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盛乐上海:白玫瑰的绝调 > 第十一章〈心事如丝〉
    舞台上的灯光落下时,她的心跳b平时快了一拍。

    苏曼丽今晚状态不算好,x口闷闷的,喉头有些乾,但观众不会知道。她笑得依旧动人,声音也没破。

    她只是……不想往那个角落看。

    她知道他平常坐哪里。

    但今天,那里是空的。

    那晚演出结束得b预期早些,曼丽原本想着回去练几句新谱,却在穿过後廊时,不经意瞥见花厅角落的一幕——

    灯影摇曳下,陈志远正与一位年轻歌nV并肩而坐,手中杯盏轻斟,神sE柔和。那nV子说了句什麽,他便弯唇而笑,手中轻巧地替她抚平肩头的发丝,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温柔熟稔。

    曼丽站在Y影中,凝视着那一幕,心里的波动无法平静。他还是那样温和,只是这份温和此刻不再属於她。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些年与他接触的点滴。

    初见时,他在侧幕静静看她唱完整场,等她下台後递来一瓶水,说:「嗓子乾了吧?你唱得很好。」

    後来,她才知道,陈志远的名字在上海的媒T圈中如雷贯耳。

    他是《上海文艺报》的主笔兼主编,三十出头,总是西装笔挺,说话有条有理,凡事不疾不徐。他常在百乐门後台出没,最初说是为了观察市声风尚,写艺文专栏。久了,便成了熟面孔,甚至有人戏称他是这里的「半个常驻编制」。

    不只如此,他手下更有数家报刊,对文学、艺术均有独到见解。他的文章时常出现在报纸上,触及生活的各种面向,内容富有深度、引人深思。这些年来,他也几度以名编辑的身份登上各大场合,与文人、艺术家们交谈。他那从容自持的气质,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沉稳与克制,总让曼丽不自觉地被x1引。

    然而,今天的那一幕让她心生复杂情绪。

    她不禁低头,轻抿着唇,想着自己为何心口一阵发闷。是否仅仅是为了那张熟悉的笑脸?还是,心中早已开始生出不该有的情愫?

    她不敢再想,转身离开了走廊。

    风从门缝窜入,带来一丝夜凉。她抱紧披肩,走入街角的夜sE中。那时喉头的灼烧感就已悄悄蔓延。

    回到住处後,她夜里便发起高烧,烧得语无l次,连话都说不清楚。

    半梦半醒间,她彷佛还看见那盏昏h灯光下的身影,听见一句轻声:「你唱得很好。」

    醒来时,身边只剩药味与一室沉静。

    窗边那束花,静静立在水瓶中,像是昨夜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曼丽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了片刻,然後随着眼神逐渐清晰,她注意到桌上那束香水百合,洁白的花瓣像是诉说着一段未完的故事。她伸手m0了m0额头,微微皱眉,感觉身T仍然有些沉重。

    「醒了?」忽然传来明珠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曼丽转头,看到明珠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一碗热汤,眼神带着些许关切。

    曼丽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嗯,应该没什麽大碍了。」

    明珠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神sE,似乎有些不忍。她轻轻把汤递到曼丽手中,语气温柔但有些平淡:「喝点汤,还是得好好休息,别让自己再累坏了。」

    曼丽接过汤碗,心里涌起一GU暖意。她低头喝了一口,汤的温暖让她的身T似乎稍微复苏了些。随後,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床头的那束花上,心中隐隐升起一些困惑。曼丽将汤碗轻放回桌上,伸手轻轻抚过窗边的香水百合,那清雅的花香似乎随着她的触碰更加浓郁。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花瓶旁,那张轻轻搁置在花瓶旁边的卡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拿起卡片,指尖微微颤抖,卡片上的字字迹清俊,依然清晰可见——

    「春寒料峭,愿你如昔明YAn。若能为你挡一场风寒,我便多添一袭衣裳,也无妨。——志远」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刻在她的心里。笔迹依然清晰,带着一种深沉的温柔,既简单又意味深长。曼丽的心中瞬间涌起一GU不知所措的情感,她轻轻将卡片放回桌上,深x1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怎麽了?」明珠注意到她的反应,语气略带疑惑。

    曼丽抬头,深x1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却带着些许压抑:「没事,只是……」

    明珠似乎察觉到了曼丽的沉默,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一直对他有些特殊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对你不错。只是……」

    曼丽抬头看向明珠,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只是什麽?」

    明珠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语气依然平淡。「没什麽,只是他一向对所有人都很友善,特别是对像你这样有才华的nV孩。」

    曼丽听着这些话,心中却升起一GU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将汤碗放回桌上,缓缓闭上眼睛,只觉得脑中纷乱。陈志远的温柔,他的关心,他的笑容——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却发现那一晚後,这一切竟变得难以直视。

    也许,是那份关心太像一种承诺,让人误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又或许,是她自己太在意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察觉。

    「我明白了,谢谢你,明珠。」曼丽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些许感激,但更多的,是她自己也无法说清的微妙。

    明珠站起来,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熟练、温柔,却也有些疏离:「你别急着回场,这几天我会盯着老板,不让他安排你上台。你还没好,别y撑。」

    走到门边时,她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麽,又像只是给自己留个出口:「那张卡片……他写得挺巧的。」

    她语气轻柔,语句简单,却像是每个字都用力掐过一遍才吐出口。

    「文字这东西,有时候,b唱腔还难分真假。」

    她没回头,轻轻将门带上,动作极轻,声音却在屋内回荡许久,像一根柔韧的弦,悄然震动着曼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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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盛乐门後台一如往常地嘈杂,舞nV们的笑语交织在烟气与香水中,像是一场未曾停歇的梦。门推开时,脚步声轻微,却让整个空间短暂地静了一下。

    「曼丽?」

    是明珠最先转头,她原本正对着镜子描眉,一见她走进来,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苏曼丽点点头,笑得温婉:「这麽快就忘了我啊?我还是这儿的台柱呢。」

    几位年轻点的舞nV也围了过来,有人笑着,有人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诧异。

    「曼丽姐,你……好像瘦了些。」

    「身子还好吗?前些日子我们还在说,怎麽都没消息。」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杨老板还在问你什麽时候复工呢。」

    她只是淡淡一笑,眼神柔和却带着距离:「这儿哪里少得了我?我不来,谁来唱〈花样年华〉?」几个人笑了起来,气氛才稍稍放松。

    「你也太不小心了,病成那样都不说一声。要不是我去看你,在家里发生什麽事都没人知道……都还没恢复全呢就回来,你身子受的了吗?」明珠语气略带责怪,但更多的是关心。

    「这不是不想你们担心嘛!不过这几日多亏了明珠。」曼丽语气带点委屈,但依旧微笑着。

    「那还不得请我吃顿好的!我听说人民路上那家新开的川菜馆滋味一绝……」

    「那有什麽问题,千万别跟我客气,就算是这几日的辛苦费。」

    「那就多谢曼丽姐,等你身子好了再一起去也不迟,大病初癒,吃食得清淡些……不许有下次啊!」明珠调皮地说道,让在场的众人都哈哈大笑。

    「我的姑NN!饶了我吧!真不敢了……」曼丽一边笑着,一边拿起桌上的双妹牌胭脂涂抹,让整个人更有JiNg神。

    「曼丽姐,辛苦你了!」一旁的姚月蓉走过来,递了一杯水给曼丽。

    曼丽接过水杯,垂下眼眸,神情安静:「多谢,但生病归生病,总得熬过来的。」

    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一丝坚定。月蓉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羡慕与敬重,却又隐隐带着些许的困惑。她看着曼丽那张熟悉的脸,心中不禁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和渴望。

    「她呀!好着呢!你们都不知道,曼丽这几天,可是……」明珠走到曼丽旁边坐下,调侃她道。

    「欸!」曼丽阻止了明珠继续往下说去,但脸上的红晕清晰可见。

    「是那位陈老板吧!」有个年纪稍长的舞nV笑着说,语气里藏不住八卦的兴味。

    「哎呀,别胡说。」曼丽急忙摆手,想要否认,却掩不住脸上的红晕。

    明珠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才不是胡说呢,这几天送花、送补品还有卡片的,可只有那一位陈老板。你不说,我们也看在眼里。」

    「卡片还写得那麽文绉绉,像是在写情诗。」旁边另一人接话,「什麽春寒料峭,为你添衣,我听得都起J皮疙瘩了。」

    曼丽低头轻咳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水杯边缘画圈。那几张卡片她都收着,没有回应,也没有丢。每一张都写得不多,字迹工整,语气却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温柔与距离。

    第一张写着:

    「春寒料峭,愿你如昔明YAn。若能为你挡一场风寒,我便多添一袭衣裳,也无妨。——志远

    她当时正躺在床上,虚弱地拿着那张卡片看了好几遍,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的花和卡片又到了:

    「人前的歌声再婉转,也敌不过你沉默时的模样。愿你早日康复,这里的光,少了你便暗了几分。——志远」

    她看着那束香气馥郁的香水百合,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第三天则换成一盒补品与纸条:

    「我不懂药理,只知病中人需要温热。补品略俗,惟愿你莫嫌弃,安好便好。——志远」

    她轻声念着那句「安好便好」,一瞬间心头竟有些发酸。这些话不多,却b起那些油腔滑调的追求者更难应对——因为太真,也太近。

    「唉。」明珠靠近她耳边,语气里带着一点戏谑,「他这人,平常也不是没送过别人东西,嘴巴甜得很,什麽场面话都说得出口——但像这样连续几天不间断地送东西、写卡片,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她停了一下,语气微妙地转缓:「我说不上他对你是不是真的不一样,但……这份心意,你应该是感觉得到的吧?」

    曼丽没说话,只轻轻握着那杯水。她记得之前明珠说过,陈志远是个对谁都殷勤的「老江湖」,人缘好得很,说话总让人听得心里sUsU的。但现在,这样持续几日如春水潺潺般的问候,却让她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

    姚月蓉在一旁听着,有些不太懂,却又忍不住问:「可是……如果他对很多人都好,那他对曼丽姐,是真的吗?」

    明珠摇摇头,半笑半叹:「这世上哪有那麽容易分得清的事?但有些话啊,不是说出来才算数,是看他肯花多少时间放在你身上。」

    曼丽低下头,轻声呢喃:「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害怕错看了,会更难过。」

    但她心里明白,这份T贴,即便曾经也属於别人,现下却独独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也不敢奢望未来会如何,但此刻的温热,却是实实在在的。

    窗外风声微响,盛乐门的灯光自远处映进来,摇曳在墙上,如同她心头那盏尚未熄灭的光。

    这样的日子,的确算得上——完整了。

    曼丽轻轻点头:「谢谢月蓉,你越来越贴心了。」

    她语气亲昵,神sE温和,却在那一瞬间掠过一丝心绪难明的波动。姚月蓉乖巧地站在一旁,微微低头,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什麽异样。

    明珠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是走过去拍拍曼丽的肩膀:「你啊,真的别再这样逞强了。刚刚杨老板还在问,说要给你重新排班。你自己拿主意,要是撑不住,咱们就去说,别Si撑。」

    「我知道。」曼丽轻声回道,声音轻柔却透着一丝决然。

    她目光扫过镜中的自己,红唇如火、眼影分明,像是舞台上那个众人仰望的苏曼丽又回来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灼热的喉咙与那封卡片的余韵,还在心头反覆缠绕。

    那句话——

    「若能为你挡一场风寒,我便多添一袭衣裳,也无妨。」

    到底是慰问?是歉意?还是……一种未敢说出口的情愫?

    她无法断言。

    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个少nV一样,为一束花、一句话就心跳失序。

    但也无法否认,这几年来,在那看似疏离的温柔背後,她曾悄悄幻想过——如果他愿意,她会愿意为此,唱一辈子的歌。

    「走吧,该准备上台了。」曼丽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带着一种重新拾起的自我。

    她转身的瞬间,目光从镜中移开,落向门外渐暗的走廊。

    人生如戏,但今晚的戏,她不想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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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如水,漫洒在曼丽的身上。她站在舞台中央,唱的是《秋水长天》,曲调凄婉,却不做作,一字一音都似在水面轻漾。她本就喉咙微哑,声音略低了些,却反添一分近似私语的魅惑。

    唱到第二段时,她眼神不自觉地扫向观众席右侧。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坐在暗处,没像往常那样cH0U烟,也没与身边人交谈,只专注地看着她,彷佛舞台上只剩她一人。

    是他。

    陈志远。

    她眼神略一停顿,心里竟升起一丝雀跃,像是秋夜忽然飘进一缕暖风。

    但那缕喜悦还未完全展开,下一个画面就猝然闪现──那日午后,她远远瞧见他在报社门口,与一位年轻nV子说笑,那nV子扬起头,眼中盈盈是光,而他低声说着什麽,神情难得柔和。

    曼丽x口一紧,下一句歌词竟险些脱拍。她立刻收回心神,掩饰得极好,但那点苦涩已悄然渗入歌声,让後段唱来更添一层藏不住的哀意。

    她心想,这首歌今晚,恐怕唱得b以往更动人了——因为她是真的悲了。

    尾声将至,台下掌声逐渐热烈。曼丽优雅鞠躬退场,转身的刹那,她仍感觉到那双目光牢牢地跟随着,像是千言万语压在沉默里。

    走回後台,灯光一暗,所有的粉饰都像随即卸下。她的肩微微一垂,喉间轻咳了几声。

    还未及坐下歇息,一位工作人员凑上来低声说:「陈先生在後厅等您,说是……担心您身T,特地来看看。」

    她没回话,只轻轻点了点头,换了一件浅sE披肩,顺着走廊慢步走去。

    推门进後厅时,她见陈志远站在窗前,身影被月光剪出一道清晰的轮廓。他没有转身,却似早知她会来,淡声道:「喉咙还好吗?」他开口时语气轻得近乎小声,彷佛说重一点,就会让她多咳一声。

    曼丽微微一笑,声音哑得明显,「今天这曲子有点高,本来就不太适合我。」

    「不。」他打断得快,却很轻,「今晚唱得……很好。」他顿了一下,像是斟酌措辞,「尤其是最後那段……我以前没听你这样唱过。」

    曼丽低下头,取下耳上的珠饰,「你不是说你不Ai听太多感情的唱法吗?」

    他垂眼一笑,没回答。只走近一步,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手指微动了一下,像是想扶她,却又止住,手在半空停了一秒,最後只轻声说:「还是少唱几天吧。嗓子这样,很让人担心。」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额角,指腹冰凉:「还烫。」

    她不动,甚至轻轻往他那儿偏了偏头,像孩子般短暂地寻找依靠。这动作太轻微,外人未必会察觉,却足以令人屏息。

    他低声说:「曼丽,我……」那声音像从心底推上喉间,却又被自己强行咽下。

    她轻轻将他的手拿开,动作缓慢,不带拒绝,只像是将一切都留在了「未说出口」那里。

    「我得回去换衣了。」她起身,语气平稳,眼神却b刚才更沉静。

    他点头,也不勉强:「今晚你唱得特别好。」

    她站在门边,回头看他一眼,忽然淡淡说:「你若不来,我就唱不好了。」

    他怔住,望着她,那一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情感。

    门合上,留下他一人仍站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她额头的余热,而她的话,像回声一般,在他心底回荡许久。