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分离性障碍患者 > 27 急转直下
    夜色浓黑,暴风雪愈发肆虐,整座屋子仿佛都在微微抖动,外面的世界毫无疑问是阴森恐怖的。

    相反,屋子里很暖和,北风呼啸的声音被隔绝在窗外,你很想留在安塞尔身边。

    他甜蜜、温暖而美好。

    但你却无法自控地想象着莱斯特中枪的情景,护士说他伤得很重,正在抢救。

    你害怕你晚去一分钟,就只能见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想象几乎使你窒息。

    你知道安塞尔是对的,你根本无能为力,你的在场也根本无足轻重。你甚至还在不断地疏远他。

    但你无法再呆在这里。

    你的整颗心都已经远去,每一滴血液都沸腾着,每一块血肉都渴望回到莱斯特的身边。

    封印被解开,思念的洪流滚滚而出。

    这条你走了十一年的路,寒冷凄苦一如窗外的风雪,你却无法彻底抽身离开。

    “对不起。”你轻声说。离开了房间,义无反顾地冲进漫天风雪中。

    你没有看到,安塞尔在你的背后落下眼泪。

    你在黎明时分冲进了医院的急诊,手术室的灯仍然亮着,等候区只有管家和两位警察。

    “皮尔森先生,”管家站起来向你示意:“真没想到您竟然会不吝辛劳地前来探望。”“

    “莱斯特怎么样了?”你迫不及待地问。

    管家摇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你发现他在过去的八年里老了不少,脊背依然很直。

    你和他一起坐了下来,彼此沉默无言。

    护士拿来各种文件,问你们谁是他的亲属。

    你和管家面面相觑,据你所知,莱斯特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些几乎不来往的亲戚。

    你从没发现,原来他是这样的孤立无援。

    你坐在手术室外,六神无主,你不断地向上帝祈祷,尽管全知全能的主从未在你三十年中的人生中给予任何暗示明示。

    手术在九点钟结束,医生告诉你手术做的很成功。莱斯特非常幸运,那颗子弹离他的肾脏只有一公分。接着他就给你展示了那颗带血的子弹壳,看的你心惊肉跳。

    一个小时后,莱斯特被从苏醒室推了出来,戴着面罩,有些意识模糊,你知道他的麻药还没有完全代谢。

    管家去办理各种手续,而你则陪在了他的床边。

    又过了几个小时,莱斯特清醒了过来,失血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他看到了你,明显有些疑惑:“迪克?”

    你压抑激动的心情,握住他的手,那手冷得叫你心颤:“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护士可能搞错了,他们通知了我。”你说。

    他绽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他们没弄错,你才是我的紧急联系人。”

    你的心猛地一颤。

    “谢谢你……”他说。声音渐渐变低,看上去只是强打精神,你赶紧让他再睡一会,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一整晚没有合眼。

    他不必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也不必知道你在来时的路上险些翻了车,更不必知道你和安塞尔的争执,只要他安全无虞地躺在你的面前,你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也不再奢求更多。

    那一刻,你只有满心的庆幸,但你们的命运却真如安塞尔所言,从此驶向了截然不同的轨道。

    警察在莱斯特稍有好转后前来取证。

    “……他对我说‘圣诞快乐’,但我立刻就意识到他有点不对劲,想回到车上去,接着他掏出枪,对我说‘下地狱吧’……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警察接着又问了一些袭击者的外貌和其他细节,然后把房间留给了你们两个。

    “我真没想到。”你说,“竟然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是啊。”莱斯特苦笑一声,“还好他不是冲着妮可去。”

    “妮可?”你不明白这件事和妮可有什么关系。

    “他是妮可的追随者,袭击我大概是因为前阵子分手的事情,但我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正常,我不想让这件事危害妮可的声誉。”

    你理解他的做法,“他恐怕是听了‘魔鬼的诱导’吧。”你说,希望缓和一下气氛。

    他笑了笑。

    “迪克,你知道被枪击中的一瞬间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还没有和你说圣诞快乐。”他的蓝眼睛清澈而透明,始终没有一丝怨恨的神色,你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他,“对不起,我把你的假期毁了,希望这没有让安塞尔不高兴。”

    “莱斯特,”你叹了口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才是那个差点没命的人,跟这个相比,圣诞假期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真好。”他说,用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

    提到妮可,你的好奇心又开始翻涌:“说起来,妮可跟我说你们六年前就认识了。”

    莱斯特眉尾微微上挑,并没有否认这点:“我最早见到妮可的时候,她还不像现在,当时我陪爸爸去看华伦天奴的秀,她是那一场的替补,非常巧,恰好有个模特得了肠胃炎,她就上了场。”

    “你那时就喜欢她了吗?”

    “不。”莱斯特立刻否认了,“其实我对模特没有很大的兴趣,当一群美女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反而觉得她们看起来都差不多。妮可的父亲——你见过他——也是我爸的朋友,后来我又见过她几次。”

    他说的很含糊。

    “为什么关心这个?”

    “纯粹好奇。”你知道妮可的父亲是证监会的高层,认识莱斯特的父亲并不奇怪。

    你从医院离开,回到公寓,安塞尔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画布前,就在他一直以来的那个位置。

    你走到他身边,见他正致力于营造白色、银色、蓝色、灰色交织的场景,你猜他也许是在画湖边的雪景。

    “安塞尔。”你轻轻叫他的名字,他随意一点头,并没有停下画笔。

    “怎么回来的?”你问。

    “搭戴安的顺风车。”他停了笔,转过头来,“莱斯特怎么样?”

    “医生说他没事了,手术很成功,只是需要进一步的休养。”

    “那就好。”他又转回去,专注在他的画上。

    你感到有些东西梗在了你的喉咙口,你看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那些梗在喉咙口的东西并没有消失,你感到必须把它们说出来。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你说,“我当时太着急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安塞尔仍然在挥舞他的画笔,在帆布上留下一条条褐色的线条,那些线条就像刀子一样割开了原本和谐的画面。

    他对你说话时也根本心不在焉,“没什么,真的,不要多想。”

    他似乎真的不在意了,你的道歉就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你莫名地感觉到一点不安。

    你无法解释它的来源,就好像一个噩梦的阴影笼罩在你的身上,尽管你知道这毫无道理,却无法将它排除出你的意识。

    莱斯特恢复得很快,十天后,主治医师准许他出院。

    枪击案引起了公众的注意——媒体可不会放过这种新闻。他们大费周章地报导了嫌疑犯对于妮可非同寻常的迷恋——但无论是警方还是公司的公关都致力于轻描淡写,将事态的影响减到最小。

    你的生活回归到上班下班的常态,但安塞尔却变了,尽管他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但你开始感觉到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你们中间。

    他出去得更多,回来得更晚,但他的确又开始创作,用色也变得更为热烈,火焰一般的红色开始占据了画面的主体。

    也许他只是需要更多的自己的时间,你对自己说。

    一转眼又到了两月份,超级碗星期天即将到来。一整周你都情绪高涨。

    早在几个月前,你就偷偷安排好了一切——订了飞往迈阿密的机票、酒店,抢到了位置不错的门票,还提前整理了两个人的行李。

    去年的超级碗直播你没能看到,今年你决定带着安塞尔去现场看,阳光、海滨、球赛,你猜安塞尔会很喜欢这次休闲旅行。

    周五你准时打卡下班回公寓,准备给安塞尔一个惊喜。

    你打开家门,安塞尔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柜旁,就像你出门时那样,不同的是,旁边多了一双皮鞋,黑色牛皮、大概43码,并不属于你。

    安塞尔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在家,却不在客厅,卧室的门还紧闭着。

    你慌张地吸了口气,一直以来盘旋在你心头的不安瞬间扩大。

    这并不是你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两年多前,你的前男友也曾迫使你面对同样的局面。

    你开始感到难以呼吸,拼命祈祷一切只是自己的多心。

    你一步一步往里走,每一步都胆战心惊。

    最后,你在卧室门前停了下来——一阵高昂的呻吟声终结了这猜疑的地狱。

    这声音并不属于安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