喜欢小地瓜,抱了抱,亲了亲,给了一包特大的红包,还有长命金锁。
孔家人只是在客厅热络聊了几句,接了赵慕英送的回礼,就回家了。
临走前,孔逸群的眼睛几次三番的看向冷月停,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送了几本书,离开了。
赵云嗔和冷月停咬耳朵:“表哥,他可比连锦轩、比哥夫好多了,又可爱又英俊!还有礼貌!哪像哥夫,眼睛长在头顶上,都不理人的!他是不是喜欢你?我听说,之前还有个姓陶的,和你下放到一个地方,出身也挺好,也喜欢你?”
“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冷月停听的不舒服,精致秀丽的眉心蹙着,但看赵云嗔才十七岁,来看自己的,又是年三十,就没和他一般见识。
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年夜饭,饺子也非常美味可口,饺子里面还包了硬币、红枣、花生。
吃到硬币,代表来年财运滚滚,吃到红枣,代表早生贵子,如果一连吃到几个枣子,那就叫连生贵子,吃到花生,代表运气爆棚,节节高升。
顾遇山连续吃了六个硬币,差点没把大牙硌掉,吃的他的火气蹭蹭往心口上窜。
而冷月停连续吃到了两个枣子,其他人大都只能吃到一颗花生,一个钱币。本来活泼的赵云嗔和赵云林打趣了他们夫夫,谁知俩人反应全都冷冰冰的,不怎么有兴致配合的样子,也就都不起哄了。
吃过饺子,放烟花,打麻将打牌,已经夜里一点半了,小地瓜早就困的不行了,玩儿的太疯,被冷光剑和赵慕英抱去房间睡了,大家伙儿也都散了,各自去睡觉,冷月停安排他们住客房,并让顾遇山等他一会儿,顾遇山自己趴在麻将桌上睡着了。
有个一直在厨房忙活的保姆没出来见人,以为顾遇山是赵家的司机,看顾遇山没人管,便主动带顾遇山去了他们这群工作人员的休息室。
顾遇山困的睁不开眼,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迷蒙中,被人轻轻叫醒,发现床边围着三个人,正是冷光剑一家三口,他们表情非常复杂,眼里满含着心疼,赵慕英和冷月停眼睛肿成了桃子,倒吓了顾遇山一跳。
顾遇山被他们带到了客厅,私人医生和护士给他看了眼睛。
“我说了,不用!我没事!”顾遇山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任由他们弄,结果护士手重了点,立刻发飙,一把推开。
那雌男护士气的脸通红,咬唇退后。
赵慕英语重心长,按住顾遇山的肩膀:“孩子,咱们看看眼睛,如果还能治,今晚立刻去首都军医医院。”
“不必了,眼球已经摘了,义眼挺好的,视力和真眼一样,在北疆军区国外的医生给我做了手术,爸,母父,已经这么晚了,都睡觉吧,啊?我很累了,还有小地瓜呢?”顾遇山拂开赵慕英的手,十分讨厌别人触碰他的眼睛。
冷光剑和赵慕英大吃一惊,他们都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还想说话时,冷月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鼻尖红红的,再也抑制不住,捧起顾遇山的脸,小声:“让我看看,好么?”
然而顾遇山像是被触电一样,“啪”地狠狠打开了冷月停的手,怒视冷月停,低吼:“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说了我很累!我想睡觉,我这只眼的眼球已经摘了,这是义眼!你想怎么看?!我扣出来给你看?!到底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冷家当初遭难的时候,他不计一切代价救他们,帮他们,虽然从来没指望过回报,可他们后来成了一家人,也想着能同甘共苦,结果呢?他和小地瓜备受折磨迫害的时候,冷家三口在首都享受荣华富贵!
何况,他不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随身空间也没了,因为在稽留所目睹和他一起被关押的小哥儿被轮奸惨死造成心理阴影,他现在连做男人的功能都不行了!正常的晨勃全部消失!勃起都有障碍了!
除非他是草木人,除非他的左眼和身体恢复如初!否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冷月停瑟缩了一下肩,垂下手,缓缓低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长长的睫毛一颤,终于还是滚出来了,噼里啪啦的掉落。
其实顾遇山真是冤枉冷家人了,他受伤的事,被人有意识的隐藏了,就怕冷光剑会义愤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不利于团结。加上顾遇山也不是个“会哭有奶吃的孩子”从未提起,是以他们三口人都不知道,还是刚刚结束的时候,老村长和杜文涛打来了拜年电话告诉了冷光剑。
赵慕英也红着眼泡,手足无措,一面安慰可怜的儿子,一面又劝暴怒的儿婿,却无颜惭愧,不知该怎么办,还是冷光剑痛心的长叹一声,大手一挥:“睡觉睡觉,什么事明天再说,停儿带着遇山休息一晚,遇山累了,咱们去带孙子一起睡。”
本来挺好的大年三十,以惨淡的结局收尾,其实顾遇山也挺过意不去的,但有些事,他控制不住,让他好好睡个觉,他也不至于这么不留情面。
冷月停知道顾遇山讨厌自己,并没有带顾遇山回他们的主卧,一边用纤细雪白的手背抹去泪珠,一边带着顾遇山去了客房,从自己的房间把给顾遇山准备的新毛毯和厚厚的蚕丝被抱过来铺好,崭新的灰蓝真丝睡衣,洗漱用具,一应俱全,始终没有再说话。
顾遇山也不客气,不在乎冷月停是否在身边,甩掉裤子衣服,脱的光洁溜溜,进了洗手间洗澡刷牙,换了睡衣,摘了眼镜往床头柜一扔,钻进热乎乎的被窝,本来秒睡,忽然想起什么,诈尸般坐起。
和端着水进来的冷月停差点撞个对头,他直接推开冷月停下楼。
冷月停本来都不哭了,只是不言不语,蔫蔫儿的,被这么一推,水都差点撒了,鼻子又开始泛酸,眼周粉红一圈儿,我见犹怜。忙放下托盘,跟出去。
发现顾遇山只是去父母的房间,打开一点缝隙,见小地瓜幸福的睡在他们中间,还打着小鼾,放心的关上门,重新回三楼的客房了。
他也不管安静伤心的坐在床边的冷月停,完全把冷月停当成了空气,钻回被窝,舒服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